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程长清不在意地笑道:“正峰真是率真之人。”怎么原先没看到这个亲家这么不靠谱,还不如儿子成熟呢。程长清亲切地拍了拍王值舟的肩膀,赞道,“可是长高了不少,如今是大人了。”
  这么早登门必是没用朝饭,王值舟与他老爹两个与程长清在书房的外厅用了饭。王正峰是个大老粗,与程长清这文人也无甚可说,倒是王值舟听过程长清授课,对着大官岳丈很是仰慕,拿了自己学问的问题问他,程长清也存了考校他的心思,两人相谈甚欢,王二老爷百无聊赖听了,只想打瞌睡,好甚知道自己在未来亲家家中,拼命忍住了。
  程长清说了半晌,也差不多知王值舟水平,基础是极扎实的,只欠些见识,举人能考得,进士怕是要再苦读两年,只是他年纪小,若是不荒废了,前途可期。程长清又赞赏地拍了拍他肩膀,心中对着女婿很是满意,“与我一起去拜见老太太。”
  王二老爷正是坐的不耐烦,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说道:“应该,应该,早便该去了。”
  若是王老爷子在这,看了王二老爷,少不得一顿训,“看你那莽撞的样子,还不如个你儿子。”作为儿子,王值舟便是嫌弃他老爹丢脸,也只敢在心里,脸上是一点儿不敢露的,只是隐隐担忧程长清看轻了王家。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在程长清看来了,长辈们这样……实在,女儿嫁过去日子才好过,反正他能照顾女婿些前程,王家也是有些路子的,未来亲家公不能干也无妨。
  程长清想的却是不错,未来亲家是极实在的,恭敬拜见了老太太,又与程家晚辈见面礼,待在东厢单独见了程心珊,更是赠送了一百两的银票,只听他说道:“我也不知买什么,你拿了银票自己去买了喜欢的。”
  这银票是王老爷怕二房夫妻不知礼数到程家不准备礼物,特意拿了让他给程家老小准备礼物的。哪想王二太太倒比丈夫靠谱了一点,询问了嬷嬷,给程家上下都备了礼,只是怕轻慢了程心珊,便让王二老爷拿了银票在江城的铺子里再选些时兴的。哪知道王二老爷和儿子去铺子里逛了一圈,也没选着合适。他想的简单,直接拿了银票给程心珊自己去买,既省了事,又不容易出错。只是他忘了直接送银票便是最大的错。
  程心珊不敢看她爹娘表情,想必是风中凌乱的,她不着痕迹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压下心中的惊讶,笑着说道:“多谢叔父,只是我东西尽够了,倒不必再买什么。”
  还是柳氏淡定,笑着道:“长辈赐,不能辞,既是叔父赠送,你便接着。我们大人们有事,你与弟弟一起招待王家哥哥去吧。”
  谢天谢地,这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要不然可是江城里的一桩新鲜事了。
  程心珊拿了银子逃了一样地走了好远,直到望不着王值舟才减缓了脚步。可是不一会儿王值舟又追上来了,程心珊走得快,他却在发呆,他几乎认不得刚刚那女子,身量高挑,瘦弱纤细,芙蓉面,玲珑影,哪里还是几个月前见到的程心珊?王值舟只觉得心里跳动得厉害,脸上也发红,呆愣在原地,直到他爹提醒,才想到要追。便是追上了,他又是一副被惊艳到的表情。
  程心珊见王值舟呆住了,立刻昂了头得意地说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如今这样,可是让王哥哥摘了眼珠子重新看一看了吧?”
  王值舟心里那等子惊艳立刻消散了,刚才若梦中仙女一般的样子都是幻觉,这个调皮灵动的样子才是他认识的。王值舟可是个不认输的,即便面对瘦成闪电的程心珊,他也不能放过,故意斜着眼,做出高傲的样子,“哼,勉勉强强吧。”
  程心珊长成了王值舟喜爱的样子,即便他一时口舌上站了上风,可是神色中都是钦慕,眼睛总不自觉仔细瞧着程心珊,他怕丢了大脸,被程心珊笑话,留下一句,“我去书房找我爹和程伯伯”便跑了。
  碧水站一旁看了,心中替程心珊高兴,虽原来姑爷与小姐也是处的好,却不过是孩童间的玩乐,如今却正是年轻男女的感觉了。她看程心珊还是气呼呼的样子,故意与她说笑,“姑娘一个照面便将王家公子吓跑了,可比那山里的母老虎还厉害呢。”
  程心珊才不因为谈了未来夫婿就怯场,带着笑回道:“这两日张嬷嬷的孙儿总是见着姐姐就脸红,又总想凑上来,想来碧水姐姐不是个母老虎。”
  碧水与张嬷嬷孙儿刚订了亲,听到这话,立刻羞红了脸。
  程心珊看了,哈哈大笑,心中却有些失落,可是春天到了,她身边的丫鬟不少要嫁人了。
  第52章 弟弟
  王家父子并未在程家久待,只用过了午饭便要启程,程长清要赶着去赴任,也不多留,只是将人一直送到城门口,以示诚意,让王家父子很是动容。
  程长清是当朝三品官员,王二老爷不过白丁,这样礼遇王家自然是为了程心珊。柳氏见程长清对女儿这样用心,心中很是高兴,虽忙得连抽转了,还是觉得先跟着程长清去武昌府,将程长清安顿好再渡江回江城。
  程长清自是乐不得这样,他便是带了姨娘过去,吃住上也是要委屈些,姨娘们不如柳氏能干,做起事来又束手束脚,对他的喜好也不如柳氏熟悉,自然不如柳氏做事顺他心意。至于叫程长清自己指挥人收拾,那就是说笑话了,别看他在外面威风凛凛的样子,基本上是个生活残废,这几乎是古代有钱男人的通病。
  柳氏决定要先去武昌府安顿程长清,最少也是需要三五天的。可家里帖子泛滥成灾,若是不处置了,可是要得罪一大批人。柳氏将古氏唤来,“我明日就跟你父亲去江对面,五日后才归,家里就交予你了,不仅是管家,还要筹备宴会,等我回来立刻便开宴会,各家的帖子也好生回了,莫得罪了,你若是忙不过来,找你几个妹妹帮忙,族里的几个婶子婤娌也是能差遣的。这是你父亲当湖广布政使后第一次请各家夫人,不仅是江城的人,附近各县府的夫人们怕是都要过来的,你好生准备着,莫出了差错。”
  饶是古氏当了一段时间的家,听了这些话也顿感压力甚大,脸上神情甚是紧张,柳氏看了笑道,“也不必担忧,总是你父亲官大,管了这一亩三分地,只要不出大乱子,也没人计较,便是江城里别的世家,到时也是会帮衬着的,何况那日我也是要回的。”
  古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太太可别嫌我没出息,我听太太说附近县府的夫人也过来,心里可直冒冷汗,若是出了差错,只怕这无用的名声就要传到整个湖广了。不过太太您说要赶回来,我便放心了,我只鸡鸭鱼肉买了,好茶好酒招待着,各家的夫人便交予长辈们应付。”
  柳氏笑道,“正是如此。你几个妹妹也别让她们闲了,小事都交了她们去做。”
  这话柳氏都说了两遍,古氏自然知道是极重要的事,立刻应道,“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不如太太能干,可不是得劳动妹妹们。四妹妹心思细腻,正好管了宴会那日用的器具,七妹妹跟太太去了齐州,见多识广的,家里布置交了妹妹最妥当不过。太太,你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柳氏点头,可不是妥当,器具是个大头,桌凳床榻、杯碗盆碟、酒水食器,乃至屋里的摆设,零零总总,涉及的东西又杂又广,还最容易损坏。凭程心玔一人自是管不了,周氏作为亲娘自然要帮忙的,这样避免了古氏一个晚辈直接差遣长辈的尴尬,可不是正正好?周氏将心思花在器具上,也可防止她到处结交各家夫人捣乱。更妙的是,周氏就算知晓了古氏的打算,她也不会撂担子不干,因为这里面可是大有油水,轻轻打碎个珍贵的花瓶,便能写出百八十两的账目,可不是好赚吗?
  古氏对三房这样深的心思,柳氏看了也谈不上高兴,更谈不上忌惮,总之程长清位高,程流珀年纪又小,她对族长之位没什么想法。
  另外程心珊的差事,也让柳氏很满意,家里的装饰是个能出彩的事,哪位夫人夸赞一句哪里收拾的别致,便能给程心珊带来好名声,想必那日里说这话的人不会少。
  很快,程心珊便被告知家里要开大party,她负责装饰。这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扫扫尘,摆两盆花也算是装饰,刷墙刷壁也可算是装饰。程心珊自然不愿简单糊弄了。
  如今正是骄阳烈日的六月,天气热闹的冒火,装饰的主题是让人感觉凉爽,所以家中那口小池塘也好好利用起来。程家只在池塘边建了一个八角亭,如今人多,程心珊准备绕池塘再搭建三个,也不必做的多精美,能够挡日头就行,免得别人误以为她家太奢侈。小池塘的荷花开败了些,池塘边上的莲蓬都被摘下了,想必是家里的熊孩子干的好事。程心珊让协助她的三管家派人移植一点开得好的荷花过来,再从花房里搬出些别的花配景,另外将将栅栏安放地严实一点,免得出现落水毁清白这样的丑事。不过片刻她又想到,设宴的是柳氏,来的是各家夫人,那日里来的都是少女们,没有男子,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狗血剧。
  在绿叠爹的建议下,程心珊给这池塘取了名字,叫碧波池,为的是“莲渚愁红荡碧波,吴娃齐唱采莲歌”的野趣。
  收拾齐整碧波池,程心珊将心思放在花厅。花厅是程家惯常待客的地方,离池塘不远。因一贯是待客的地方,看着很是体面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上下仔细一通扫,程心珊并不多做改变。
  因古氏跟她说是超过五百人的大型宴会,所以除了花厅、池塘,老太太的正院、东厢以及后罩房都是要待客的。老太太的正院很是宽敞,也常用来贵客,闲时请了人唱戏也是在正院里头,只是老太太身体不好,这次里除了相熟的老夫人,也不好安排别人打扰老太太休息,程心珊只搬了几盆开得艳的花过去。
  东厢是重头戏,是柳氏用来接待各家夫人的,不过柳氏已经说了等她回来再收拾,程心珊的任务便只剩下后罩房。
  日头大的时候肯定是不能待在外面的,后罩房正适合给各家的女眷休息谈天。程家三个大的姑娘都出嫁了,屋子一直没安排用处,这次都要收拾出来给人休憩。若是待客,就是客人再知礼,也免不了出状况,程心珊昨日里才将程心玥的东西放在她院子里,实在不想她的院子被人用了,所以只将程心玫和程心珠的院子收拾出来,她们留在家中的东西都封存在主卧里,别的地方都改成待客的地方,放了博古架撑场面,墙上贴了写意的书画,多摆放些矮榻、桌椅,另外女孩儿喜欢的花牌,既能休息片刻,又能在这里玩耍。
  忙的差点断了气,好容易才收拾出个样子来,程心珊算是大松了口气,带了碧水和枣儿到古氏那去汇报一下。
  古氏听了程心珊的工作进展,心里不由钦佩婆婆会教养女孩儿,不是说程心珊的心思多灵巧,将屋子装扮的多别致,而是她很有大局观,统筹的很好,哪里该用,哪里能用,一点没出差错。按说这该是她这个当家的拿主意,可是她一个小女孩儿门儿清,倒不是说小姑子没尊重她,该改造的地方也是先问了她意见的,可是有些事古氏自己都不能做主,父母俱在,将出嫁小姑子的院子挪用了这等事,可不敢轻易做的,所以她只能模糊说了一句,“七妹妹的主意是极好的。”
  程心珊这般从大处着眼,便是常说的气度了,也是得宠的人才有的,若是那等不得宠的,便是聪明,也只是有些小心思而已,或是能将一室一屋装点好,却绝不能做主该装点哪处。程心珊这样的,比她未出嫁时都要更有排场,天生便是大家主妇的料子,可惜嫁的是二房。古氏心中叹息着,嘴里却笑着说道,“七妹妹做的极好,所谓能者多劳,我便又将采买瓜果的事又交予你。”
  程心珊点点头,这个不难,列个单子,找两个采买的人去就行。辞别古氏,程心珊感觉走路都是轻飘的,太高兴,心都飞扬了,她可清楚看到了古氏的惊叹,可是被她的厉害给折服了,她正经对碧水说道,“以后别叫我姑娘,请叫我管家小能手。”
  碧水也不说什么,吃吃笑了两句,她可是见惯了姑娘活泼的时候,倒是枣儿睁大了眼睛,怎么跟平时正经的样子差那么多,可别是中邪了?
  当然,程心珊也只是飘了一会儿,很快又找回重心,对了枣儿说道:“你回去跟绿叠列个瓜果的单子。”
  自回来后她都没怎么见到程流珀,也不知他回来后适应的怎样,程心珊打算去看看他。到了程流珀的院门口,程心珊便瞧见程流珀的小厮程实正手抱着脑袋在院子里直打转。碧水上前踢了一脚程实,可是将他吓了一跳,碧水正准备训斥他,程实立刻那手放嘴上,“嘘。”又指了指屋里,用双手做擦眼泪的动作。
  程心珊吓了一跳,赶忙轻声轻脚进去,果然看见程流珀正在那小手抹眼泪呢,见了她,连忙用手胡乱地擦着眼睛。
  程流珀从小就不爱哭,肯定很是受了委屈才偷着哭,程心珊连忙上前抱着他,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小秀才了?”
  程流珀痛苦地偏过头,本来就伤心,现在又被这坏姐姐看见了,以后可怎么办?
  他不说话,秘密也保不住,程实见程心珊说了话,立刻跑进来,跪着说道:“是大少爷欺负我们爷呢。大爷让大少爷在学堂里多照顾叔叔,可是大少爷不忿十爷年纪小辈分高,联合别的学童将十爷的书都泼了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