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季叔。”他平静地招呼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开门见山的问。
  “网上关于乔雁的新闻,是锋辰弄出来的吗。”
  “小庭?”季峰被穆庭的开门见山弄得意外了一下,错愕地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干了龌龊事儿指望别人不知道的都是蠢货。”穆庭冷笑一声,蓦地一巴掌用力拍在桌子上,“照片上不是姚曼欣和曹瑞么,当我瞎啊?姚曼欣是谁啊,不就一个小新人么,做事这么脑残你们还三番五次的护着她,她是你们妈啊?”
  “哎呦,你居然看出来了。”季峰很是意外了一下,刚想打趣一句你蛮熟悉姚曼欣的嘛,突然意识到穆庭的语气究竟是什么态度,很理智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激动,不过这个事儿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只提供了那两张照片。”季峰看着穆庭从一个不规矩的小屁孩,长成现在这样爱好打脸的凶残穆太子,对他一直疼爱有加,连当年倒穆运动时被穆庭用照片附带奚落都没有生气,依然好脾气地回应他。
  “我记得你和乔雁有合作关系?怪不得关注到这个事了……她这次被黑其实也算无辜,只不过红得太快而已——不过红得太快,挡了其他人的路,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原罪,你经历过倒穆运动那样的事情,对这样的规则肯定心里有数。”
  穆庭在电话那头默不作声,没有接话,季峰只当他也表示赞同,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这次的事情是轩霆牵的头,是个公司里排场很大的艺人筹划的,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乔雁把轩霆和那个艺人得罪死了,总之这次黑的也算不遗余力,大概除了凯星自己,每家公司都或多或少的出了份力。”
  “这件事其实也不算彻头彻尾的坏事,乔雁现在虽然红了,但是红得不稳,你看这次被黑得这么厉害,几乎没有死忠粉出来帮她说哪怕一句话。如果她被黑垮了,那就相当于给她上了一课,如果挨过去了,说不定就此星路会坦荡不少……不过乔雁可不是你,后台够硬,这种事情亮明身份就能摆平。”
  “我看她这次……恐怕挨不过去。”
  “哦。”穆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接话,自顾自笑了一下,声音反倒比刚才平静许多。
  “季叔分析了这么多,辛苦了。”他不疾不徐地对着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而后抬手将电话挂断。
  “——不过明天你就知道了,你现在说的这些预测,全他么都是扯淡。”
  明天就是《姻缘劫之初相见》的开机仪式,没人知道顾蜚声是怎么想的,要在这个女主角身处血雨腥风中心的时候开始拍摄。对于同行来说,是在好奇中静待各种意义的好戏上演;对于粉丝来说,是将自己对于选角结果有多撕心裂肺传达给顾蜚声的机会。
  而对于媒体来说,这是乔雁继黑料事件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一大清早,开机发布会的场馆外面就聚集了数量恐怖的记者,将场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记者们摩拳擦掌兴奋异常,无数网友也正在看着现场的实时直播,等到凯星的车终于缓缓开进来时,记者们跃跃欲试,只等从车上下来人时便冲破保安的阻拦冲上前去——
  结果乔雁自己一个人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这个结果很让记者们意外,连同网友也短暂的诧异了一瞬。他们见过太多在这种情况下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着进会场的艺人,但眼下乔雁自己下来,一个稍显单薄的身影对上周围水泄不通虎视眈眈的人群,对比太过鲜明,久经沙场的记者们都怔了一下,一时没有人贸然先动,场面诡异地静了一瞬。
  “麻烦各位记者朋友们让一下,我进不去会场了。”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乔雁的声音清晰响起。她的语气并不如何激烈,只是在很平静地叙述事实,记者们却像是瞬间被按下了开关一样,闪光灯迅速闪成一片,记者们乱起八糟的提问声也和人群一起簇拥了过来。
  “请问乔雁小姐,你现在到底是被合作过的哪位导演包养——”
  “你的成名史是从认识了什么人开始?方便谈一谈吗?”
  “徐振为什么用你当新戏女主角?”
  “你和顾蜚声现在是什么关系——”
  记者们嘈杂的声音与提问迅速响起,会场外面一时乱成一团,而就在此时一个被音响扩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在会场四周响起,说话人又是扯着嗓子把话喊出的口,一时每个人都迅速没了什么,只有音响尖锐的声音在会场外面刺耳地响成一片。
  “都说要你们让一下了,刚才没听清是不是?!现在听清没有?!”
  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被人从外面强势地分出一条路来,几十个保镖合力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从人群外面会场的大门处一直站到乔雁身边,穆庭拿着麦克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西装打扮的人,他脸上是非常客气的笑意,眼中的冷漠却也显而易见。
  “听清了就麻烦大家排个队,有问题一个一个问,十分钟采访时间够不够?不够也不能再多了,还麻烦各位记者体谅一下,发布会时间要到了,要是还有问题,我这有几个律师,还有几十个保镖,我现在也正好清闲,可以和你们慢慢谈。”
  作者有话要说:
  社交平台热门贴top5:
  《八一八娱乐圈新晋极品乔白莲》
  《揭秘乔雁身份背景及上位史》
  《我是乔雁的初中同学,其实乔雁之贱初中时就已经显露端倪》
  《曾有堕胎史,说乔雁玉女的人现在脸疼不疼?》
  《乔雁这样的人都能红,我圈的眼光之差真是令人蒙羞》
  ☆、第四十一章 针锋相对
  在今天采访的正主露面之前,记者们和网友们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乔雁会以受害者的姿态,哭诉媒体网友对她的恶意人身攻击;比如乔雁断然否认,咬紧牙关认定照片系伪造死不松口;比如凯星为保护自家一姐,发布会派经纪人代替乔雁本人出席;甚至有人想过,今天这场发布会就是为了宣布女主角人选有变……
  然而没人能够想到,乔雁本人没有寻求公司庇护,也没有逃避众人质询,自己主动站出来,坦坦荡荡地面对媒体。
  而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现在以这样一个绝对维护的姿态,坚定地挡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穆庭。
  面对一个而今几乎全民嫌恶的女艺人,穆庭为什么没有唯恐避之而不及,反而主动站出来维护?他与乔雁不过有一次时间不长的合作,怎么可能建立起这么奋不顾身的交情?
  穆庭和乔雁,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媒体们议论纷纷的交谈声中,一道道肆无忌惮猜测打量的视线纷纷扫射过来。穆庭面不改色,伸手拍了拍话筒,又制造出一阵巨大的噪音,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稍稍弯腰靠近乔雁,姿势亲昵近乎耳语。
  不过说出的话倒是没那么脉脉含情。
  “你们公司公关部呢?死了啊?!”他说话的气息低低打在乔雁耳边,语气近乎咬牙切齿,“玩太脱了!公关哪是这么做的,让你自己站出来澄清管个屁用?!”
  他等了几秒,却没有听到乔雁的回答,也没有对他的责备与询问做出任何反应。他稍稍有些疑惑地后退一步站直身,却见乔雁略略低下头,眼睫垂下,双唇略抿,又过了几秒,才终于抬起头,与他的视线轻轻对上。
  穆庭顿时愣在原地。
  他认识乔雁的时间也已经不算太短,见面的机会却还算不上很多。但他总能轻易回想起在他视线所及下乔雁的每一种样子,像是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对喜欢的人足够郑重其事。
  他见过乔雁的很多种表情,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乔雁的面部表情很丰富,喜怒哀乐,悲欢愤怨,戏中种种,总惟妙惟肖;而现实中她虽然总是好脾气地微笑着,眉宇间却也总有轻微的不同,或坚毅温和,或狡黠灵动,他觉得每一种都是美的,也自认为见过很多。
  然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乔雁,她的五官没有任何牵动,平静从容得近乎冷漠,沉默安寂得犹如事不关己。
  而唯独那一双看向他的眼睛,带着一层浅淡的、遮掩不住的晶莹雾气。她用力睁着眼睛,雾气渐薄渐散,而后用力地重重眨了一下,生生将所有泪意尽数忍了回去。
  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在面对这个近乎千夫所指的局面时冷静自持得可怕,眼下却因为他的一个支持而骤然红了眼眶。穆庭只觉心中温软酸胀一片,许多压在心里的话已经呼之欲出就在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这也毕竟不是一个适合促膝长谈的时间。
  就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记者们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闪光灯从刚开开始就响成一片,而在他从乔雁身前退开后,所有尖刀般锋利的质疑与揣测,也终于纷纷向乔雁直接捅来。
  提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偶尔交杂着一声尤为尖利刺耳的不怀好意。穆庭听得心头火起,正打算再喊回去,却见乔雁向他伸出了手,终于开口对他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话筒还有吗?”她问。
  “给。”穆庭也不多说,直接从身后助理的手里拿来备用话筒给她。乔雁也像他一样拍了拍话筒,而后向前走了两步,绕过穆庭,直面人声鼎沸的各色媒体。
  “你想问我什么?限提一个问题。”
  她将话筒举到唇边,抬手指了个离她比较近的记者发问。那记者本来还在奋力随着人群一同向前挤,试图冲破保镖的封锁,将乔雁彻底掩埋起来,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乔雁点到了自己。大喜过望之下,拿起话筒迅速提问。
  “乔雁小姐,请问你对最近网络上疯传你被包养的丑闻知情吗?有什么要说的吗?”
  “知情,恶意诽谤,下一个。”
  在场的记者们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这个回答,不太对啊?
  站在另一边的一个记者趁着众人都愣了一下的时候抢到了话语权,抬高了声音尖声提问:“既然乔雁小姐说那些新闻都是恶意诽谤,那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能上徐振的新戏和顾蜚声的新电影?”
  “贵社是哪家?把一个不是既定事实的恶意推测传言说成是新闻,你们自以为对得起新闻这两个字,还是对得起新闻工作者这五个字?”乔雁眉峰一扬,吐字清晰,针锋相对,“每个艺人都能拿到新资源,我能拿到这么好的,一要感谢公司的栽培,二要感谢导演的赏识,三是我本来就长得好看演技又好,你不认同没关系,但你不认同我就没资格拿到好资源了?”
  众记者的声音顿时爆炸成一团,场面陷入彻底的混乱。乔雁以一个如同战斗的姿势紧握着话筒,眼中芒泽熠熠,目光清正锋利,成片的闪光灯与快门声频频响起,晃得人眼晕,她却连头都不肯稍微低下一点。一片嘈杂之中,不知哪处突然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声线与问题都太过刺耳,一时竟将各色混在一起的杂音都压了下去。
  “被包养被潜规则了直接承认不行吗?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你头上的事情,又想当贱人又想立牌坊,能别这么恶心吗?”
  这声问句实在太有冲击力,一时间连喧吵声都小了下去,无数在场的记者和电脑前的网友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只等看乔雁将如何回应。
  而乔雁的视线在记者群中扫了几圈寻找声音的来源处,这个声音在此时却又彻底销声匿迹。她冷笑了一下,讽刺意味十足,再次举起话筒的时候,声音轻而冷冽。
  “人要是自己心里不干净,那看什么事情就都是龌蹉的。”
  娱乐圈太多草根出身奋斗向上的艺人,这句话将激起如何的众怒,形成怎样的反弹,她现在不得而知,也没空去管。
  乔雁突然转身,吓了所有人一跳,包括穆庭在内,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看着乔雁返回凯星的车旁边,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出一沓不算薄的打印纸。她又走回原来的位置,对着话筒开口。
  “今天一直没看到尖锋娱乐周刊的工作人员,各位记者朋友们如果看到了,记得帮我转交一下这个东西——刚才最后一个提问的那个记者,你也拿一张吧,算我送你的。”
  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一如往常般温柔好看,而后就在这样的笑意中,将手上的打印纸天女散花般的向天上扬去,纸张在空中缓慢地上升、散开、下落,如同一场白色的雨。
  无数份律师函散落在记者们的身边脚下,她们无声地张着嘴,看着乔雁对着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然而将话筒还给了穆庭的助手,结束了这场采访。
  她说:“我要去参加开机仪式了,余下的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慢慢详谈。”
  她还完话筒后又看了穆庭一眼,穆庭察觉到她的视线,合上一直不自觉张着的嘴,也回头看她。
  而后他对她慢慢高扬起唇角,笑得灿烂又嚣张,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又炽热,让她一时有些想要闪躲,却又觉得不大舍得。
  她向穆庭点了下头算作招呼与道别,就要沿着保镖强势开出的道路向会场里面走,穆庭对突然探过身来拉住她的一只手,自己也转过身,拽着她往前走。乔雁愣了一下,路就这么窄,挣脱起来也太过刻意,一时竟也就这么被他牵着走。终于有反应过来的记者,在他们往前走时,在一边补救性地大声问。
  “穆庭先生!你今天为什么要特意过来力挺乔雁?”
  乔雁闻言,也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穆庭。穆庭此时的话筒还在自己手上,他转头看了发问记者的方向一眼,很干脆地对着话筒直接正面回答,声音透过会场外面的音响,清楚地传到了所有记者和网友的耳中。
  “因为喜欢她呗,不然你以为呢?”
  乔雁的脚步骤然一停,被穆庭扯了一下才有继续向前走。她迅速低下头,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不想让任何人得以窥觑。
  她说不太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个人声势浩大地攻入了心底。她过分自矜,又缺乏勇气,感情来临得太过气势汹汹,她一方面有些无措,一方面也有些惶惑。她童年家庭不睦,早早知晓人情暖苦,设想过这个人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幸福,却除了专注的等待之外,做不到任何义无反顾。
  而现在,在她最糟糕的时间,有生以来最糟糕的局面,她收到了这个她一直在等待走近的人所带来的,最炽热而坚定的回应与邀请。
  被黑被骂被泼脏水这些事情,总能被解决的。她在被穆庭牵着走时漫无边际地想,最糟的谷底她已经走过,而生活总会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一如现在。
  ————
  这一路似乎很长又很短,到底怎么走进会场内的,她有些回忆不起来。穆庭牵着她来到了后台休息室,会场内还没有允许记者进入,这里还很清净。
  但工作人员还是有那么两三个的,大抵已经从网上同步知晓了事情的最新进展,每个路过的人看着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隐约的亢奋八卦与兴致勃勃。穆庭索性没有进休息室,就在敞开的门口与乔雁相对站着,低头同她道别。
  “今天发布会媒体提问的时间肯定取消了,就算没取消顾导也不会安排你接受采访,他心里有数,而且今天也该推一推男主了。”他对乔雁低声叮嘱,有些严肃地略皱起眉,郑重地看着她。
  “今天发布会结束之后你也就别回去了,可能有记者蹲守,明天一早你直接进组,顾导的电影向来封闭拍摄,不开放探班,记者进不去……当然,我也进不去,你自己保重。”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突然又想到什么,低头继续补充。
  “现在这点破事不用担心,等你拍完电影肯定就解决了,我也是经历过这种阵仗的人,他们什么心思我明白,你别担心。”
  “……嗯。”乔雁低低回应,视线有些闪躲地垂下眼睫,“其实你不用做这么多的,我报答不过来。”
  “你这什么态度,我刚跟你告完白,你这就要拒绝我啊?”穆庭几乎被她气笑,屈指重重敲了下乔雁的头,随后没忍住又摊开手揉了揉,“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我破例允许你拒绝我一次。”
  乔雁抬头看他。
  “你现在答应我了,不就等于把抱大腿上位这件事做实了么。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曹瑞和我哪有什么本质区别。”穆庭淡淡地笑了一声,眼中清明一片,对乔雁的迟疑与复杂心情全都明白得很,“别人也就算了,但让你永远带着这样的标签发展,你不甘心,我也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