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二天晚上,孟柠仍然抱着枕头站在床边,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明明两人之前都是睡一起的,可自打昨天晚上施荣跟她说不行以后,她虽然还来等,但却是不敢上床了,就站在那盯着施荣看。
  施荣走过来,他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露露乖,从今天开始,自己睡好不好?”
  孟柠没有说话,事实上两人都相依为命好几年了,她从没开口对他说过一个字。
  “你已经长大了,我们白天还是可以在一起,就是晚上不在一起睡,好不好?”施荣放柔了声音询问,生怕吓到她。孟柠却只是盯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她不要。
  施荣还想再说,她却似乎看出了他的坚定,抱着枕头转身就走。施荣在背后想喊住她,半晌,又握紧了拳头,他不能总是这样心软,否则她永远都会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他。
  其实早在施荣把孟柠接回家的那天就为她准备好了房间,仍然和她以前的卧室一样,为的就是怕她因为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然而孟柠一次都没有睡过,在施荣身边这几年,她都是和他一起睡的。她兀自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施荣为此遭了多大罪。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们曾经是夫妻,在一起生活了近六十年,他们还一起孕育过一个孩子……可他必须克制自己。那种已经尝过的美味结果却要舍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熬了。
  孟柠躺在自己的床上,虽然她没有在这个房间睡过,可是她的被子仍然是温暖阳光的,房间的摆设和施荣的房间几乎没有差别。她在这样的房间住了二十几年,按理说早就应该习惯。可是……
  好冷清!
  没有温热的胸膛做枕头,没有暖和的怀抱,没有低沉的心跳也没有清浅的呼吸,就只有她一个人!孟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眼睛盯着雪白的墙壁,她不懂为什么施荣不肯再跟她住一起,也不明白他说的“长大了就要分开”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过,会一直照顾她的吗?
  可他现在不肯跟她在一起了。
  施荣根本就没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理智告诉他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不这么做,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他。可是当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担心她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窝在角落里。
  其实这几年他把孟柠养的非常好,虽然不能说已经完全正常,但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至少在面对季五时,她不会害怕地躲起来,而是会怯生生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曾让季五受宠若惊,也让施荣怀恨在心。事后他很小心眼的扣了季五半个月工资,看到季五肉疼的样子,施荣高兴了。
  他这人啊,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嗯嗯嗯。
  施荣也不是随意就这么决定的,他经过了细致的观察,确定孟柠不会因此受惊,才会选择这个方法。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就算他再能钻系统的漏洞,可在时间方面,他无法控制对方。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施荣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摸了把额头——全是汗。其实这几年来,并不仅仅是孟柠在依赖他。
  想了想,还是去看看她睡没睡。毕竟是第一天自己睡,施荣实在是放不下心。掀开被子穿好拖鞋,顺便把睡衣的带子系好,门一开,愕然发现门口蹲着一只小蘑菇。
  “……露露。”
  孟柠抬起头,小脸泫然欲泣,她丢掉手里的枕头,扑进了施荣怀里,紧紧揪住他的睡衣,断断续续地说:“不……不分开……不……要……一个人……”
  施荣怔了一会,才惊喜交加地捧起孟柠的小脸:“露露,你说话了?”
  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施荣激动完了才发现自己这样容易吓着她,于是努力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跳,又柔声劝哄道:“小乖,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见孟柠不为所动,他很没节操地说:“开口说话的话,今天晚上可以一起睡。”
  闻言,孟柠眼睛一亮,讨价还价道:“以后……都……一起……”
  施荣苦笑,“……好。”
  于是孟柠笑了。
  这还是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以来,施荣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笑起来……可真好看,甜的让他的心都要化了。施荣压抑住满心颤抖渴望把孟柠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心,心里叹了一声,自己真是被吃的死死的,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简单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笑容就能轻易将他收服。
  施荣的方法以失败告终,当天晚上他还是陪孟柠一起睡了。虽然她睡一个被窝他睡一个被窝。
  这样下去的话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施荣有点头疼,也许是因为曾经失去的痛苦让他记忆犹新,在面对孟柠的时候,很多办法他都不舍得用。
  【宿主,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能拿出对待本系统十分之一的冷酷去对待孟柠,她早就拜倒在你的西裤下面了。】
  施荣在心里说了个滚。
  系统嘤嘤嘤地滚走。
  冷酷。他对谁都可以,惟独对她做不到。望着孟柠熟睡的脸,施荣低低叹了口气,珍惜的视线充满柔情与怜爱。他真的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她连有离开他这样的想法都不会有。可只这样下去,信任又怎么能和爱情相提并论呢?施荣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见过活生生的孟柠了,他总是忍不住就想纵容她,当她过得比谁都快乐。
  要是这份快乐是他给予的,那是最好。
  既然已经开口说话了,此外孟柠就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沉默是金。她说话虽然简短,也不是特别流利,可是和施荣交流的话还是没有障碍的,两人都能把对方的话听懂个七七八八。这样施荣已经很满足了,他没想到还有听到孟柠开口说话的一天。
  ☆、第16章 l1-6
  想出来的招被化解了,施荣得想个新的。但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够好,总是能让他找到漏洞。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孟柠全身心的喜欢他,让她意识到依赖不是爱,从而把依赖转化成爱呢?
  对此系统毫不客气地恶意嘲笑【宿主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样,再做十个任务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见施荣不理它,它又寂寞地开口了【宿主本系统一直都很奇怪一个问题,为什么在面对任何事情,你都能迅速找到方法应对解决,可一关乎到你的露露还有你们之间的爱情,你就傻了呢?】
  施荣仍然不理它,系统被忽略啊忽略啊也就习惯了,它闭上嘴巴,原本不想再说话,但是转念又想,作为一个称职且合格的系统,它有义务友好的提醒一下宿主【李飞云的爱情只够你在这个幻境世界待上七年,算算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宿主还是没能成功。要是两年后依然没听到一声我爱你,请允许我悲切且严肃地提醒宿主,你将会被彻底抹杀】
  “闭嘴。”施荣冷冰冰地说,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吗?李飞云的爱情虽然纯粹,却不够聪明,也不够多,能够用上七年他已经觉得很意外了。“我有办法,用不着你提醒我!”
  系统悻悻然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好人没好报,它等着看宿主有什么办法!
  很快地,当系统知道施荣用了什么办法之后,它哭了。
  因为和施荣一体化的缘故,施荣所感受到的快乐与悲伤等种种情绪它感受不到,但如果施荣的身体受到伤害,那么它身为系统也会遭受同样打击,据创造它的人说,这是为了让每个系统都更好的贴近宿主生活,深入宿主内心,与宿主共苦。
  但现在系统只想骂娘。
  因为……真他妈的好痛哦!
  它瞪着眼瞅着面不改色的施荣,他的腿都断了,他怎么就没感到疼?!系统知道肯定是疼的,自己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宿主的二分之一。系统有点迷乱,爱情,真的有那么好吗?连宿主这样的男人都为其生为其死?
  不过它现在怎么问怎么骂估计都是没用的,因为宿主的心肝宝贝已经到了。
  施荣每天早晨9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朝九晚五的生活非常规律,连带着孟柠也是。她就像个人体时钟,作息时间准时的要命,生活中的秩序从来都不允许被打断。因为外面人太多,所以平时施荣上班不带她,但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回来,只有今天中午没有。
  到了施荣回来的时间,孟柠就坐在门口等候,可她等了好久他都没回来,最后还是季五开车说要带她去医院,因为先生出了车祸。
  孟柠知道车祸是什么,爸爸妈妈就是因为车祸才离开她的。她被吓坏了,上了季五的车,二话没说。外头那么多人她虽然害怕,但只要一想到会因此失去施荣,就什么都不怕了。
  季五把孟柠带到医院后就离开了,先生肯定不乐意有他在一旁围观。到现在他也是叹为观止,那样重的伤,竟然还能强撑着威胁他先回家去把小姐带来,还勒令他把伤往轻了说以免吓到她。
  不过估计小姐也没听仔细,他说的时候她一直在抖。
  孟柠本来是想扑进施荣怀里的,可是看见他浑身打满石膏,两条腿还高高吊着,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以前的她没这么容易哭,虽然有自闭症,但她的情感非常内敛。经过跟施荣五年的在一起,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是他教会了她感情,而是施荣面前,孟柠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
  一看孟柠哭了,施荣心疼的要命,他这剂药是不是下的有点狠了?可是没办法,他思前想后,还是这招最管使。可以仍然在一起,也能让她意识到也许对他的感情和对父母的并不一样。
  被她不爱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再相信她能爱上他,也从此失去自信,认为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是于事无补,徒劳无功。
  所以,这一招……也许……是有用……的吧?
  孟柠掉着眼泪抱住施荣的胳膊,小脸搁在他胸膛上,抽抽噎噎地看着他。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是残缺的心智和天真的容颜让她看起来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上苍让她永远干净纯洁的代价,就是带走了一切不属于天使的情感。
  “疼……疼……”孟柠哭着抚摸施荣打着石膏的一只手,“疼……”
  施荣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疼,正要安慰,却见孟柠忽然捂住了她自己的心口,指着那里说:“疼……”
  疼……施荣眼睛一亮,他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半晌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他故意出车祸留她下来也不是第一次,但和头一次相比,这一次真是不能更幸福了。完好的那只手臂把孟柠搂进怀里,问她:“为什么疼?”
  孟柠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看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疼,只知道看着施荣这样子就忍不住地想要落泪。心口涩涩的,酸酸的,痛楚的叫她想要尖叫。
  什么是爱情,她不懂,但这是每个人的本能。
  自打施荣受伤好,孟柠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施荣不能陪她睡,季五给她在床边支了另外一张床,本来施荣是要搂她睡的,可她不肯,指着他的身体不说话,很明显想担心伤到他。等到了白天,当看到男护工要脱掉施荣的衣服给他擦身的时候,孟柠不愿意了。
  这个男人是她的,别人怎么能抢呢?可是她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了,给施荣擦身的工作由她来做一次就得两个小时,好在施荣耐性好,任由她折腾。
  施荣觉得孟柠对自己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总感觉像是真的,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这一天,公司里一名很干练的女经理带着文件来请示他。
  ☆、第17章 l1-7
  不知怎么的,孟柠看着女经理跟施荣说话,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平时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容不下第三人的,孟柠从来没见过施荣和别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她的表情有点茫然,但更多的是疑惑和失落。
  就好像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不再属于自己了。也像是养了一只猫咪,你以为他只会和你亲近,只喜欢你,但突然有一天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只喜欢你,他喜欢所有的人类。
  虽然施荣对女经理的态度十分冷淡,但孟柠仍然感到不舒服。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冲过去把施荣的脸遮住的冲动。
  等到那位女经理离开了,孟柠看着她对施荣自信一笑,拿着公文包离去,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娇娇小小,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长大一样,虽然她不觉得长大有什么好,可看施荣的样子,明显对自己跟对刚才那个女人不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一颗心也是懵懵懂懂的,就朝施荣身边凑。施荣正在看文件,见孟柠蹭到自己身边,就用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小脑袋,说道:“我把这点看完就陪你好不好?”
  明明是他受伤了,却搞得好像孟柠受伤一样。
  孟柠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施荣的胳膊安静地看着,等过了会儿,当施荣看得入神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你……喜欢……她……吗……”
  虽然开口说话已经有段日子,但孟柠仍然是结结巴巴的,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会刻意放慢速度,这样的话听起来不太累。
  施荣愣了一下:“喜欢谁?”
  他是真没反应过来,从头到尾他心里就只有孟柠一个人,除了她他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听孟柠问了,好一阵才意会到她是说刚才那个女下属。
  施荣的心突然就甜起来。他悄悄觑了孟柠一眼,见她认认真真的问,眼里却有着她自己都未必知道急切。就好像是沉浸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施荣斟酌了几秒钟,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小女人娇嗲嗲地拽着他的手指,踟蹰着说:“你……刚刚……跟她……说话……”说完,水汪汪的眼看着施荣,好像在指控他:只顾着跟别人说话,都不理我了。
  施荣莞尔,要不是受伤导致不能动,他一定会快乐的蹦起来。“那是因为有很多工作她做不了主。”
  孟柠眨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小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但眼底明明是很困惑。她觉得施荣好像在转移话题,但她又抓不住施荣的主题,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像完全不懂。
  跟这样的男人相处太可怕了,因为他随时都能一眼看透你,然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很快施荣在病床上躺了快一个月,终于,季五弄来了一辆轮椅,扶着施荣坐上去,孟柠就推着他在医院的花园里转来转去。
  这轮椅其实是电动的,施荣用完好的手就可以自由操作,可孟柠好像很喜欢推着玩,施荣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在花园里逛了会儿,施荣见孟柠额头上有了薄汗,就提议到树下休息一会,孟柠很欢快地推着他过去,然后蹲下去给他捶腿。
  施荣吓了一跳,连忙问她这是做什么,孟柠告诉他是跟护工学的,就是一直没派上用场。
  其实她那小胳膊小拳头的,哪里有什么力道,施荣无非是享受她对自己难得的关怀和真情,也许是心理因素,他竟然真的觉得舒服了很多。
  孟柠捶了一会其实也累了,施荣低头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温柔一笑:“好了,坐到我腿上来。”
  那她哪敢呀,他的腿还没好呢。
  但施荣很坚持,难得要他的宝贝坐地上吗。
  于是孟柠如坐针毡地做到了施荣的大腿上,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压伤他或是怎么样。施荣抱住她的纤腰,孟柠就好奇地去拨弄他乌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