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芳萍坦率,最是厌恶勾心斗角之事,安丰风流爱玩,她在府上早有耳闻,若不是他前几日从红情坊回来便遭人暗算,受了伤,自己也不会想着见这些人。
  只是这宋姑娘果然有些能耐,能有这样的身手,凉州词也唱的这样大气,可见是个胸襟的女子,芳萍不禁有些欣赏。既然安丰喜欢她,不如就收了她算了,府里早就有了眷梅,也不在意再多一位。
  听了曲,芳萍自是称赞,便邀着大家去赏菊花,鱼奴静静跟在芳萍身后,清苓绾绾雨秋等人偎在一处赏菊。显是这孙夫人有话要同自己讲。鱼奴时时看着她,芳萍问话一一应着,不外乎年方几何,家乡何处,可有婚配。
  鱼奴听她问话,好似要为自己寻婆家,果不其然,只听芳萍道:“安丰既然喜欢你,你便来府上吧,也好与眷梅作伴,倒也省得他成日往外跑,惹得府上都不安宁。”她这语气,好似赏赐鱼奴一般,神态自若,高高在上,鱼奴想着,只怕她还等着自己磕头谢恩呢吧,这位孙夫人,这般大方?
  “坊子里你就不必回去了,我会差人给你赎身,那里的东西也不必带过来,你只管好好伺候安丰,待他好了,你再随他拜会相爷和夫人。”芳萍又说道。
  鱼奴这才明白,芳萍这是要自己给安丰做小妾,安丰好了?
  “安丰怎么了?”鱼奴问道,这才得知那日安丰从红情坊回去,路上遭人暗算,腿上受了伤,如今卧床养着呢。
  可安丰哪里是找我的,唉!鱼奴诸多解释,芳萍只顾赏着菊花,仿若没听到,只说:“你且安心待着,我不会亏待你的。”她笑颜明媚,这大家闺秀,这般心胸,只是我实在冤枉。
  鱼奴暗自叫苦,清苓上前挽着芳萍说话,绾绾趁机上前,高兴的挽着鱼奴:“小宋菱,近来可好?”
  她把鱼奴拉到一旁,绾绾瞥了清苓一眼:“我知道嫂嫂与你说什么,都是清苓撺掇的,真不知道延哥哥怎么会喜欢她这样。”
  鱼奴劝慰绾绾,绾绾却更是生气:“你知道吗,听说张将军有意将清苓许给炤延哥哥。”
  竟有此事?鱼奴未曾听闻,但想来,他们人财相配,也不错。
  绾绾又伤感,鱼奴很不忍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觉得肃王殿下不会喜欢她”鱼奴说道。
  绾绾一听高兴起来:“真的”“我要是肃王殿下,一定是更喜欢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鱼奴笑道。
  远在昶瀚河军营的肃王殿下,刚到了营地,只觉得鼻子痒痒的,九弟笑话他,怕是梁州的姑娘们都惦记着呢。
  允王道:“想是红鸾星动,听母妃说张将军提及你与他家小姐婚事,那姑娘是你在示剑山旧识,我看也是段好姻缘”
  莫七笑道:“皇兄饶了我吧。”
  清苓与他自是不同,终是有自小的情谊,又有师父、疾风等人的情面,但说到婚配,总觉不大合适,两人近年来,说不了几句,便要争吵,若结了亲,还不得拆了肃王府和示剑山。
  想来也太熟了,对她实在提不起男女之情。
  鱼奴这一天便耗在相府了,芳萍将她往安丰院里一放,便都走了。
  鱼奴看安丰,腿上绑着夹板,动弹不得,罢了罢了,相识一场,看在师姐的面子上,鱼奴端起药喂着安丰。
  安丰唏嘘:“烫,我的宋姑娘,是那母老虎让你来的,跟我可没关系。”当然,他也不介意多一位像鱼奴这样的侍妾。
  “罢了,罢了,我权当是会友了,你且说说,你这腿伤哪来的。”鱼奴问道。
  安丰悲叹,那天他喝了酒,听了曲,寻表弟与鱼奴不得,便自己往回走,吹了风,便醉意上涌,眼看着快到相府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自己打倒在地,还打折了腿,好生凶残。
  “唉,想来是进府里的那小毛贼干的,先是进府里扰的天翻地覆,又将我害的这般田地,我爹已经严令梁州府尹彻查此事。”
  “什么,府里也进了贼?可有丢东西。”鱼奴大惊,安丰无奈,我受伤不才是天大的事吗?
  第84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
  反正也出不去,既来之则安之,鱼奴才不愿在安丰这歇着,硬是让他叫人送自己去眷梅那。
  天色将夜,泛着浓浓深蓝,鱼奴老远便听见琵琶声声,悄悄进去,见眷梅眉目低垂,指尖落在弦上,行云流水一般。
  正听的入神,眷梅停了下来,柔柔笑道:“宋姑娘怎么来了。”
  眷梅这冷清,院子不大,屋里只两个小丫头守着,不似孙夫人,走动出前呼后拥,衣饰装扮亦是华丽,鱼奴忍不住责怪安丰,也责怪自己,她帮着给屋里的窗户都支开,又填了茶水,陪着眷梅说了好一会话,见她榻上放着针线,缝着小衣服,鱼奴很是惊喜:“这是?”
  眷梅好生温柔,鱼奴觉得自己要是男人,定然喜欢这样柔声细语的,眷梅说着:“不过是缝来玩的。”
  鱼奴笑道:“甚好,甚好,听说家中常放些孩子的东西,有引子之效。”眷梅笑笑:“姑娘说笑,我哪有那福气。”
  “自然有的,你是洛水最好的琴师,念念都很是欣赏你,说:眷梅色艺俱佳,是位琵琶仙子,你这样美貌,良善,什么样的福气都该有的,莫要妄自菲薄”鱼奴安慰道。
  “多谢你的好意”眷梅端了杯茶给鱼奴:“姑娘喝茶”
  鱼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茶:“好香啊,定是好茶吧”
  “听说是明海国的茶,叫露华,很是难得,是重安坊从海上得来,我那里还有,姑娘若是喜欢,我给姑娘带些回去”眷梅说道。
  重安坊,鱼奴顿时来了兴趣:“那便多谢了。”问及重安坊其事,眷梅也不大清楚,也罢,回去我便顺茶摸瓜。
  “菱儿”绾绾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她好生找了一番,才寻到眷梅姨娘院子里。眷梅自然留着鱼奴,鱼奴是要歇在此处的。
  绾绾便与眷梅撒娇:“眷梅嫂嫂,一会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菱儿,走,去我那玩一会。”绾绾高兴的拉着鱼奴去了她的院子里。
  绾绾很是好奇相府外的事物,鱼奴又好奇府门里的事。两人话怎么也说不完。
  说起雨秋与疾风,鱼奴所知不多,问了绾绾才知:庄主和雨秋在示剑山庄便互生好感了,绾绾悄声说道:“表姐才真叫人佩服,那个莫庄主来梁州,表姐还曾悄悄去驿站寻他,两人私下通了好些回信呢,表姐还成日瞒着我,我早就知道,哼!”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们这样早便好上了,疾风来洛水也是为了看她,还骗师姐说什么对原来那位宋菱念念不忘,可见男人见异思迁快的很,并非什么旧情难忘,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绾绾又说:“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鱼奴洗耳恭听:“有一回,你们那位二公子,莫随风也来过的,他大约是走错了,跑到了我这,我那会正在小池子边看鱼,他躲在石头后面,我啊看到水里他的倒影,吓了一跳呢,一问才知道,他是来替他哥哥给表姐送信的。”
  鱼奴暗叹,原来男女情爱,可以这么不管不顾的,什么礼仪伦常,大家闺秀也有不守的。
  鱼奴好奇相府遇盗一事,便问起绾绾。见鱼奴惊诧的模样,绾绾又悄声说道:“你猜前几日府上遇盗,是谁?”
  鱼奴早想知道了,心中还怀疑与红情坊遇盗是一人所为呢,只听绾绾道:“就是莫随风。”大半夜的跑来府上,被护院发现,多亏的我替他掩护。
  鱼奴更觉匪夷所思,随风,怎会潜入相府,被人当做盗贼,这是何故,绾绾将一个小巧的锦盒塞给鱼奴:“想来这是他落下的,亏得你来了,要不我都不知如何还她。”
  鱼奴打开,只见一枚胭脂果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似有光华。
  绾绾有婚约在身,又是祁王殿下,鱼奴便忍下所想,收了锦盒。感叹:“绾绾,你这般信我?”
  绾绾微笑:“正是,我心里最是喜欢你这个朋友的。”绾绾喜欢宋菱自由自在,特立独行,她身上那股不守规矩,我行我素的洒脱,让绾绾羡慕极了:“若是你能留在府里,能常常陪我,也很好,可我又怕你会被拘的和我一样”。
  她责怪哥哥不懂事,嫂嫂霸道。
  鱼奴笑道:“无妨,来这一趟,能与你有这般谈天的时光,不虚此行。”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寻孙夫人,请她放自己出府,今日便好好陪绾绾。
  她说起自己当下最是喜欢的一部话本《碾玉观音》,又说又唱,绾绾少不得又喜又悲。
  及至深夜,鱼奴说的是口干舌燥,心绪也生烦闷,便辞别绾绾去眷梅那,越发觉得燥热,正巧路过一处花园,园中有处池塘,鱼奴便让来送的小丫头先回去了,自己将灯笼放在岸边,捧了冷水洗了把脸。
  夜深人静,月儿高挂,鱼奴索性脱了鞋子,将胳膊腿都浸在水里,奇怪,天气这样冷,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才讲的太多。
  鱼奴享着水中凉意,见花园一角有人提着灯笼过来,鱼奴忙熄了灯笼,不敢出声。
  那人大约觉得奇怪,十月深秋,寒夜正浓,何人流连在水边,莫不是想不开,他举着灯笼上前,仔细一瞧:“宋姑娘,你怎在此处。”鱼奴抬眼看着,高兴喊道:“任大人”。
  意随忙叫她从水里出来:“姑娘弱质女流,这种天气,不是胡来吗。”他转过身去,不看鱼奴,鱼奴已然好多了,这任大人,果真是君子,知礼,守礼。
  “好了”意随听着她说话,便转过身来:“姑娘饮酒了?”脸色通红,行为怪异,也无酒气啊。
  鱼奴摇摇头,嬉笑着:“没有没有,我要去眷梅姨娘那,是那边。”她往左右指着,唉,不记得路了!早知道不让那小丫头回去了。
  意随见她有些迷糊,便提着灯笼为她领路,鱼奴目光有些迷离,天上明月沉沉,吟唱道:“好大一个圆盘,不能盛菜不能端,点点黑斑碍眼,若是着急洗他,他又碎成两头尖。哈哈”鱼奴指着圆月嗤笑。
  意随也笑出声,倒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说月亮的。鱼奴摇头:“哎,我不是头一个,头一个是李太白: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意随吟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我没喝酒”鱼奴有些语无伦次,但又很是清醒。
  听意随吟诵明月之诗,忽生兴致,她幼时与外祖父常玩诗句接龙的游戏,“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接。”她双手捂住脸颊,眸中俱是璀璨。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意随温润一笑,等着鱼奴接下句。
  鱼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意随:“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鱼奴:“挥手从兹去,萧萧班马鸣”
  意随:“鸣凤始相得,雄惊雌各飞。”
  鱼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意随:“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鱼奴掩不住笑意:“我赢了,这句我说过的。”她沾沾自喜,想不到自己竟能赢了状元郎。哈哈!外祖得知,也含笑九泉呐!
  意随见她一副得志之态,很是可爱,这便这样高兴了,瞧不出自己是让着她吗,罢了,她高兴便好,意随又感叹,想不到她也通些诗书,难得。
  良辰美景,佳人才子,岁月静好,意随性子温和又稳重,鱼奴此时清醒多了,收了笑,投之以礼,还之以礼嘛,原先觉得他不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因与王相的关系才考得功名,听他谈吐,见他行事,鱼奴不免觉得自己太过以己度人了。
  “听说令姐定了亲事”鱼奴问道。
  意随点头,他从姐姐得知,原来姐姐和鱼奴是旧识,不过她究竟是何来历,姐姐并不清楚,想来是段可怜身世,见她乐观豁达,可见性情。
  姐姐今日还提起她,说她如今长开了许多,仪态举止皆有所改,倒还说得过去。
  意随很是上心的样子,叫姐姐识破。告诫他,如今族中都指望着他重振任氏门楣,娶妻只怕是不会同意娶个来历不明,又是乐籍,恐怕做妾室都是贱妾。
  意随笑笑:“姐姐说的是,我并无他想。”
  鱼奴微微抬着头带着笑看着意随:“我到了,多谢任大人。”
  她的眼睛里藏着星辉,真好看,意随看着她飘飘乎远去,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第85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鱼奴回了院,眷梅已经睡了,便去了自己房内,见桌上放着两盒茶叶,想着:眷梅果真有心,重安坊?这是离重安坊最近的一回!
  一夜安眠,鱼奴一早便去向安丰辞别,请他放自己出府,这一晚未归,恐坊中担忧。
  安丰心虚:“你还是与芳萍说吧。”
  鱼奴见他耳朵通红,难不成孙芳萍又欺负他了,堂堂相府的公子,竟是个怕老婆的。
  说曹操,芳萍到,鱼奴赶忙上前,与芳萍解释,自己与安丰清清白白,少有往来,并不想高攀。
  芳萍自是不信:“是吗,相公!”
  安丰唯唯诺诺:“是,是。”
  芳萍声调渐起:“那你倒说说,不是宋姑娘,是何人,跑到洛水去求娶,家里放着娇妻美妾,成日还净想着躲出去。”想来,她是要算安丰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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