第 129 章
  贾赦点头承认:“我就是这样想的。今天你问我才说, 我这人从不强求。就是现在你不想再跟着我走下去, 我也会让人好生送你回庄子养老。”
  只能回庄子, 只是养老。至于别的都不用再想。时先生自然听懂了话中之意, 接下来的时间全是沉默。
  说来贾赦都不得不佩服原主, 你说就是这么一个成天躲在太子身后的纨绔, 不光太子对他信任有加, 就是太子身边人也是对他礼遇非常。
  眼前这位就是当日太子身边的隐谋,这回贾赦要巡检九省,自己心中并没什么底, 不过是一纸书信,这人就与那些“庄子”里的人一起来了。来了也不拿大,一副听贾赦摆布的意思几乎挂在脸上, 为此那些庄子上的人才一心听了贾赦的招呼。直到他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那个了不得的东西, 才知道原因所在:兵权!
  “唉!!”时先生叹得一波三折:“你真的只要报仇?”
  贾赦再点点头,这话他就是说个十遍也不介意再说一次:“只是报仇。你也知道, 太子对我一向如弟如子, 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由我防护。可是我却让小人得了机会, 在他的后背插了一刀。此仇不报, 我将来如何有面目去见太子?”
  时先生也有些黯然:“当日谁成想, 太子竟所托非人?”
  贾赦也有些消沉:“太子历来用人不疑, 不想人家从开始就是有目的而来。所以这次当今收拾了忠平,我就知道他也是真心要为太子报仇的。既然如此,为他收拢了旧人又如何?”说罢抬头望天, 却只能看见帐篷顶。
  “也罢。”时先生下定了决心:“太子以国士待我, 安远能不以死报之!就和你走上这一遭。”也抬头望着帐篷顶。二人相视大笑三声,又齐齐地停下来,却是有人在帐外道:“将军,该启程了。”
  一行人再次踏是行程。
  大明宫
  太上皇看过皇帝递上来的东西,问他:“他们走到哪儿了?”
  皇帝知道他问的是谁,算了一下道:“这消息传来得两日,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泽州(今山西晋城)。”
  太上皇点点头:“太子看人还是不错的。如今你也可以放心了。”
  皇帝闻言点头:“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个没分寸的。”
  太上皇还是有些失落:“你听他说了吧?是因为你承继了太子之志,所以这次他是甘心情愿的。”
  这种小小的挑拨,皇帝并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人也为他所用了。太上皇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话:“忠安那里?”
  皇帝觉得自己的父皇是不是真的老了,居然想出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来:“要是他一直老老实实,没人能动得了他。”可是他肯老实吗?
  太上皇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已经又没了一个儿子,自然想着能保下一个是一个。可是这徒家江山却是动摇不得,罢了,不过是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何必为他弄得民不聊生。
  这次从大明宫出来,皇帝觉得自己腰板格外挺直,知道有人真心帮助自己,这感觉真心不错。嗯,念恩想重新修整那个园子,怕是人手和东西都不大凑手,还是让工部给盯着点吧。那个不省心的贤德妃也真是,皇家人幸过的园子,他们家人都敢卖了不说,那地方还不是自己的,多大脸!还是再上凤藻宫走一遭吧,问问她们家还能不能消停了。
  对大明宫的事,贾赦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现在他已经无心再想这些。因为他已经到了此行的第一站——泽州。
  对这座河东屏翰、中原咽喉、三晋门户的古城,贾赦只能用两个字表达自己的感慨:真他母亲的雄伟!陈子昂一首《登泽州城北楼宴》中“坐见秦兵垒,遥闻赵将雄”道尽了此城兵家必争的事实。
  “贾将军,一路风尘劳顿,辛苦辛苦。”守将秦英在马上向贾赦行礼。
  对着手握一方兵权的悍将,贾赦也以礼相待,他下了车,转动一下不知道何时套上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扳指,也对来人一拱手:“赦王命在身,来打扰将军,还望将军勿怪。”
  那秦英的眼睛在贾赦的扳指是停了一息,才大笑着道:“将军此来,为我边将规整部旧,整顿军纪,是我大军之福。”
  贾赦与后下车的时先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了然。
  等人马进城,那秦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房舍安顿来人,不过是没想到贾赦不光带了侍卫,还自己带了一百多人,房舍可就有点不好安排了。对此秦英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不好意思地对着贾赦道:“贾将军,本将军准备不周,还望将军海涵。”
  贾赦也不在意地一笑:“是我来前没说清楚,与你何干。这些不过是我家庄子上的人,多年没有活动,不过是随我松散一下筋骨的。你看哪里有空房子给他们两间住就好,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城外扎营去,只不少他们的吃喝就行了。”
  “这如何使得。”秦英又劝道:“下官自己倒有一处私宅,地方颇为宽阔,也住得下各位,只怕招待不周让各位受了委屈。”
  贾赦也不再推让,只让庄子里跟来的人随秦英派的人去了。见人已经安排好,秦英道:“请将军先行歇息一下,晚上末将为将军洗尘。”贾赦道了一声好,秦英自退下不提。
  待洗漱一番后,时先生才来到贾赦屋中,二人挥退伺候的人,时先生先开口道:“这个秦英怕是个明白人。”
  贾赦点头:“他先祖是我曾祖的部下,一起打天下的人物。这些年来代家能代代镇守泽州,估计也少不了我们贾家的手笔。只是,”贾赦牙痛似地咝了一声:“我们那个老二是个不省心的,当年竟然在我父亲的书房中听说这个秦英,将此人透漏给过王子腾。”
  时先生也没想到这一出:“看不出你们老二竟还有这份机灵。”
  贾赦苦笑:“他好歹也是嫡子,那时父亲还存着让他与我相互扶持的心思,有些事也让他知道一二。谁知他竟把自家的底细一文不要地白送了人不说,自己还洋洋自得。”
  “上次王子腾一事,并未牵扯到秦英,想是此人还没有被王子腾收拢。”时先生大胆猜测。
  贾赦即不摇头也不点头:“还得再看看才能定准。这是咱们的第一站,务必要小心再小心。当年之事,不能再出了。”还是得小心求证呀。
  时先生也赞同他的话。从当年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人,哪个不是加了十倍的小心才活到了今天。
  至晚宴时,营中五品以上武官全部到场,显得对新任九省巡检分外重视。乌丫丫上百号人团团坐在议事厅里,见巡检由主将陪同入内,众人齐齐起身,双手抱拳躬身道:“末将恭迎大将军,恭迎巡检将军。”声音裂屋震瓦,整齐有力。要不是有前世参加过军训的底子,贾赦得让这声音压得没了气势。
  此时他却笑着看了秦英一眼,并不先开口。秦英见此只好高声道:“此次贾将军巡检到我泽州,定能为泽州规整部旧,整顿军纪。来,让我们先行敬贾将军一路车马辛苦。”
  众人齐应,举杯过眉,贾赦也从桌上端起酒杯,与众人遥祝。三杯酒下肚,众人才归座,贾赦与秦英相让一番,到底坐了上首。
  秦英还要再让时先生,贾赦拦住他道:“先生不是讲究这些的人,你我坐近些才好说话。”秦英这才从了。
  几杯酒下肚,那群糙汉子渐渐酒劲上来了,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只听耳边是劝酒声、划拳声、互相不服气的打趣声,秦英一直看着贾赦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自己的心也放松了一分。
  不想就有胆子大的一个裨将走上前来:“贾将军,我们这边塞之地,少见京中的大人。我是个粗人,可也知道敬重上官,要是将军不嫌弃,请满饮此杯。”
  秦英要喝止已经来不及,好在贾赦早知这些人的作派,并不以为自己受到轻慢,也不用旁边的人动手,自己斟了半杯酒,举起对着这裨将道:“满饮是不能了。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你起了这个头,少不得还有人来。要是不介意,你我共饮如何?”
  那裨将以酒盖脸,可还是能看得清自家主将的脸色,借此下台道:“贾将军是条汉子,是末将鲁莽了。将军请。”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翻过杯底对着贾赦。贾赦也是一口饮下,将空杯对向来人。
  那裨将不想他如此痛快,自己脸上倒现出讪讪之色。见秦英要说话,贾赦也不坐下,只再次斟酒入杯,站在那里。底下的人见了,声间渐次小了下去。贾赦这才道:“刚才这位兄弟前来敬酒,本将军才知道自己疏忽了。现在我借花献佛,与诸位同饮此杯。愿诸位能为国尽忠、为民守土,为了身后的妻儿效死力!”
  这番敬酒词倒是新鲜。原来有京中来人到军中,下巴抬得高高的不说,嘴里也口口声声是为皇家尽忠,为陛下效力,直把这些糙汉子拘得头皮发紧。可是这贾将军却大剌剌把妻儿摆到明面上。这些人吃军粮、卖血肉,还不是为了封妻荫子,只觉得贾赦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一时人人叫好,个个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