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又打你了?
  很明显的邀请,沈津风是真的很心动,可是,“不了,公司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下次?”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陈钰鹿没有多想,只是想到他大概本来只打算花一两个小时带她重温回忆,谁知道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自己,如此一来一定落下不少工作,所以乖乖地下车目送沈津风离去。
  走回公寓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陈钰鹿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要飞起来一样,就连看到公寓门口站着的陈妈,都笑脸相迎起来。
  陈妈看到女儿笑着向自己走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大正常,甚至还有一些赧然以及想要离开的冲动。
  可来都来了,还是说了再走吧。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陈钰鹿轻声细语,赶紧刷了卡将陈妈往有冷气的公寓里带。
  陈妈虽然热,但也还是婉拒了陈钰鹿的好意,拉着她朝旁边隐蔽的阴凉处走去,踯躅了好一阵,才艰难地开口央求女儿,“那个……最近,你弟弟学校里开销比较大,又是补课费又是早晚自习费,家里……”
  陈钰鹿每个月都会定时向家里打钱,而陈妈这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找她说家里开销不够了,陈钰鹿自己过得其实也不是多么宽裕,每次来都会数落陈妈好一阵才勉强从自己下个月的开支里挤出一点来交给她。
  只不过这一次她心情很好,拿钱也拿得爽快,可沈津风的出现仿佛不只是给她带来了好的心情,还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
  正当陈妈伸出手接过陈钰鹿给她拿的现金时,手腕从防晒袖里露出了一截,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陈钰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这是什么?”陈钰鹿看着陈妈手腕上的乌青,干脆将她手臂上的防晒袖整个掀开,看着大片大片的紫青,陈钰鹿是又想哭又气愤,“你别骗我这是你不小心撞到的!他又打你了?”
  陈妈低下头没说话,悄悄地挣开女儿的手,将防晒袖拉了下来,遮住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而陈钰鹿似乎也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和弟弟通过的那一通电话——昱鸣说最近学习压力并不大,她问他生活费还够不够的时候,小男子汉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钰鹿给他打钱的话。
  她知道昱鸣不会骗她,能骗她的只有他们的妈妈。
  “这个钱,不是昱鸣学校里要的对吗?”陈钰鹿伸手将已经交到陈妈手里的钱夺了回来,质问她,“你是不是给那人要的钱?你是不是想要看着他榨干你的女儿饿死我们全家?”
  本来就是下班的晚高峰,归家的人越来越多,陈妈眼见着周围走动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赶紧拉起陈钰鹿的手,“走,走,我们进去再说。”
  进屋说也是一样的,陈钰鹿躲在厨房里,忍着擦干了眼泪,给陈妈倒了水后也不肯坐在她的身边,站在卧室的拐角处,和她两相遥望对立着。
  看着捧着茶杯浅浅啄水喝的陈妈,刚才陈钰鹿心里激起的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了同情和无奈。
  她的妈妈好歹也曾是家里养尊处优疼大的姑娘,陈钰鹿的外公是老一派的文化人,外婆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老两口当年最痛心的就是女儿执意嫁给了一事无成的陈爸。
  陈爸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啊,虽然做着小本生意没有多么大的出息,可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平淡幸福,他心地也好,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照养沈津风。
  只是,时间带走了陈钰鹿的沈津风,也带走了她一向尊敬的父亲。
  生意上的失败,沾染上的赌瘾一点一点地摧残着这个家庭,陈爸也开始在每一次输钱醉酒后将怒火化为拳头巴掌挥向了陈妈。
  那时候沈津风已经离开了,陈钰鹿考上了a大鲜少有时间回家,直到有一次放假,陈爸醉了酒当着她和陈昱鸣的面打了陈妈,她才知道自己父亲的暴行。
  她不是没有劝过陈妈收集证据打家暴的官司脱离陈爸的控制,只是她不肯,否则陈钰鹿也不会甩下一句“以后你被他打死了都不关我的事”后和原生家庭渐渐疏离。
  每一次陈钰鹿向打完钱后孤单的走在宽敞的街道上,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沈津风。
  要是他在就好了。
  陈钰鹿每一次都会想,如果这件事被沈津风知道他会怎么做?他会帮着她一起劝陈妈的吧?陈妈就算不为别的,为着昱鸣也应该想明白才对。
  或者,和她一起悄悄收集证据,就算有一日她需要和自己的生父对簿公堂,他也一定会永远站在她这边的。
  可是那段日子里,没有沈津风。
  所以她只能自己面对,面对陈爸将不断地伸手要钱变成了不用出工的依赖,面对家里的开支和弟弟的学费,面对工作和学习上的压力,面对自己苦难的生活。
  她曾以为她和陈妈一样,没有勇气打破现状,可是现在她发现,陈妈比她更懦弱。
  “妈,”陈钰鹿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么奇怪,轻咳了两声之后恢复正常,她看向她柔弱的母亲,“和他打官司吧,你带着昱鸣到a市来,我养你们。”
  陈妈虽然出生在书香门第,但接受的教育依旧是老一辈那套。
  “哎呀那怎么行,”陈妈急了,放下水杯就要冲过来堵住陈钰鹿的嘴,“你一个女孩子,将来迟早是要嫁人的,让婆家看着你带着妈妈和弟弟出嫁像什么!快别说这种话了。”
  明明自己过得更不好,可陈妈还是更想女儿过得好些。
  到底曾经也是个大家闺秀,即便被柴米油盐折腾了这么多年,可陈妈的骨子里还是优雅依旧。
  她伸出手,捧着女儿那张像极了自己的脸,眼中带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柔柔地开口,向女儿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爱意和期许,“我们鹿鹿啊,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荣华富贵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待你好、心里有你。”
  陈妈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手隔空指了指陈钰鹿的心。
  陈钰鹿苦笑,靠在墙上,仰着头垂眸看着矮了她半个脑袋的陈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这辈子都不嫁人呢?”
  此话一出,陈妈果然用了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陈钰鹿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她已经二十七岁,已经是三姑六婆眼中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了。
  可她的确有这样一个想法啊,这世界上能有谁比得上她的沈津风呢?
  正因为没有,所以她不肯就这么糊涂地将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将就出去。
  沈津风的离开,也将她爱人的能力带走了。
  而现在她的沈津风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身边,一切仿佛如初,陈钰鹿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死灰复燃的欣喜雀跃感。
  陈妈很快就收回了那样一种眼神,低下头像是挣扎了许久,才肯抬头直视陈钰鹿的眼,半是妥协半是无奈,“那是你的事,你的人生当然要被你自己攥在手上才叫你自己的人生,要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懂你喜怒的人,倒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好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陈钰鹿明显地看出自己的母亲眼中有光,而那道光不过是忽然闪过,留下的就只有伤感。
  有些事陈钰鹿闷在心里久了,好像就只为寻得这样一个坦然的时机。
  “那你呢?”陈钰鹿看着身边和她一样靠着墙眼神放空的陈妈,“你的人生有被你自己攥在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