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也就在她说出“地震”两个字的同时,一声相似的尖叫从食堂另一角传来。原本平静的食堂顿时好像被浇了勺热油,炸了锅。目光呆滞的人纷纷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楼梯出口,可除了少数几个动作快、距离也近的外,大多数人都好像高度压缩的肿肉,一起挤在了楼梯口。有人被撞倒了,尖叫和哭声让不安的场面越发混乱。
  这是大a第一次经历地震,川天椒也是,两人都紧张地要命,想出去,无奈人流拥堵,他们只能站在墙脚,看着近在咫尺的楼梯望洋兴叹。
  就在刚刚,她差点被人推倒了,不是陈轻眼疾手快拉着她和川天椒站去了墙脚,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陈慢慢,你确定我们不急着往外走而是留在这里吗?这个房顶结实吗?不会塌了吧?”大a瞧着高高的天棚,一脸担忧,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地震,六神无主的很,偏巧有人很淡定。
  陈轻递了块猪蹄过来给大a,再遭到鄙视的拒绝后又转而塞给了川天椒,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块。
  “没事的,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我爸说,是生是死都是命中该着(gaizhao,命中该着,意思同命中注定)。”
  “那我们至少也该跑吧……”大a无力地说。
  “恩。”陈轻点着头,“除非跑地出去。”
  顺着陈轻眼神的方向,大a看着远处呜泱攒动的人头,默然了。
  “就听慢慢的吧。”川天椒嚼了口猪蹄说。
  焦烦的情绪终于随着人群的缓缓疏散慢慢消退,时间过了十分钟,三个人终于站在了学校的一片开阔地上。离开了密闭的楼宇群,大a喘着粗气:“幸好幸好,老娘还以为我一个弄不好,挂了呢。”
  “要谢谢陈轻。”川天椒发自肺腑地说。
  陈轻摇着头,嘴里嚼着猪蹄,嘟囔着嘴指了指口袋,“谁给哔哥发个消息吧。”
  她的话提醒了朋友,哔哥没和他们在一起。川天椒擦着手,“我发。”
  大a似乎想起什么,也拿出手机,胡乱按着按键,似乎对川天椒的那句“我已经在发了”并不在意。
  这边川天椒的消息发了没一会儿,哔哥的身影便远远出现在了视野里。她似乎是跑着来的,脸色难看不说,人也气喘吁吁的。
  “我……我家地震了。”
  啊?!
  陈轻嘴里的猪蹄掉了。
  哔哥的老家在距离燕北遥远的祖国西南角,六月,一场震级强大的地震袭击了那块原本安静的土地,一时间,绿园美景化成残垣断瓦,远隔千里的燕北也有震感。
  地震发生时,哔哥正和家里通着电话。
  陈轻读书的时候,微博微信这些网络平台还没兴起,消息来源比现在老套的多,电视、网页、广播还有q/q好友圈。
  地震才发生的那几天,对哔哥而言,真的很煎熬,自从那天和家人的通话中断后,哔哥只和家人有过一次短暂的联络,镇政府安排的公线电话,刺刺拉拉的声音里,哔哥知道了妈妈没事,爸爸被房梁砸了,弟弟当时在上学,是第一批被人挖出来的,受了伤,有多重,暂时不知道。
  “都活着,已经算好的了,不是吗?”哔哥苦笑着说,担忧溢于言表。
  在那种环境下,她的弟弟能得到怎样的治疗?
  结果不难想象。
  除了陪伴外,陈轻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她没想到,另一件随之而来的事情让本来不愉的心变得更加烦恼了。
  震后第二天,医学院的捐款大会后,校领导宣布,燕北医院的第一批救援队即将赶去灾区参加救援治疗。在救援队伍里,陈轻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夏东柘。比起之前,他人消瘦了不少,微微凹陷的脸上,眼睛不富神采。
  陈轻紧盯着台上的他和他身上那件救援队员才穿的白t恤,久久不能回神。
  夏东柘要去那个余震不断的地方,参加救援?
  她的心猛地一揪,如果可以,她真想冲上台拉住他,再对他说:夏东柘,别走,那里危险。
  可陈轻最终也没这么做。
  六月五日,晚十九时五十五分,夏东柘把随身包塞进行李架,坐在了他靠窗的位置上。
  燕北政府安排的专机,就要在十五分钟以后起飞了。
  他们要在离震中很远的小城下机,然后徒步向地震区挺进。听说那里现在还余震不断,山体滑坡频发,现在去,环境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可他不怕。
  这次自己极力和导师申请参队,就是报了赴死的决心。
  他无法理解母亲和杭舟的情怀,他想去体验一把。
  空姐正在前排提示一位老师扣好安全带,夏东柘合上眼,想着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有人难过。
  脑中,一张肉肉的圆脸浮现了出来,今天上午,隔着层层人头,他又看见了那张纠结的脸。夏东柘叹气,他死了,那个倔丫头刚好可以忘了他了。
  几分钟后,伴随着又一声“滴”的提示音,飞机缓缓爬上了跑道,夏东柘拉上隔板窗。灰色的隔板盖住最后一抹夜色,他在心里同这座城市说了再见。
  再见,燕北,再见,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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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段子
  某次,被问及最不能容忍对方哪里时,夏医生给出了如下回答:一次,她领导爹死了,葬礼之后,领导回礼了一张超市购物卡,这个家伙当时就屁颠屁颠跑超市去了,受不了。
  陈轻噘着嘴:那也比某人把戒指藏在别人的喜糖盒子里好,明明就是想沾喜气求婚,死活非说是喜糖店随机奖,说的好像我也是你随机来的一样。夏医生:就是随机选的。反正求婚词没想好戒指就被发现了的求婚只好这么招了,总之不能让她知道哼。#只是猪颜改#论记忆
  chapter 2花儿且开(9)
  r2-9
  在比预期延迟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长后,飞机终于结束了磨人的低空盘旋,徐徐降稳在机场上。
  舱门打开的瞬间,人流里的夏东柘看着脚下的红毯,脑子发空,跟着队伍徐徐向前。走在他前面的是他的老师,传染病学专家钱光宇,作为这次燕北医疗救援组的防疫专家,才走出舱门,正准备出仓的他脚下突然一滞,这个变故让紧随其后的夏东柘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师?”
  “东柘。”性格博大的钱光宇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声音多了种低哑沉痛,他手指向外面,“不用多久,就会有大量伤员被送到这里,这么小个机场也不知道能承担多少运送。”
  顺着老师的目光,夏东柘看向远处。不大的停机坪上,几架飞机并排而列,第一批赶来的抗震人员正从舱门进进出出,搬运着不多的物资。
  即便是夜里,高探灯仍将整个停机坪照得恍如白昼,灯下的工作人员缩成一个个移动的白色小点。
  感触之后,钱光宇拍拍夏东柘的肩,“走吧。”
  走吧。
  看着老师的背影,夏东柘还是决定不告诉老师,他来这里除了想救人外,还有一个愿望。
  要是能死在这里,或许他就体会得出母亲和杭舟所说的信仰了吧。
  舱口,潮湿的东南风掀动衣袂,他拾阶而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天上正落着雨,看眼肩上很快连成片的水印,他仰起头,不意外一股满是腥味的雨水呛进鼻孔。
  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他心下一暗,脑中出现了成片的废墟、大雨、泥泞以及从垮塌房屋下挖出来的一具具尸体。
  想想之前距离他很遥远的画面现在就要出现在眼前,说不定他最后也会成为那些平躺尸骨里的一具,他轻咳一声,紧了紧颈间的衣领,随后跟着队伍慢慢步入雨幕之中。
  六月,本该是一年里最温暖舒适的时节,离开燕北才来到陌生地方的夏东柘在不久之后,便被告知了一个不算好却在意料中的消息——去灾区的路段发生山体滑坡,车辆现在根本无法通过,需要徒步前往。
  钱光宇回头看了眼学生,“行吗?”
  “有什么不行?”夏东柘微笑着答,越是危险艰难,他越是求之不得。
  夏东柘的离开并没给燕北校园留下多少平静,他走后的第三天,大a找到了川天椒。
  “你说她怎么不对劲儿?”川天椒揉揉耳朵,看着说话神经兮兮的大a。
  “陈慢慢人不大对劲儿,我觉得她表现的太‘正常’了。”
  大a话没说完,一双温度清凉的手便贴在了她的脑门上。川天椒煞有介事的试了半天温度,最后斜了她一眼,“没发烧就别说胡话好不好,她‘正常’也有错了?”
  “走的那个可是夏冬柘啊!夏东柘在的时候,陈慢慢都没像现在这样安心走路吃饭学习拉屎过,以前她拉屎时嘴里哼地都是夏东柘的名字,这你不是不知道?”
  唔,经她这么一说,川天椒也觉得事情有些反常了。
  “还有什么其他表现吗?”
  川天椒话音才落,大a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
  “哔哥,什么事?火锅?”大a的眉毛竖起了一下,又随即松开,“好的好的,金针菇、爽口蘑,一样半斤,还有什么……”
  噼里啪啦又复述了一大堆火锅材料,大a挂了电话,表情显得越发担忧了:“还有就是胃口不止好,还胃口大开了,要在宿舍吃火锅!”
  要知道,陈轻可是从来没做过违纪事情的人,这次竟然提出在寝室涮锅子,川天椒觉得,陈轻现在的状态真的如同大a所说的,反常。
  “先看看再说,不行我们几个人轮流盯着她。”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大a,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蟹□□、羊肉、贡丸、鱼丸,还有什么来着?”
  是夜,学生宿舍如约在十一点陷入了混沌的漆黑。
  夜色里的楼宇,偶尔有手电筒的光从某处窗里忽悠闪过。
  女寝8174。
  大a举着手电筒,胳膊早就酸了。她不时晃一下胳膊,手中的光柱随着晃动在面前那具胖胖的身体上画着椭圆。
  “陈慢慢,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啊!”
  “别催,就好了。”陈轻踩着板凳,嘴巴认真的抿成一条细缝,白白的手指在几根电线间穿梭,“我看你们偷时挺简单的,应该不难,就好了……”
  底下的川天椒揽着哔哥的肩,笑着扶正大a手里的手电筒,“陈慢慢要学偷电,有点千古奇谭的意思。”
  话音才落,棚顶的白炽灯便呲一声,亮了。凳子上的陈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好了。”
  “是‘终于’好了。”刻意强调的腔调搭配大a夸张的伸手表情,她整个人显得多少有些滑稽可笑,“你快下来吧,万一摔了,再把地砸了。”
  借着大a的手跳下凳子,陈轻拍拍手,正微笑着,便听到川天椒问她:“陈慢慢,好好的,怎么想起学偷电了?”
  “就是想试试。”陈轻坐回椅子上,破天荒主动拿起一瓶酒,她喝了一口,脸慢慢变了颜色,“以前我就只是看着夏东柘,看着他是我读大学后做的最多的事情,现在我想把其他我应该做却没时间做的的事情都做一遍。”
  大a和室友相视一眼,激动的揽住了陈轻的肩,“谢天谢地,陈慢慢,你总算开窍了。是的呗,除了夏东柘那一棵草,这世上就没其他好草了?我才不信呢?”
  “大a,大学里还有什么事不做是遗憾的,和我说说。”陈轻又喝了一口酒,顺手塞了个酒瓶去大a手里,“你们也和我说说,有什么事是大学应该做的?”她看着川天椒和哔哥。
  “考次年级第一。”因为家人的事郁郁寡欢几天的哔哥沉着脸,开口,“我不想总做第二名了,想做第一。”
  “你那不是大学必修课好不好,大学四必修:恋爱、重修、挂科、逃课,学痴你懂不懂?”大a点着哔哥的额头。
  这句话惹恼了哔哥,正准备发火呢,手里便多了瓶酒,是陈轻塞过来的。哔哥瘪瘪嘴,收起肚子里的话,闷头灌了一口,不吱声了。
  “还有吗?川天椒你想在大学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微笑在川天椒脸上凝固住了,她低下头手指放在一起交叠着,半天过去,她才慢悠悠地答:“没什么,好好混过这五年。”
  落寞的情绪在川天椒眼底流连,似乎也就是瞬间的事,陈轻发现似乎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秘密,这些秘密有的可以拿出来说,有的却不足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