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 第376节
  小木匠说道:“巫祝之法,或者祈由仪式,这些都是通过某些有着关联的规则和秘法,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而祈祷的对象其实很多,有的是神灵、或者信仰的图腾,甚至有可能是邪神或者邪魔等——在楚巫盛行的南方,人们信仰万物有灵,什么山神啊、土地啊,什么狐蛇精怪等,都有,因为种类太多,而且又限于地域的传播,所以实在没办法确定这种仪式,是来源于何处……”
  苏慈文说道:“你的意思,是某位懂得楚巫之法的人,在这儿搞鬼?”
  小木匠摇头,说我只是拿我最熟悉的楚巫来举例而已,事实上,除了楚巫之外,中原之地也有各种巫术流派,并且东北以及蒙地的萨满,藏地的密宗乃至于西洋、东洋和南洋等地,都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所以这事儿真的要查的话,恐怕很麻烦,得让最熟悉上海滩地头的人来调查,而且还得算进各路过江猛龙,大浪淘沙,不知道得费多少的劲儿呢……
  苏慈文瞧见小木匠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了,说道:“我看让你来查,一准能够找到凶手。”
  小木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可别往我身上揽着活儿——能够在这节骨眼上,搞出这等场面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而且刚才听杜先生手下说起那位死去的杜经理,似乎也不是什么良善角色,所以这事儿咱们能置身事外,何必又往里面掺和呢?”
  苏慈文忍不住笑了,说:“说这么多理由,还不是因为你懒……”
  她正想要调笑小木匠两句,结果身边这男人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突然往她旁边一站,随后低声说道:“你从我胳膊缝这儿往门廊那边看一眼,瞧一下柱子那边的男人,认识么?”
  苏慈文听到他严肃的话语,吓了一跳,赶忙按照他讲的,往门廊那边望了过去。
  小木匠等她瞧过了,立刻询问:“怎么样,认识不?”
  苏慈文摇头,说道:“不认识,怎么了?”
  小木匠沉着脸说道:“从我们两个出来,站在这儿等车开始,他和另外两个人,就一直在盯着这边——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那个什么红姐的人,是冲着我来的,但后来我认真瞥了两眼,发现他们关注的点是你,而且还不怀好意……”
  苏慈文很是惊讶,说道:“你确定?”
  小木匠眯起了眼睛来,说道:“确不确定,这个不好说,不过我有办法证明……”
  说罢,他转过身,朝着那边走去,而刚走了两步,却被苏慈文拉住了,对他说道:“我们先上车。”
  小木匠不想就此罢休,说道:“先等等,我过去盘盘道……”
  苏慈文却阻止了他:“不用了,我知道他们是干嘛来的了,咱们先上车,我到车上跟你说。”
  小木匠瞧见她如此坚持,没有再执着过去,而是与苏慈文上了车。
  开车的人,是苏慈文的心腹护卫小关。
  苏慈文得先回商行一趟,拿点东西,而回的路上,苏慈文没有再隐瞒,而是对小木匠说道:“那几个人,应该是我大哥派过来盯着我的……”
  “什么?”
  小木匠很是惊讶地说道:“你大哥派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苏慈文双手覆面,很是痛苦地抱着头,好一会儿,等到小木匠以为她在哭泣的时候,苏慈文却是抬起了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哥,他对我现在手里面的几个商行和厂子很感兴趣,跟我爹说了好几次,想要让我交出来,毕竟女儿总是要嫁人的,振兴苏家的产业,还得是他们,这也是他们男丁的责任……”
  苏慈文与小木匠大致讲了一下苏家现如今的内部矛盾。
  其实事情也并不复杂,苏三爷子女很多,除了家中的,外宅也有人,不过最出息的也就这几个。
  他大儿子叫做苏慈兴,很早就跟着苏三爷打理生意了,上海滩这边的不少产业,都是他在主持;另外还有一个小儿子苏慈远,是留法归来的,目前在湖州老家帮忙生意,但也数次提过,想要来上海滩这大都市经营——?但不管是苏慈兴还是苏慈远,前者只能守成,后者又不够沉稳,两人都比不过苏慈文的经营才能。
  之前的时候,苏慈文有着父亲鼎力支持,所以能够大展拳脚,将苏家在上海滩的产业越做越大,除了原本的生意之外,还涉足了多个行业,但现如今她父亲苏三爷身体渐渐不行了,陆续将手里的生意分了下去,大哥和小弟,以及一些亲戚就开始有了想法……
  之前的时候,这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法,局限于家门之内,提了几次,都被她父亲给压了下去。
  但两个月前,苏三爷大病了一场,精神越发不如以前,这些暗地里的手脚就多了起来,特别是她大哥,不但串联苏家的许多族人,甚至还在湖州商会里面积极结交盟友,就连那位尚正桦公子,最先也是他开始撺掇过来的。
  当然,苏三爷对此也推波助澜,除了希望两家产业强强联合之外,也有希望尚家能够帮一把她的想法……
  聊到这些的时候,苏慈文很是心累。
  她告诉小木匠,她大哥之前的时候还是背地里搞搞鬼,现如今却已经开始派人盯着她了,另外还联合外人打压她手里的产业,她这次回来的路上,就碰到过一次,要不是她自己在峨眉金顶学了些本事,手里又招揽了有些得力的人,说不定还真的要吃了大亏呢……
  小木匠听了,有些惊讶,说:“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慈文摇了摇头,不肯说太多。
  小木匠知晓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于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这才知晓,苏慈文的性格之所以有了这么多的变化,除了她这两年来在商场的经历之外,恐怕也与家里的这堆破事有一些关系。
  这般想着,他越发心疼起了眼前的这姑娘来。
  抵达了公司之后,两人下了车,小木匠陪着苏慈文去商行的办公室拿了一些文件,随后下了楼,刚刚准备上车的时候,拐角处却是走来了一个带着黑礼帽的老头来。
  小木匠下意识地挡在了苏慈文跟前,一脸戒备,而苏慈文却示意他让开。
  她认识这个老头。
  那老头与苏慈文聊了两句,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木匠。
  他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与苏慈文谈。
  苏慈文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了。”
  那老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人买通了扎哈罗夫那伙白俄枪手,好像是要对付你,说是与法国人的那批货有关,你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一些……”
  说完这话儿,他躬了一下身子,随后转身离开。
  苏慈文听了,脸色惨白,小木匠瞧见,立刻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苏慈文摇头,说:“没什么……”
  说完,她朝着路边停着的车匆匆赶了过去。
  小木匠跟上前去,准备上车,结果苏慈文却对他说道:“我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你自己先回酒店吧,不用等我……”
  说罢,她把车门一关,汽车扬长而去。
  第十五章 男女战争
  苏慈文坐着汽车扬长而去,留下小木匠一个人留在马路边吃着灰,满脸都是诧然。
  他着实没有想到,苏慈文居然一转眼就变了脸色,根本就没有想与他多聊的想法,然后就离开了。
  亏得他听到那老头说的消息,还满心担忧,想着守护在她身边,保护她安全呢,结果苏慈文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甚至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为什么呢?
  法国人的那批货,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站在街边许久,脑子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尝试着分析苏慈文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结果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线索,所以完全没办法弄清楚。
  而且苏慈文似乎对他隐瞒着什么,让他没办法更深地参与其中。
  理智上,小木匠知晓苏慈文大概是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是很麻烦,不想让他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但平心而论,小木匠还是挺生气的。
  他们两个,就算不是恋人,也远比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要更加亲密。
  她若是能够不对他隐瞒这些的话,说不定自己能够帮得上大忙的。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苏慈文对他不够信任。
  想到这里,小木匠就感觉到心底里有一股子的火在燃烧。
  他冷着脸待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等到苏慈文回来,于是心情恶劣地回到了锦江。
  结果他回到五楼的房间,却发现屋子里人去空空。
  刘小芽不见了踪影。
  瞧见这个,小木匠顿时就慌了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刘小芽怕是被红姐那帮人找到了,然后被人给带走了去。
  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如果当舞女这件事儿,是刘小芽自己的选择,小木匠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让刘小芽养好了腿伤就离去。
  毕竟他也算是尽到了熟人的本分职责。
  但问题在于,刘小芽可是告诉过他,自己是被人逼的,她从来都不愿意过这种出卖皮相的生活。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木匠肯定是需要管的。
  在再次确定刘小芽不在房间之后,小木匠出了房间,下了楼,找到前台来询问情况。
  他原本以为前台可能不太了解情况,结果对方告诉他,说刘小芽是自己离开的。
  小木匠根本不相信,说那姑娘腿伤都还没有好呢,怎么可能自己离开?
  前台告诉他,说那姑娘的确是自己离开的,不过不是一个人,有一个男人陪着她,搀扶着她上了黄包车,然后走的。
  小木匠听得眉头猛跳,着急地问起那男人的长相,以及刘小芽是否受到胁迫,还有就是责问对方,怎么能够让自己的客人被陌生人给带走呢?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前台一脸无辜地表示,那个男人,是刘小芽打了电话叫过来的。
  人家根本就是认识的,而且刘小芽的离开,绝对是自愿的……
  前台说完,还找了一个侍者过来证明,而那个侍者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是他搀扶着刘小芽过来打的电话。
  从刘小芽通话的语气里,能够感觉到两人十分熟悉,而且那人似乎很听刘小芽的话。
  听到这些,小木匠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些事儿,跟他之前的猜测,截然不同,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瞧见眼前这两人的模样,显然不是在撒谎。
  那么,刘小芽为什么要走呢?
  她叫来的那男人,跟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她……
  “先生,先生……”
  小木匠被旁边的侍者叫得回过了神来,想了想,又问道:“那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话,或者写张纸条什么的?”
  前台跟侍者确定之后,摇头说道:“没有。”
  听完这话儿,小木匠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离开了前台。
  回到房间,小木匠摸着下巴,想着刘小芽离开的各种可能性,以及这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不确定的因素。
  他终究想不出太多的理由来,因为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对刘小芽的了解,其实很浅,除了她主动说的那些事儿之外,其它的小木匠几乎一无所知。
  完全就是空白。
  思前想后,他觉得可能刘小芽跟他说的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撒了谎。
  至少是一部分的内容撒了谎。
  人都是会变的。
  特别是从事这种出卖皮相的职业,心灵上的冲击和扭曲,远比做其它事儿要更加的多一些,所以此刻的刘小芽,已经和当初在三道坎的那位刘家小姐,有着很大的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