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往而深
  知忆深吸一口气,难不成是因为那日不小心瞧见了那幅画,今日特地来杀人灭口的?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长苏眼中的光在她点头之时亮了亮,随着她的摇头而黯淡了下去。
  “其实吧,说知道的话不就是画上那个女子嘛,说不知道的话,那个画上的女子是何人阿知不知。”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祈祷着眼前之人就此放过她。
  忽而,长苏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知忆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之上,听着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知为何她的双颊不觉染上了绯红,她用力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没成想却被他紧紧搂住不放。
  良久,长苏的声音轻轻落下,“那画上的女子是你。”
  知忆僵在了那,脑中一片空白,“啊?!!”那画上的女子神韵之间无一处与自己相像,又将意中人三个字与画上女子联想起来,长苏这话指的是他的意中人是自己?!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长苏往外一推,为了防止他又将自己抱住,知忆连忙抱住身旁的那根柱子,不停地说道:“殿下,您喝多了,喝多了。”果然这厮一喝多就撒酒疯,还撒到她头上,他倒是无所谓,可这事要被云汐知道,可不得又一番横眉冷对。
  “我没有醉,我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片刻的倾心?”知忆清晰地看见他握伞的手青筋突起,指骨分明,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二人就这样相视着。
  若回一句便能将他打发,倒也未尝不可,她抱住柱子的力度不觉地加大了几分,“这个自然有。”看在他给自己如此多玉石的份上,说一句话也不吃亏。
  长苏握伞的手松了松,青筋慢慢褪了下去,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这一趟,他该来的。
  “不光是殿下,对于齐光和胖兔子阿知也十分喜欢。”
  知忆的话像是倾盆大雨般将他手中的伞打落,他怔住半晌,任凭风雨打湿了衣裳,寒冷的雨水落入眼眶中,竟然有些灼痛。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往日种种被这场雨打得七零八落,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凄然地笑了笑,“呵呵,原来,这场戏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看着他难过决绝地淋着雨,知忆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一时不知为何,也许是伺候他久了,知忆从柱子上跳下来,拾起地上那把油纸伞,就朝他跑了过去。
  头上的雨水被挡住,原本以为他会接过伞,可当知忆递过去的时候,长苏却伸手将伞打落在地,“回去吧,小妖,此后你我再无干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天,任凭雨水落入他的眸中又流出去,最后不知道究竟落下来的是雨还是他的泪。
  “你一定不是胎生肉长,恐怕是梨树枝上长成。枝上梨花易落已是无情,即使这样的花朵都比小妖有情。”他自言自语着,声音被雨声湮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颗种子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甚至开花结果,而在她的心田里,却是如一颗坚硬的石头般,连芽都不曾萌发。
  知忆看着他凄凄惨惨戚戚的背影,心口亦莫名闪过一丝忧伤,她不懂究竟是为何,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每次看到他难过之时便会浮现,但心中又有另外一股力量将它压了回去。
  这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
  “殿下。”知忆再度捡起那把被淋湿的伞,轻轻唤了他一句。
  但他没有回头,亦不敢再看她,就因为当初她的一句“这个,小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惜与帝后抗议,做最后的挣扎;为了她,他将天界皇族的天灵印给了她,只求能护她周全;为了她,他多次身陷恶兽之口……如今,换来的却是这般情境。
  爱上一个人,便给了她伤害自己的权利。
  淅淅沥沥的雨被风撕扯成根根短线,扯动着长苏的思绪,雨丝越来越浓,他的愁绪亦越来越多。雪白的梨花瓣被风吹落,落在他的红衣上,落在他淋湿的发间。
  也许一切之中冥冥注定,从一开始就错了,又何来对的结局?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往前走了几步,恍然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小妖,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他脚尖轻轻一点,便消失在了梨花树下,“情缘如花自开落,缘来缘去莫悲伤。即使流连花间的蜜蜂,亦不曾为春去花落而哀愁。”
  “殿下……”知忆长长的尾音被拖在空中,但已无人听得见。一听到以后不会再相见,按理说这是知忆多年来所期盼的,可今日经长苏之口说出,她竟然也有几分黯然神伤,是舍不得玄修宫的玉石吗,还是舍不得玄修宫的一切抑或是舍不得他?
  知忆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清醒些,明明今日没喝酒,怎如醉了酒一般胡思乱想。她踩过长苏方才留下的脚印,一步又一步,最后靠在梨花树下,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雨水在她的掌心形成一小窝水,花瓣漂浮在水面上,仿佛自己就如那片花瓣般在水洼中无法靠岸。
  “真是个愚蠢的小妖。”依稀记得他从幽灵之中将自己拖出。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那日她得到了玄修宫的玉石,他对她所说的话。
  “大胆小妖!”他沐浴用的水混进了洗锅水之后生气的模样。
  ……
  一切都恍如昨日,一切似乎还未走远,但又似乎那般触不可及,若是自己此生被困在悬圃山,做一只可怜的小狐狸,应该会淡云流水过浮生吧。
  时间仿佛被拨回了两人未有交集之前,长苏应该会和云汐成亲,而后登上天君之位吧?她心里设想着往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慢慢地竟在梨花树底下睡着了。
  直到君言路过廊桥,才将昏迷的知忆抱了回去。此后,知忆发高热足足一个小周天,在她沉睡的时间里,她梦见的都是在玄修宫的日子,以至于刚醒来就脱口而出,“殿下,齐光。”她抚了抚胸口,忽然记起这是悬圃山,已经不是玄修宫了,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原来,那些曾经的过往与自己逐渐剥离开,竟是这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