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_6
  昕卓不自在地收回了眼神:“爸,真没打架。”他都三十的人了,家里还这么不放心,眼前这架势一定是强子那大嘴巴给他惹的事。
  老爸爸在那边越喊越大声都快要脑溢血了:“这么大事你也瞒着,还新工地,你现在在哪,给我回来,那林家的姑娘在找你,你还和她有联系啊,她害的你还不够惨啊,你有没有脑子啊!”
  老妈妈吼着:“整天野在外面也不着家,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见见你李姨介绍的对象,还惦记那狐狸精呢……我呸!提起那狐狸精手气臭,二筒……不是吧,你和了,二姐你老花眼看清楚牌没,别又诈和,我可是豪华七对正单盯呢。”
  昕卓的手机是个老款三年前就在用,他回家给手机充电发觉还能用,他念旧,用惯了的牌子只要能通话就没有扔的理由,这手机隔着五六米都能听到话筒里的声音,昕卓不知道常图皓听见了没,就觉着对方抽了抽嘴角,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着复杂的神色,贼亮贼亮的。
  昕卓顿时有些恼:“爸,您当着一屋子打牌的人说这事……”爷们丢不起这张帅气英挺的脸,他真没打架,也真没和林晓晓联系。
  老爸爸:“三十多了,你长点心眼行不行,回家吃饭,顺便去看看那什么姑娘,看的顺眼就结婚吧。那林家的姑娘找你是不是要退以前的彩礼钱啊,人家给你就接着!咱家不欠她的,她欠了咱们的!”
  昕卓当时就意会到了,今年过年真不能回老家,指不定要被人怎么挤兑呢。
  他可是家里唯一一位‘老工程师’,高学历,高薪水,出人头地有出息,吃公家饭,做清闲事,平日里也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到处显摆。
  昕卓老爹家从有家谱时就务农,母亲那边是卖早点的。父母双方都是‘贫农’出生,那种大家族里就出了他这么一位有出息的知识分子,供职于世界五百强大型设计院,那是令所有亲戚仰慕的高度,祖坟上冒得那一缕青烟,亲戚们都羡慕着呢。
  可偏偏就是他进去了,还是因女人打架进去的,里子面子早就没了。
  老妈妈扯着喉咙也不怕被人听见,“要什么要!老娘家缺那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啊!给她,你也不算白睡了她七年,咱们无愧于心……三姐什么叫我嘴下留德,她都把野男人领家了,害的昕卓进去了,她要脸吗?旁人都替她害臊,她还有脸?知识分子怎么了,还没强子他们几个好呢!我要是她妈,当初生她就把她淹死了,留着丢老脸!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昕卓,早干嘛去了!还要脸吗?还有脸往家里打电话!”
  可话糙理不糙,昕卓无奈的靠着梧桐树,掏出烟盒,叼出烟,利落地给自己点了火。他刚学抽烟的那会儿,从港片里学得从来不用手夹着香烟,咬住了烟嘴,这叫男人的范儿。
  昕卓也从不觉得自己父母没文化丢了他的脸。他本就是贫家子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六岁那年老妈从外面抱回他的弟弟,昕卓早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等弟弟来了之后又开始照顾弟弟。
  常图皓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昕卓,那人和树干依靠着成为一个‘人’字,胸肌漂亮的线条在棉质T上显露着痕迹,裤裆满满当当的,一只脚撑在树干上,大腿肌肉被牛仔裤画出了形状,略带俏皮的卷裤腿露出脚腕的形状,一双镂空皮鞋上不见灰尘,这男人无须靠衣服包装自己的皮囊,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着爷们的纯刚气息。
  昕卓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脑子被爹妈的高音搅和的犹如滚烫的熔浆,都要爆了。他转身看见常图皓贼亮的眼打量着自己。
  常图皓皱了皱眉:“业务挺多?”
  昕卓干笑两声,“三天后出初步设计方案和预算,您还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回去好做设计,但我保留我的意见。”
  常图皓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了香烟递给昕卓,轻声提醒:“我出钱。”
  昕卓无语地接过烟,摸出打火机,谁知道常图皓也叼着香烟凑过头来,就着火抽上了。
  ☆、第5章 电话
  俩人点了烟各自别开脸,缓缓走在这条街上,看看四周的情况,做装修必须要考虑到整体的大环境,既要抢眼,也不能和周围格格不入。
  店铺所在的这条街老昕卓认识。他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
  那曾经是老旧联排二层楼,楼外拉着一团团的线路,木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楼里木制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也没装走廊灯黑漆漆的,一层楼就一间外用厕所,楼道常年弥漫着尿骚和霉味,飘满了各家洗的床单外套内衣裤。
  曾经三十多平方的大套间里,挤着一家四口人,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夏天他和弟弟还有谷缜在地板上铺了凉席就当床。
  可现在他们住宽敞了,搬到了混凝土的小高楼,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旁边的步行街巨幕上正播放着某明星的演唱会片段,以及公益广告片。音响的效果不好发出哔哔的杂音,昕卓就看见一群SB在哪里傻叫挥手。
  昕卓站在电子屏下,仰着脖子看。人都变了,长大了,实现了梦想,日子想必过得更美,不再需要他这个拖后腿的哥哥。
  曾经藏在羽翼下,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男孩,如今拥有巨大的粉丝群,屁股后面跟着成千上万的各年龄阶段的男男女女。
  常图皓只是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致,说:“那是你弟弟?”
  昕卓转过脖子,骨骼发出咔嚓的声音,他僵硬地问:“谁说的?”
  常图皓翻了翻薄眼皮:“抱歉,我们家的规矩在合作之前要查清楚对方的底细,要是令你不快,很抱歉。”
  昕卓即便心里气闷,面对常图皓彬彬有礼地举止态度,他也不能发火,而且常图皓这人的身份即便没有明说,那也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那种家庭做事万分小心,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怎么会轻易的抛出合同。
  常图皓再次看了眼屏幕上的人影,冷不丁问了句:“你去非洲刚果做过工程?”
  老昕卓点了点头,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终身难忘。
  常图皓没有出声,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的设计出来了发我邮箱里。还有谢谢你。”
  老昕卓大大咧咧地笑:“常总,那事就是举手之劳,您给我介绍活干已经够意思了,甭说谢谢。该说谢谢的是我。”
  常图皓淡笑着,嘴角上弯,轻声说:“我很早以前就想说谢谢了。别再叫我常总,下次见。”
  老昕卓站在原地半天没想清楚常图皓说的是什么,摸了摸寸短的头顶,转身离开。这有钱人的脑子结构异于常人,他没空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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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重干老本行的老爹老妈已经卖完早点回来了,正坐在家里数钱,满屋子的鱼腥味。
  桌子上铺满了毛票,钢镚。老爹满是皱纹的脸,被风霜捶打掀不开的眼皮子,皱皮发干的粗糙手指捋平一张张毛票。
  老妈也改了往日爱俏的做派,一个钢镚一个钢镚的数着,放进塑料袋子里准备拿去银行。
  “昕卓,回了,吃了吗?”老妈站起身要去张罗吃的。
  昕卓闷闷地嗯了声,“吃过了。”
  老爹只是用老眼瞟昕卓,张了半天嘴,才说:“你开那什么装修公司,要钱么?你妈那里有,你跟她拿别在外面借,谷家也帮了咱们不少,小真他也要结婚正等着用钱呢,你别总给人家添麻烦。”
  老妈瞪了眼老伴,剩下的那点钱都是棺材本啊!她存着给昕卓娶老婆,给老家传宗接代用的,她容易吗?
  昕卓喉头发颤,曾经以为他能给父母带来稳定的生活,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老爹给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连忙说:“昕卓,李姨给介绍的那个不错,年纪和你差不多,一直都没找到对象,人姑娘家里条件差点,学历也不高,长相还过得去,自己在时装店做服务员。她对男方也没啥要求,就图个老实本分,喜欢高个子的,要看得顺眼的……”
  昕卓咳嗽了声。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三十多了还没找到对象?
  老妈继续说:“要不你见见?人家姑娘也听说了你犯过事,她也不是公务员不计较这些,你要想见就约个时间,也不像那么正式的相亲,你李婶出了主意,两人就在超市里也不打招呼,相互认个脸,看顺眼了再联系,看不顺眼也不伤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