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颐宁公主借阅经书,这跟太阳打西边出一般稀奇。
  见墨瑆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她径直进了门,笑道:“我就借来看看,看完就走。”
  墨瑆凤眸扫了她一眼,须臾,起身,指了指书架的一处,“经书在这一排。”
  颜妤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借,顿时笑逐颜开,提着裙子,走到墨瑆指引的地方。
  说完,墨瑆拿起原本在看的书,看了起来,没再管她。
  颜妤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两眼发晕,她当真不喜欢这些书,但没办法,墨瑆喜欢。她拿了一本经书,也坐在墨瑆一旁,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不一会,她将小脑袋从书中抬了出来,小眼滴溜溜,观察起他的书房来。
  他的书房风格简约到让她瞠目结舌,装饰点缀的东西非常少。
  案台上的那一盆云片松,翠绿挺拔,既有竹的挺拔,又有松的坚韧,是唯一有生气的一处了。
  还有那一具蕖花纹落地鲛珠灯台,矗立在案台旁,稳重又端正,简直与墨瑆那一身气质相呼应。
  只是,他那张俊颜,似乎有些苍白,是哪不舒服了吗?
  颜妤偏着脑袋正想着。
  墨瑆看她那坐不住的模样,唇角有那么一瞬微微扬了扬。
  随后,不经意地咳一声,颜妤听到后,急忙将小脑袋埋到书中,身子坐得笔直笔直的。
  很快,整个书房静谧得只有墨瑆翻书的声响。
  她眼睛压根没看书,一直在看墨瑆,看了一会,又坐不住了。
  拿起经书,走向了墨瑆,指了指书中其中一个字,娇滴滴地讨教道:“侯爷,这个字是什么字?”
  墨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经书晦涩难懂,公主还是看话本吧。”
  “侯爷这里有话本?可否借阅?”颜妤两眼一亮,看话本那敢情好啊,她可以坐下来看一整天!经书就不一样了,翻开就只想打瞌睡。
  墨瑆没有回答的话,只抬头,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你觉得呢?
  好吧,不用想知道,话本这类的书,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书房。
  颜妤没有丧气,乖乖又坐了回去。
  接着,她眸光扫到了案台上练字的废纸,就走到了案台前,指着桌上的纸笔,娇媚一笑,“听闻侯爷墨宝书中有意、意中有画,一墨难求。侯爷,你教教我练字吧?”
  墨瑆听到她这话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公主,你绣花就绣得很好。”
  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由始至终,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颜妤嘟了嘟菱唇,“众所周知,我绣花也绣不好,花骨朵绣成一团麻,花枝绣成蚯蚓……”
  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过来,他什么意思?这是暗示她写字比绣花还差,还不如绣花去?
  她似真似假地叹叹气,“都怪本公主年少顽劣,错失了学习的机会,如今,就连给人回一封信,都拿不出手。”
  想起那封发往邑国的、带着百濯香味的书信,墨瑆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向了颜妤。
  “公主当真要学?”
  “嗯!”颜妤坚定地点了点头,“习字能修身养性。”
  “好。”
  “……”
  不知道为什么,颜妤觉得很不对劲,好像有一种掉到了坑里的感觉。
  墨瑆起身,信步而来,她诧异低看着他。
  接着,他径直绕到了她的身后,展臂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颜妤有些懵圈。
  紧接着,他从她身后握住了她握着狼毫的手,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她惊讶地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正常,看不出一点波动,似乎就只是在教她练字一样,像夫子给学生教习一般。
  只是,他略带凛冽的阳刚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全身。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杜若药香。
  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细嫩的颈项间,酥酥麻麻的;甚至,她都能感觉到他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
  颜妤全身彻底僵住了。
  酡颜也隐隐发烫了起来,心砰砰直跳。
  她想象中的教与学,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墨瑆在一旁演示,她在一旁临摹,她都想好了,就这样红袖添香,而后,她慢慢往他身上靠近他……
  她完全没想到,一向不让人近身的墨瑆,会是这般教导法。
  似乎感觉到她的僵硬,低眉看了看那红到近似发热的耳垂,他明知故问:“怎么?”
  “这……这样学?”颜妤都有些结巴了。
  墨瑆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反问了一句,“不这样学,应该怎么学?”
  颜妤眨眨眼,他这话里话间,怎么听着,透着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他态度很正常,神情也再平淡不过了。
  想想,这样教学方式,好像并没有不妥。
  手把手教,确实比她设想的那些,更有情趣。
  只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身后这个人,实在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很快,颜妤就发现,她为何高兴不起来的原因了。
  墨瑆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这样练字,一直练,一直练。
  这丫的,平时练字,一练就是三个时辰。
  该不会也让她这样一直一直练,练足三个时辰?!
  她练到累得想要往后靠着他,歇一会,谁知,她压根靠不着!除了握着她的手外,墨瑆有意识地与她保持距离,避免与她其他部位接触。
  “就这会,就受不住了?”
  墨瑆就扶起她的腰,让她站直,然后又保持距离,继续练。
  颜妤:“……”
  他就在她身后,却如咫尺天涯,就像近水楼台捞不着月,看得见却吃不着……
  她咬牙振作了起来,嘴上还是忍不住嘟喃了起来,“倒也不必如此刻苦的!”
  墨瑆手上动作停了停,嘴角的弧度似有若无:“好啊,公主本就不必这么劳苦……”
  说着,看了展云一眼,展云即可一会,旋即打开了房门,就差一个逐客令了。
  “不不不,一点都不劳苦,我还能继续写的。”
  颜妤深呼吸一口气,她是认真的!她不能半途而废!她要练字!
  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又忍不住啐了一口,她认真个屁啊!还真以为她是来练字的?!
  她累得腿都软了下来,不管不顾了,哼唧唧了起来。
  她明明就一个回身就能抱住他的距离,因被他紧紧箍住,不但没能进一步接触他,还生生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字!
  她手都练到发抖了!
  她能不哭吗?
  早知道这样,打死她都不会提练字!
  她再也熬不住了,心一横,用左手,挑逗似的,青葱似的指尖,如轻羽一般,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来回的抚|摸,说:“若是在侯爷强壮的臂弯上写,是什么感觉?”
  ☆、讨点利息
  饶是一向气定神闲的墨瑆,也不由得神色一惊,没想到她堂堂嫡公主,居然会用这种招数,他身形迅速侧了侧,轻轻松松闪避她的小魔爪,随即,松开了她。
  因练字练得太久,一离开书桌的依靠,她就站不住了,腿软了一软,身子摇摇欲坠。
  墨瑆眼疾手快,抓着她的小臂,拎了一把,她才站稳了。
  难得近身,她怎么可能错过接近他的机会呢,一鼓作气,踮了踮脚尖,伸长了双手,一把圈住了他的颈项。
  香软娇躯,就这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娇娇软软的,又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百濯香如丝似缕地钻进了他的鼻息,带了独特的女儿香。
  明知道她肯定还有后招,还是着了她的道。
  墨瑆神色清凛,遒劲有力的长臂轻轻一抱一放,将挂在他身上的小娇软,搁置在了书案上,紧接着,他往后退了退三步。
  三步之隔,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颜妤看着他如同退避三舍的动作,真是礼节又克制,险些被气笑了,可她实在没力气再动了,此刻,她不仅手软,腿脚也软,就连那小蛮腰都快不是她的了。
  墨瑆看了看恨不得瘫软在案桌上的她,扫了一眼文墨,问:“公主,不练了?”
  她一听,整个人坐直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练了!这辈子我都不想拿笔了!”
  估计这辈子她看到笔墨纸砚都有阴影了。
  墨瑆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旋即消失了,与平日那冰冷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颜妤眨眨眼,方才他是笑了吧?
  不对,他怎么可能会笑,她到底是累成什么样了?居然眼花,出现幻觉了。
  “公主便请回吧。”墨瑆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幕已降,院落里的石灯笼,不知何时已被下人点亮。
  橘黄色的靡靡烛光,似一缕月韵,生了几许古朴禅意,又带着几分妖娆。
  颜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想到这么晚了。
  书房里放置的照明,是她父皇在他五年前立功犒赏给他的九颗鲛珠,分别放在屋内八个方位与案台上,长年不需人为添灯,以至天色暗了,两人竟然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