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因事务繁多,他还敢着去大理寺,到了魏国公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他便立在街口,目送苏移光进府,未曾跟她一块前往。往前走了几步,苏移光远远便瞧见顾充站在门口,似乎是在送什么人。那人所乘的车还是一辆二马并驱的马车,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
  等走近后,方才发现那人是卫国长公主。
  卫国原就在跟顾充说笑,见了她,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把将人揽过去,问道:“你娘说你今日进宫了,可是才从宫里回来的?”
  苏移光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是的。”
  卫国朗笑道:“行,改日来姨母家玩,临临还说想你了,跟我念叨了好多次,阿蛮姑姑怎么还不来找她玩。”
  临临才四五岁,想她作甚?想宗朗宗月还差不多。但苏移光没说出口,只点头笑道:“好,等得了空,便去姨母家,姨母可别嫌我烦才好。”
  卫国摆摆手,“我嫌你作甚?”
  顾充无语的看了一眼卫国,催促道:“天色已晚,外面风也大,你还是早些回去洗漱吧,我还得回去照看阿狐。”
  她要是敢说是自己想就算了,偏要扯自己孙女出来,那她还说她家阿狐想自己亲姑姑了呢。
  卫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行至半路,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惊呼出声:“豹奴,你怎么在这?”他家不是在皇城西面么。
  宗祁勒住缰绳,将速度放慢了些,淡声道:“姑母。”随后状似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姑母,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大理寺,先不陪姑母闲话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卫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忍不住呢喃道:“这是作甚呢。”
  进屋后,苏移光拉着顾充的手,问道:“阿娘,卫国姨母怎么来啦?”
  顾充看着她一脸天真,仿佛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轻叹道:“也没什么。”她侧首凝视了苏移光一会,轻声问道:“你觉得...杨少龄如何?”
  苏移光呆住,支吾道:“没有如何啊。”她也不傻,霎时慌了神,问道:“阿娘,可是卫国姨母跟你说了什么?”
  顾充抚了抚她的发丝,没有说话。
  今日卫国来找她,这次倒是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可她却觉得,杨少龄和自己女儿之间,不像是有情的。且卫国所嫁非杨家嫡系,杨少龄又只是个次子,但杨少龄确实出色,她便没急着否决,却也没答应,只推说苏移光年纪还小,想多留她几年。
  留在家中孝顺长辈,卫国自然没什么可指摘的,又说了几句话,见天色已晚,方才告辞离去。
  苏移光被她看得心中忐忑不已,最后受不住被这般盯着瞧,硬着头皮说:“阿娘我先回院子洗漱了,你也早点睡。”
  今日跟顾充聊了一通,她没答应,可也没直接拒绝,这就给了卫国一股莫大的支撑和信心。她盘算着,苏家是女方家,肯定不能就这么应下,要矜持一番的。思索良久,她将目光放在了顾太后身上。
  既拿定主意,第二日卫国就往宫中递了帖子,想要面见太后。
  进庆寿宫后,顾太后方才起床,卫国笑着请过安,方才问道:“怎么没瞧见沁娘她们?”
  “出去玩了。”顾太后揉揉眉心,问道:“快说吧,什么事啊。”潘昭容的孩子胎相还不稳,前朝后宫又一堆事,为免帝后烦忧,她最近忙得很。
  卫国也不觉得尴尬,只温声笑了笑,柔声道:“母亲,我今日来是想求母亲一件事的。”她稍稍一顿,说:“母亲也知道,我一直喜欢蛮蛮这孩子,恰巧又和我家二郎年岁相当,我这边想着,请母亲保——”
  “不行不行。”顾太后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她,“蛮蛮跟你家二郎,哪里就相配呢?”她眼中逐渐浮现起宗祁的面容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孙子俊美无俦,才华横溢。
  那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想着想着,顾太后内心坚定下来,再一次说:“不行的。”
  第35章 宗祁,你不行啊
  卫国虽因姊妹多而不怎么受宠, 但也是公主之身,从小顺风顺水的,自己又小心谨慎, 没遇上过什么挫折。
  顾太后作为嫡母, 对庶子女不说疼爱,但也不曾苛待过谁,故而她才会直接找上门来, 想要太后给她作保。
  可万万没想到, 顾太后竟然直接就给推拒了, 卫国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母亲,我......蛮蛮和二郎年岁相当,又是一块长大的, 俩人不是正好吗?”卫国慌了神,紧张的看着端坐上首的太后, 心中忐忑不已。
  顾太后气定神闲的饮了口茶,叹道:“可你也想想, 俩人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家二郎,也没对蛮蛮有什么特别的吧?”不像她孙子,才几个月啊,就对人殷勤到这地步了,那真是万万不能比的。
  更何况,虽然杨少龄那小子是不错, 人长得好看还有点才学, 从礼法上说还是她外孙。但架不住顾太后看自己孙子更顺眼些,毕竟什么事,也得讲究个亲疏有别。一个是她亲生的, 一个不是,那就天差地别了。
  卫国目瞪口呆,“母亲,可这婚姻之事,哪就要什么特别的。俩人相识这么久,总比没见过的人要好啊,没特别的是他俩相处不久,等以后久了,不就特别了?”
  她现在人都是懵的,上次她旁敲侧击的时候太后虽没答应,但透露出的意思是愿意的。她今日原本自信满满的来,没想到突遭如此打击,可这男女婚姻,谁家还要婚前有情谊了才定的?
  左不过就是双方家世相等,父母满意罢了,若是先前就认识的,那便更好。可太后今日这意思,竟是还得更进一步才行?
  顾太后不高兴了,她压了压唇角,说:“七娘啊,我跟你说,这你就错了。若是婚前双方都没有一点情意,婚后怎么就能有了,搞不好要变怨偶的。”
  杨少龄是没这个想法,若是别人你想将来培养也没关系。可现在情况是她孙子有啊,这么算下来,肯定是她孙子最适合才对。
  面前这人是母亲,又是一国太后,卫国不敢明着反驳,只嘀嘀咕咕的说:“这...这怎么能一样嘛。”她都想不明白,太后的想法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顾太后难得起了点恻隐之心,轻咳一声,说:“七娘啊,你说你家二郎和蛮蛮虽不行,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别的,我给你保媒?”
  虽然心中不是太喜欢这个提议,但卫国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想介绍的是何人?”她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拢了些,害怕上首这人说出什么奇怪的人选来。
  顾太后望着远方,悠悠道:“你三兄马上要进京了,他这次送沁娘她们来,就是想将沁娘几个嫁到京中。不如你看看,你三兄家的你满不满意?”
  宗沁几人在赵地声名远扬,一听说是赵王要选女婿,虽碍于赵王权势不好直接拒绝,但赵地青年才俊们还是能托病的就托病,能暂时离开的就先出去避避风头。剩下家世差或是自身才能不行的,赵王和赵王妃自己又看不上。
  赵王自讨了个没趣,知道在赵地找不着什么好女婿了,才将几人送来东京,想托顾太后帮忙挑一挑。
  卫国的手猛地缩紧,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宗沁几人的名声虽在京中不显,但杨少龄和她丈夫都去过赵地,且这几人还是她侄子侄女,她焉能不知?
  “我、我先回去问问二郎。”卫国尴尬地笑了几声。
  顾太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你快去问。”反正只是随口问一句,也没提具体是谁,她不答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望着卫国落荒而逃的背影,顾太后哼了两声。瞧吧,你非要强人所难,跟我抢人,那我也只能强人所难一下了。
  “三郎现今到哪了?”顾太后倚靠在圈椅上,神色淡了下来。宗沁几人的亲事,还是他自己来为好,免得自己找的他不满意,到时候又是一番说头。
  女官道:“应当就是这一两日,就能进京了。”她手腕翻动,转瞬间便泡好了一壶清茶,奉至太后面前。
  顾太后指尖轻点扶手,沉声道:“这两日派人在城门处守着,让他来了先别找我,自去找官家请罪。”
  女官知道她说的请罪,是指几位小娘子小郎君进京未曾通报的事,赵王急着进京泰半也是为此,便轻轻颔首应下,准备交代人去办。
  “潘昭容身子如何了?”顾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向外行去。
  女官回道:“太医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昭容那日落水可能受了惊,还有些后遗症,最近时常觉得肚子不舒服。”她用词小心谨慎,不敢说潘昭容好,亦不敢说半个不是。
  顾太后点点头,哂笑道:“随她去吧,着太医好生守着。走吧,过去瞧两眼。”左不过是觉得给詹贤妃的惩处不够,想要闹大一点罢了,都是宫里待久了的,谁还能不知她那点小心思。
  然詹贤妃那日确实没推她,只不过是俩人一同违反宫规吵嘴,她自己被气得站不稳掉下去了。也是潘昭容幸运,才没被责罚。想着她前段时日怀像不稳,心中担忧惶恐导致迁怒,顾太后也能理解些,到底没戳穿。
  听太后说要过去看望,女官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太后只是起身出去走走,没想到这么给潘昭容面子,竟还亲自前去探望。
  **
  已经过了惊蛰,京中天气较以往稍暖了些,偶尔还会下几滴雨,以昭示春耕之日到了。
  按着前几日约定,苏移光早早起身,准备去龙津桥附近玩。宗沁俩人原本不想去,奈何苏移光很有干劲,一大早的就在宫门处等着,一副不见到俩人誓不罢休的模样。
  顾太后见她这么贴心,更是大感欣慰,亲自催促着宗沁出门。
  “沁娘,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苏移光着一身泥金四季花卉纹褙子,立在朝阳下,眉眼含着无尽的缱绻和柔情。
  宗沁的心跳陡然增快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将这点子念头给摒去,内心一再告诫自己万万不能被苏十二这假象给迷惑了,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一定不能被她给勾走,不然就麻烦了!
  想清楚这一节后,宗沁恨恨的瞪了苏移光一眼,根本就想不通她是怎么问的出这句话的,不是她一大清早的过来等着,祖母会这么快就叫她出门吗。但她怕苏移光告状,不敢开骂,只刺道:“谁让阿蛮姊这么早呢,我想看会书都没空闲呢。”
  “那你把书带出来看啊。”苏移光觉得她莫名其妙,这是想说她成日不学无术,就知道出去玩的意思?她凉凉一笑,说:“只要想学习,在哪都不是问题的。我大兄小时候,即便是正旦、中元祭祖的时候,那也是要带本书在旁边看的。”
  苏弈从小就手不释卷,还不认字的时候去更衣都要带一本书,虽然拿的是反的,但也让家中长辈惊奇不已。再加上这么吵闹的时候都能看得进去书,更令苏家族老们惊喜不已。
  宗溪小声道:“蛮蛮姊,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安静的环境下才能更加投入,周围人和声音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否则孟母为何要三迁呢?”
  苏移光斜睨她:“孟母三迁的时候还是个孩童,你也是吗?”她捻了捻手腕上的红玛瑙珠串,笑道:“心静,自然就静了。”
  说完后,她也不待俩人反驳,径直翻身上马,朝龙津桥驰去。
  宗沁二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也匆匆跟上了。
  到了龙津桥附近后,苏移光去了薰风楼,在三楼随意寻了一间包房坐下,宗沁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皱着眉头说:“蛮蛮姊,不是说好了今晚过来的吗?你上次还说要看花灯什么的。”她上次明明说好,是傍晚去,逛一逛夜市,看到喜欢的花灯还能买回来。
  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大清早的出门,街上都还没几个人呢。
  苏移光满脸无辜,“我也不想这么早出门啊,可是先前娘娘都说了,要我带你们在东京多玩玩,那我怎么好违背?”
  在薰风楼饮了一盏茶,苏移光不管俩人,兴致勃勃的望着下面表演的伎人和景色。游船驶过湖面,船家撑蒿而过,偶尔在码头停下载客,碧绿的河水中漾开一缕缕的波纹,荡在人的心头。
  底下胡姬的胡旋舞正跳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苏移光觉得有趣,让桑其下去给了赏钱。
  “就我们几个在这么?”宗沁环视一圈,发现屋中居然没有其他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苏移光饮了口茶水,淡声道:“是啊,她们晚上再来,我都牺牲我早上睡觉的时间来陪你二人了,你们可得好好玩玩。”
  听到其他人这会都不在,就苏移光陪着她们,俩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眉头都皱了起来。
  苏移光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挑眉道:“怎么,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宗沁讪讪笑了笑,没有说话。
  “溪娘今日...怎么没有着红裙子呀?你穿红色的百迭裙,肯定好看。”苏移光抬眸看了一眼,笑吟吟地望着宗溪。
  俩人都没说话,宗溪是不知所措,宗沁则是吓得。没人搭理自己,苏移光半分不觉得尴尬,继续说:“你们觉得,这龙津桥的景色如何?”
  宗沁抬眼,装模作样的望了一圈,敷衍道:“还行吧。”
  “可我却觉得很不错。”苏移光端着茶盏,视线瞥向窗外,淡淡道:“尤其是在这附近跑马,别有一番滋味,你说对不对?”
  宗沁捏了捏帕子,强笑道:“我又没在这附近跑马过,如何会知晓呢?”她现在已经有了五分猜测,面前这人或许已经知晓了上元那晚的事。
  苏移光望着桥边景色和摊贩,释然一笑:“也是,那不如我今日就带你们在这附近逛逛?”她起身敛裙,温声道:“不过这附近的摊贩,最近一看到有人骑马经过,都会主动往里面挪一挪的。”
  她起身,率先往楼下行去,宗沁拉着宗溪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身上的痂才刚刚脱落,疤都还是粉色的,稍不注意,便会再次裂开,故而俩人走路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用力过度扯动旧伤。
  苏移光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没想到她俩跟自己差了一大截,不由皱了皱眉,又折返回来,一边牵住一只手,叹道:“怎么走不动了?”
  “走得动,走得动。”宗溪嘴甜,她比苏移光个子稍小一些,便仰脸笑道:“蛮蛮姊要是能等等我们就最好啦!”
  苏移光今日就是想要折腾她们,怎么可能等?闻言便蹙起眉头,点了点宗溪的眉心,“这么两步路都走不动,腿脚不灵便了怎么办?”
  听她一说,宗沁便想起了前日宗祁威胁她的话,这分明就是如出一辙的。也不知苏十二私底下到底跟宗祁是什么交情,只不过俩人既然能聊到一块去,还干出送手炉这种事,那她肯定跟宗祁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着想着,她自己被自己给吓到,生怕苏移光打断她的腿,走路速度霎时快了不少。
  宗沁未曾跟宗溪说过自己的猜测,看着旁边那人步履突然加快,宗溪整个人都是懵的,偏偏苏移光还眼含鼓励的看着她:“你瞧瞧沁娘,向她学学吧。”
  出了薰风楼后,苏移光却并未骑马,而是将马匹继续留在店中马槽。
  眼看着她要步行出门,宗沁忙道:“阿蛮姊,我们不骑马吗?”难道要在大街上走不成?她可做不出这种事,何况她也走不动。
  苏移光侧首,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不然呢?龙津桥边的街市人满为患,你骑马还能动弹吗?”已经过了巳时,路上早就人满为患,哪个正常人没事做,这个时候在这骑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