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常氏眼前阵阵发黑,这个蠢货,果真是要害死李家!
  那么多的嫁妆,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他们李家怎么办?她的心在滴血,那么多的银子啊,每年的进项不说,光是原有的田庄铺子就够李家后代吃几辈子。
  还不说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恐怕会猜忌李家倒向了皇后,从此处处打压。这个孽障,不声不响的,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果然是佟氏生出来的。
  “好孩子,快快起身。”
  那嬷嬷走过来,亲自扶她起来。
  皇后娘娘露出缅怀的神情,用织金帕子按了眼角,“贞娘与本宫是好友,本宫在闺中时与她甚是交好。你一片孝心,本宫必会为你做主。沧洲之灾,本宫知情。朝廷连拔三次银子下去,本是过了难关的。谁知赶上倒春寒,陛下颇有些为难。你此举一则至孝,二则至善,本宫允了,定会将此事如实告之陛下,让世人知道你的义举。”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第11章 乡君
  要不是在皇后殿中,常氏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这个蠢货,是要害死他们!佟氏的嫁妆有多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些年,李家的花销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清楚。仅凭儿子那点俸禄,他们只能过清贫的日子,哪里能有如今的生活。
  皇后娘娘竟然允了,这是要拿李家开刀啊!
  “好孩子,你不必谢本宫。说起来,本宫还得谢谢你。”
  沧洲受灾严重,户部库银并不充裕。李锦素此举颇合她的心意,一来是替她嫌了名声,二来确实替陛下分了忧。皇后娘娘使了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飞快地将此事报给了明帝。
  不大会儿,明帝驾到。
  李锦素听着太监尖细的嗓子喊着陛下驾到,立马感觉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她也跟着重新跪下去,伏在地上。
  一阵龙涎香飘过,眼角的余光扫到明黄的靴子。
  明帝虚扶一把陈皇后,坐在宝座上。与他同来的,还有连贵妃。
  宫中皇后贵妃势同水火,看来不假。依制来说,皇后生辰,后宫诸妃皆要来贺寿。然而殿中除了命妇,并无一个妃子。
  不知是陈皇后不愿见后宫众妃,还是众妃都是在看贵妃的眼色行事。
  “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后生辰,朕岂能不来?你们平身吧。”明帝一挥袖子,众夫人们谢恩后都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唯有李锦素还跪在殿中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之前站的位置。
  “下跪何人?”
  “陛下,这位是右佥都御史李大人府上的三姑娘。”
  老嬷嬷有眼色地递上了那个小锦盒,陈皇后接过,呈给明帝,“这是李三姑娘生母的嫁妆,李三姑娘愿用生母嫁妆为贺礼换作灾银赠到沧洲,替臣妾积福。”
  “哦?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明帝赞叹道。
  连贵妃站在明帝身侧,闻言看了那伏地的女子一眼。
  “她年纪虽小,自小教养得好,一片纯孝之心。说是生母托梦,念及沧洲父老泉下不安,愿用生前之财略尽绵薄之力。”陈皇后看向下跪有少女,眼神里有了慈爱。
  连贵妃眼神一闪,凝眉道:“陛下,若是臣妾记得不错,李大人的发妻佟氏出身原来的昌德侯府。”
  连贵妃的声音娇娇的,明明是上眼药,可是听的人却觉得她是毫无心机的提醒。后宫之中,真正单纯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明帝皱起了眉头。
  昌德侯府是他亲自下旨抄家流放的,如若恩赏,恐有自打脸面之嫌。
  陈皇后淡淡一笑,“朝堂之事,与后宅女子有何干系?佟氏早已出嫁,娘家再是有错,罪不及出嫁女。陛下您英明神武,宏图伟略,岂会因他人之过而迁怒于旁人。”
  “李三姑娘确实孝心可嘉,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佟氏一门罪无可赦。若是降恩旨给佟家后人,唯恐世人质疑陛下的英明。”
  殿中众人大气不敢说,摒着气听着帝后贵妃三人打着机锋。
  明帝心中,自是偏向连贵妃。想容心里有他,事事都以他为重。相反皇后虽然贤惠,处处顾全大局,他却总觉得比不过想容。
  他眉锋微皱,转动着玉扳指。
  陈皇后面露哀戚,“贵妃说得没错,可是本宫常念着当年佟氏三郎救过皇儿一命。若非佟三郎拼死相护,皇儿恐怕…本宫膝下唯有一子,幼年便肩负大任出使蒙夏国。他那一走,本宫的魂都跟着走了。这些年来,本宫日日念着,夜夜想着…陛下,我们的皇儿竟然被人害成如今的模样…臣妾每每想起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明帝有些动容,再是不亲,也是他的骨肉。
  送质子一事,是他偏心。
  二皇儿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也心疼,常觉得对不住皇后。毕竟是他的皇子,遭了那样罪他于心不忍,有心想弥补一二,一直寻不着机会。
  “皇后莫要伤心,朕已昭告天下,偏寻良医一定会治好邑儿的腿。”
  “臣妾替邑儿谢过陛下,陛下日夜忧心江山社稷,是天下万民之福。今日李三姑娘的一番举动,倒是提醒了臣妾。臣妾愿三年衣食减半,节出的钱财皆送往沧洲。”
  明帝大受感动,皇后贤惠,他是知道的。
  沧洲之事,他确实烦恼。人人都说做皇帝好,唯有他自己清楚,国库存银不多,他还不如一些臣子们有钱。
  陈皇后开了头,贵妃岂会落后,也愿意缩减开支。
  紧接着,殿中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表态,你几千我几百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筹了近百万两白银。
  明帝龙颜大悦,有了这些银子,可以暂缓沧洲的灾情。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殿中还跪着的李三姑娘。
  “这位李三姑娘一片至纯孝心,朕甚是感动。你且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抬头垂眸。
  明帝呼吸一窒。
  连贵妃也看清了她的样貌,目露凌厉之色。
  帝王心思难测,不过是一瞬息,已重拾威严,“李三姑娘听旨!”
  “臣女领旨。”
  “李氏贺礼,朕与皇后十分欢喜。李氏心有大义,接济一方,善心可嘉,特封为乡君。”
  “臣女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封未出阁的大臣之女,本朝也有过几例,无一不是王公重臣之女。李锦素不过是四品官家之女,乡君已是盛恩。
  生母的嫁妆,换了一个有品阶的封赏,这买卖不亏。
  与其便宜李家的那些人,她还不如用来给自己谋些真正的好处。即使谋不到,送给别人也比让李家那些人得了好。
  这原就是她的计划,只不过结果比料想的还要好。
  众人看她的眼神微变,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是何意,莫非是挑中了李三姑娘?如果真是这样,她们府上的姑娘可就逃过一劫了。
  出宫后,许多人向常氏道喜。
  常氏嘴里发苦,进宫一趟,她不仅丢了到手的田产铺子和每年的进项,还捐出去一千两银子。这些钱财,生生是要了她的老命。
  看向嫡孙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当然,人前是慈祥的祖母,刀子似的目光是在祖孙二人上马车后露出来的。
  “祖母,您可是怨孙女?”
  “我老婆子哪里敢怨你?你现在可是乡君。”
  李锦素暗自畅快,让你们喝佟氏的血,得了那么多的昧心钱还不知足。这下吐得干净,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摆谱。
  “祖母,您一定是生气了,可是孙女不明白祖母气出何来。我娘的嫁妆,这些年都搁置着没用。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将来便是出嫁了,祖母和父亲定会替我准备一副嫁妆。我娘的嫁妆交给皇后娘娘,送到沧洲,那是积德,祖母为何生气?”
  常氏被她问住了,目露凶光,偏还发作不得,只气得浑身发抖。
  “你行事如此欠妥,不和长辈商量就送出你母亲的嫁妆。你说我为何生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祖母息怒,都是孙女的错。孙女想岔了,只想着嫁妆是母亲的,替母亲完成心愿无可厚非,忘记同祖母您商量。”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擅自做主,为的是自己一个人的富贵。我看你眼里不仅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有你的父亲,更没有我们李家上下。”
  李锦素心里不由为她叫好,她说得没错,自己的心里确实没有她,也没有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更没有那个男人的妻妾儿女。
  当然,锦瑟例外。
  “祖母,您言重了,孙女一心为的都是家里。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向来廉明。祖母您教导过孙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的风骨,看得是清名。钱财之物,不是我们书香门第看重的。我娘的那些嫁妆,本来就是留给我的。孙女知道,自己以前行事不太妥当,才想着将功折罪。经此一事,父亲的官声该是更好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她说的话,是以前原主去讨要田产铺子时,常氏说过的。如今原句奉还,让常氏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果然,常氏面色发黑,眸中积蓄着滔天怒火,死死地瞪着她。
  “你做得好,很好!”
  常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几个耳光过去。因为隐忍,手都在发抖。气得别过脸不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再也忍不住,失了体面。
  祖孙二人回到府中,圣旨还未到。
  常氏脸阴沉沉地回了荣安常,站在门外迎接的巩氏一头的雾水。看婆母的样子,似乎进宫之行并不顺利。
  “三姐儿,你祖母怎么了?”
  “母亲,我也不清楚。进宫不是跪就是站,我想回去歇着了。”李锦素一脸的无辜,懵然不解。
  巩氏惯会装慈母的样子,忙让她回素心居,顺便对段雯秀使眼色。段雯秀想去扶李锦素,被李锦素错开了。
  “二姐姐,我今日乏得很,明日再与你好好细说。”
  段雯秀收回手,吩咐朱绢照看好自己的主子。
  到了素心居,成妈妈已是打好热水,替她泡过脚,又暖膝盖。看到膝盖处新添的青紫,一阵心疼,忙服侍她躺在锦被中。
  “姑娘,可还顺利?”
  “自是一切顺利。”
  她的计划一切顺利,至于别人心气顺不顺,不关她的事。
  成妈妈松口大气,“那就好,方才不久,万户巷的表小姐送来口信,说是想见见姑娘。”
  表小姐?
  她脸上才露出疑惑的神情,成妈妈便道:“表小姐半年前来的封都,来时给姑娘送了信。姑娘不愿意见,日子一长许是忘记了。”
  “哦,是有这么回事。妈妈,以前我不懂事,如今我是看明白了,李家这些人没一个好的。表姐来了半年,我都没去见真是不该。你放心,我明日一定去给她赔礼道歉。”
  成妈妈很欣慰,直言姑娘真是懂事了,忙端着水盆出去倒水。
  朱绢去厨房取饭,红陵又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