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崔蘅芝愕然:“那他为什么?”
  林蔓苦笑:“他在耐心地等你回头,等你想明白啊!”
  崔蘅芝彻底崩溃了。她哭倒在林蔓的怀里。林志明的所有花言巧语,都在她对高毅生无限悔恨的滚滚浪潮中消失殆尽。顷刻间,她对高毅生再没有什么计较了。林蔓的一番话,让她顿时理解了高毅生。在理解高毅生的同时,她亦不再纠结过去她所纠结的一切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邓书记和林志明他?”崔蘅芝深知林志明是下定决心要整垮高毅生了。如果光是他,倒还好说,可是又加上了一个邓书记……
  林蔓道:“我们先不管邓书记,首先要处理了林志明才行。像林志明这样的人,一定要一次打得他翻不了身。”
  崔蘅芝道:“你想怎么做?”
  林蔓轻笑道:“有个办法可以收拾他。但是,还要劳烦高婶你陪我演一场戏给他看。”
  第96章 告密 三更
  九姐终于等到了供销社新进的第一筐鸡蛋。当她拎着满载鸡蛋的篮子回家, 推开房门, 意外地看见林蔓和崔蘅芝坐在沙发上。崔蘅芝哭红了眼, 林蔓正在一旁安慰。
  “不会是出事了?”九姐加紧了几步,担心地问。
  崔蘅芝抽噎地放下手绢,想回答九姐。林蔓拦住了崔蘅芝,抢过了话头, 回答道:“没事,就是那边刚刚打来电话,说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回来。高婶担心高叔, 没忍住哭了。”
  九姐脸上露出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哎呀, 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他呢!”
  九姐走进厨房,开始淘米洗菜, 准备晚饭。
  林蔓旋开收音机的开关。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红灯记》, 唱声朗朗, 震得天响。
  “你刚才想对九姐说什么?”林蔓道。
  崔蘅芝道:“九姐一直为我和毅生的事操心, 我想让她放心,以后不会了。”
  林蔓道:“你这样没头没脑地对她解释, 只会让她更胡思乱想。”
  “可是……”崔蘅芝羞愧地低下了头。在过去, 林蔓于她而言,是个格外讨她欢心的小辈。可是经过今天的事后,她感到再没法像以前一样,自如地面对林蔓了。
  林蔓察觉到崔蘅芝态度的变化。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羞愧势必带来客气,客气即是疏远的开始。很显然, 她并不希望这事成为她和高毅生夫妇关系淡漠的开始。恰恰相反,她要让这事成为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踏脚石。
  “高婶,我们做一个约定。林志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不提它。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今后,你和高叔叔都还是我最尊敬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林蔓说话的语气诚心实意,让崔蘅芝深信不疑。
  接着,林蔓又对崔蘅芝说了一些旁的话。话里都是些不相干的闲事。在谈话中,崔蘅芝愈发放下了心防。到了晚饭的时候,崔蘅芝和林蔓又恢复了往日谈笑自如的样子。
  晚饭后,崔蘅芝和林蔓各自回房。九姐做完了家务,也回房睡觉了。待到厅里,厨房里,每个房间里的灯都熄了。林蔓走出房间,步如书房。她记得崔蘅芝的书架上有一本硬皮的普希金诗集。用裁纸的刀片,她在诗集封面的硬皮处划出了一道口子。取出一封一早写好的信,她将其塞进了口子。桌柜里有白纸,她用其将划了口子的硬皮内页重新糊过。顷刻间,诗集又完好无损,若不是仔细查看,或用手抚摸硬皮内页,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新糊的白纸下有口子,而口子里夹了一封密信。
  “小蔓,林志明10点左右过来。”崔蘅芝依照林蔓的嘱咐,刚刚挂了电话给林志明。她知道林志明当晚加班,打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可以直接找到他。
  林蔓点了下头,递书给崔蘅芝:“到时候,你把这本书给他,让他回去看。”
  崔蘅芝担心道:“他会不会发现书有问题?”
  林蔓轻笑:“你也说他是草包了,像这种书,他才没耐心多看一眼呢!拿回家以后,他一定是丢在一旁,没两天就忘了。”
  入夜以后,到了晚八点,厂区差不多就安静下来了。等到了9点,就更是夜深人静,蝉鸣蛙叫响得厉害。再到了10点,整个厂区静谧无声,一个人走在幽暗的小道上,不但能听得见胶底鞋踩在水泥路上的“嗒嗒”声,有的时候,连晚风拂过耳朵“呼呼”的响,都能听得真切。
  林志明以为崔蘅芝至少要考虑几天,甚至,或许要他再添一把火,崔蘅芝才能下定决心,愿意出面指证高毅生。他实在没有想到,崔蘅芝当晚就会来电话,说是要他过去谈下!
  还能谈什么?林志明心里猜测,八成是想明白了!这正合他的意。现在高毅生跑了,厂里好多事都变得不明朗起来。邓书记已经交代过他,要他这里尽快想法把高毅生的罪定了,由他爱人来举报最好!一旦这样,高毅生那边就算找到了人,恐怕也为时已晚。
  将近约定的10点钟了,林志明按时出门。一路上,他都在想崔蘅芝的事。一会儿,是崔蘅芝蓦地心软,又反悔了,他为此想好了说服的说辞。一会儿,是崔蘅芝想为林蔓求情,为这,他也想好了办法,足以宽下崔蘅芝那可笑又天真的同情心。
  想着想着,林志明小步迈地飞快,转眼就到了高毅生家的门外。他驾轻就熟地踱步到后院的墙后,翻墙入院,悄声打开侧门。他轻步走进客厅,见到书房的门虚掩,内里有光亮。他以为是崔蘅芝在等他,于是快步上前。猝不防地,屋里传出林蔓和崔蘅芝的对话声。他放缓了脚步,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听她们说话的内容。
  “刚刚刘秘书那里来的消息,说高叔叔这次没救了。”林蔓焦急道
  “怎么可能,不是没找到证据吗?”崔蘅芝不解。
  “唉,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就怕他们再查下去,会把那事给扯出来。”
  “你是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高叔叔说了,我们要做好走的准备了。”
  “对岸会管我们?”
  “怎么不会!线已经搭上了,只要我们把资料交给他们的人。作为交换条件,他们答应立刻安排我们离开。”
  听到这里,林志明不禁瞪大了眼。他怎么都没想到,高毅生还真有问题。甚至,还和那边……
  接下来的话,林蔓都是压着声音对崔蘅芝说。林志明极力地听,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好不容易,他记住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明天晚上……我让那个人来家里吃饭……就在我仿苏楼的房子里……好像招待普通朋友一样……掩人耳目……”
  “那资料在你手里?”
  “刘中华交给我了,说那人来了,给他就是了,后面的事,自会有人办妥。”
  许是看夜深了,谈完了正事,崔蘅芝立刻催林蔓回房。
  林志明站在阴影中。林蔓走出书房时,没有看见他。待到林蔓进了屋,关严门,他才从阴暗处走出来,进了书房。因为心里满是抓到了高毅生把柄的喜悦,林志明没有在书房里多留,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借口离去。崔蘅芝不挽留林志明,只送了他一本普希金的诗集。
  林志明回到家,随手扔诗集在一边。他想着事情不要隔夜,最好马上商量妥对策。于是,他进家门又出门,直奔着政治1组组长徐伟的家而去。这次,他来不及写举报信了,为了赶上第二天抓人,他必须要马上告诉徐伟。
  铃~~~铃~~~
  清晨,一通电话从江城拨到了省城。
  “你找哪位?”省城这头,接电话的人趾高气昂,即便没看见接电话的人,亦不难想象他该是怎样的颐指气使。
  “我找安景明。”林蔓道。
  “他出差去了,你有什么事,我替你转达。”接电话的人有些不耐烦,依照老规矩,但凡来历不明的电话,一律推托说不在。因为相识的电话大家都会自曝家门,像这样没名没姓的电话,要是每一个都接,接线员岂不是要忙死了。
  林蔓轻笑:“你告诉他,我姓林,要是你瞒下了这个电话,我担保他将来有一天知道了,会撤你的职。”
  接电话的人感到电话那头的人好像不简单。他猛然想起安景明平日里的心性,忽的了然了电话那头是什么人。或许,安景明真会因为这事撤了他啊!
  “那,你等一下!”
  啪嗒~
  那头的话筒被搁在了一边。
  林蔓耐心地等。不多一会儿,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景明似乎跑得急了,接电话时,还带着喘:“你是?”
  林蔓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故意将声音调到最楚楚可怜一档,佯作出抽噎的声音道:“是我……高叔叔出事了……我不认识什么人,就想到了你……”
  安景明心头一悸,柔声道:“你别着急,有什么我能帮你?”
  林蔓道:“有一份材料,你能不能帮我想法交给上面,里面有证明高叔清白的证据。”
  “好,那我马上就来。中午有一班车到江城,赶得上的话,我傍晚前就能到。”安景明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
  林蔓正要找借口催安景明当天来呢!未成想安景明主动提出,这倒是省了她一桩事。
  接着,林蔓再又提出一个要求道:“还有,你能不能一个人来。”
  林蔓深知安景明的排场,哪次出门,他不得又是司机又带跟班。这次的事情,她务必要让安景明一个人来,否则没法成事。
  安景明又是一口答应:“好,那,你等我。”
  “嗯!”林蔓柔柔地应了一声,挂上电话。
  安景明听到电话那头断了,却拿着话筒,迟迟舍不得放下。
  卫立国等在一旁,见安景明迟迟不挂电话,催促道:“唉,那边都等着了,我们赶紧走!”
  安景明道:“不去了,今天的事都推掉,我要去江城。”
  卫立国大感意外,闹不清安景明突然抽什么疯。在过去,他再任性、再胡闹,可也从来没耽误过xx上的事啊!虽说不是什么紧急要出的任务。可是突然推托不去,终归影响不好。
  “那,我让人安排那边的人接你?”卫立国小安景明好几级,安景明吩咐的事,他只好照做。
  “用不着,你帮我订火车票就行了。这次我自己去,不配车,不跟人,什么都不用。”安景明照了下镜子,嫌身上的衣服似乎过于古板,立刻扯开衣领,在衣柜另找了件更精神的衣服换上。
  换好了衣服后,安景明又找出剃刀刮胡子。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漾起轻笑。
  卫立国见安景明莫名其妙地笑了,更觉得奇怪。他问安景明怎么回事。安景明只字不提,死活都不告诉他缘由。卫立国唯有无奈地摇了下头,乖乖地出门去订火车票。
  “喂,小李啊,赶快去订张今天去江城的火车票。”
  ……
  “什么?太赶了,已经没票了。”
  ……
  “咳,你想想办法!安景明说了,没票你们就在火车后再加一截车厢,反正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坐上这趟车。”
  第97章 红门宴 一更
  卫立国总算给安景明弄到了票。
  安景明兴冲冲地赶上往江城去的火车。这天省城的天气, 阴得有些闷热, 不过安景明一点都不觉得, 反倒感到神清气爽。一路上,他一直出神地望着窗外,想象着江城那里的境况。不知不觉间,思绪好像野马一般得奔腾到了很远。当江城站到时, 他猛然惊醒,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怎么想了这么好些不着边际的事。
  江城的天气比省城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安景明从车站出来后, 搭公交,乘摆渡, 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五钢厂去。路途中,他不时地摸出裤子口袋里的一枚打火机看。轻旋转纽, 火苗倏地冒起。他看着火苗失神, 蓦地关上, 继续赶路。
  “大爷, 我想找化验室的林蔓。”安景明和气地问门卫的张大爷。因为这次没有人陪同,又没有车子接送, 安景明成了平头百姓一样的存在。
  张大爷认得安景明的车, 却不认识安景明。他当安景明是个来寻人的外厂人,便公事公办,按照规定将他拦在厂门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登记一下名字,我电话给你问下。”
  一本画细格子的大簿子被摊在安景明面前。拿起沾墨水的钢笔, 安景明想起林蔓叮嘱过的话。
  “……别让人知道你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一听说你来了,哪个不会立刻来招待你。到时候,我们连个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独处”两个字,安景明在来访人员一栏果断地写上了“安同志”。
  “安同志。”张大爷拿起簿子,喃喃地念道。同时,他拿起话筒,唤接线员转线路到化验室。
  “林蔓,门口有个姓安的同志找你。”
  林蔓正在复核一车间的单子,忙得不可开交。自从改成每天半日开会,半日做活后,车间里送来的单子全集中在了一下午。也就是说,本来该一天完成的活计,现在要用半天来做完。
  “安同志?”林蔓轻笑,心想安景明来得还真快。
  “你要不要出去见一下?”孙主任体贴地问林蔓。尽管现在高毅生的处境不明,但他还是遵循了一贯的准则。既然不明,那就先不站边,等形势明朗之后,再决定该用什么态度对林蔓。
  林蔓埋头开单,好不容易得个间隙,对孙主任说道:“不用,我这里还有好多事。麻烦张大爷跟他说一下,让他去我家等好了。仿苏楼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