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早上他就没有用早饭,来回奔波,五脏庙也在造反了。
  他就勒停马匹,朝身后跟着的士兵说:“饭点了,先填饱肚子,今儿我做东。”
  被晒得直冒汗的士兵们都欢呼一声,有人嘴甜,嘿嘿笑着引了他和云家婚事,再说一番吉祥恭贺的话。
  正说着,前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扬起一路尘埃。那策马之人利箭般与许鹤宁一众擦身而过,风劲刮得许鹤宁袍摆作响,他一扣腰间长剑,将飘扬的袍角给压了下去。
  不知谁骂了声:“哪个小儿,长街纵马!”
  有眼尖的人连忙去捂他嘴:“别喊别喊,那是武安伯世子,没眼力劲的!”
  被捂了嘴的拽开他汗手,朝地上啐一口:“武安伯世子如何,现在又不是以前了。他还想巴结云家呐,云二姑娘都要嫁我们指挥使了,他再火急火燎赶回来有屁用!”
  许鹤宁本不爱听闲话,往店里去的脚步因云二姑娘四字停顿。
  他初来乍到,京城各家的关系没完全理清,可士兵那些话的意思是听明白了。
  他回头,扫了眼前方已经不见身影的街头,从腰里掏了块岁银子,丢到刚才说话的士兵怀里,似笑非笑道:“给小爷说说武安伯世子和云家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鹤宁:哦,小鸡仔娇气包还有情郎。
  第3章 【修】
  “林世子,如今我们家姑娘不宜见外客。且老夫人说了,世子应当先归家一趟,问问家里长辈,此时您该不该来云家。您快回了吧。”
  朱红的大门前,云家管事站在高阶上,与非要见自己姑娘的武安伯世子做周旋。
  林濉恍若不闻,双脚就长在了云家大门前,管事好劝歹说,都不为所动。
  最终,管事也没辙了,溜回府内,把大门给关上。
  反正不让人进来,他就算交差了。
  云卿卿此时正在祖父院里帮着摆饭,管事把人挡在门外,到底是回后宅再知会一声情况。
  她站在槅扇前,把林濉不肯离开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难免生出一丝惆怅。
  林濉自小待她就好,可眼下先有武安伯夫人知而不会,避她云家如蛇蝎般离开,长辈们肯定不会再继续与武安伯府来往了。后又有赐婚,就凭着她与林濉打小相识,为了避嫌,也更不可能跟他来往。
  这事到最后,林濉是比她更委屈的一个。
  翠芽就在她身边,自然听到外头的回禀,低声说:“姑娘,林世子恐怕伤心了。”
  原本今日两家该谈亲事的。
  “婚姻大事,本就该听从长辈的。往后这种话别说了。”云卿卿转身,从槅扇处离开继续回到八仙桌前摆碗碟。
  这话传出去,没得耽搁了林濉。
  翠芽知道失言,缩了缩脑袋,帮她打下手。但到底忍不住,偷偷去觑她的神色。
  然而看了半天,也只看到自家姑娘淡然的面色,一双水杏眼内更是平静无波。
  好像亲事遭到变故的不是她。
  翠芽偷偷瞄了好几回,在心里叹气一声:她们姑娘可能还是难过的,偏是内敛的性子。不管什么时候,受委屈也好,不高兴也罢,从来不显在面上。
  可别憋在心里,反倒伤了身子。
  翠芽暗暗担忧,见丫鬟来上菜,眼珠子一转,想到哄她高兴的法子:“姑娘,下午太阳落下一些,我们去采莲子吧。奴婢听说晚些还会送牛乳过来,能做您爱吃的牛乳莲子冻。”
  她们姑娘平时不爱动,唯独有个喜欢研究吃食的爱好,是个嘴馋的。
  云卿卿放筷子的手一顿,眼眸弯了弯:“好呀。”
  找些事做,她也省得为糟心事烦恼,长辈们看着也能放心。
  **
  林濉最终是被武安伯夫人派来人给生生拽走的,本在许鹤宁走了一趟云家后,皇帝给云许两家赐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林濉又苦等在云家大门前,就掀起新的一轮议论。
  看热闹的人里,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羡慕许鹤宁走运道的,更多的是同情云卿卿。
  许鹤宁从衙门归家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晚风把白日里的憋闷吹散不少,一路来不少关于他和云家的闲话也被风吹送到耳畔。
  不管是说什么,他都扬着眼角,听过后还时不时低笑几声,仿佛是在听别人的笑话。
  等回到侯府,他把腰间的剑解下,喊来自己从浙江带来的人问话:“查到是谁在挑拨云嘉玉面前挑拨了吗?”
  陈鱼垂着头回道:“书院人多嘴杂,查不清,或者直接问云大公子最好。”
  许鹤宁嗤笑一声:“何必问他。这些人爱挑拨挑拨,左右就是想趁乱叫云家不好,皇帝这婚事赏的,究竟是给云家找麻烦,还是给我找麻烦。”
  更何况,云卿卿在这之前还要跟人议亲。
  “大当家,这婚事不好吗?”陈鱼愣愣地问。
  阁老孙女,多少人都想娶,怎么到他们大当家嘴里,反倒成了麻烦。
  “你自己想去。”许鹤宁抬手就扯开软甲的系带,任它就那么掉到地上,然后跨过去找出惯穿的衣服换上。“我去你干娘那里。”
  临出门,他突然回身说:“你们的书读得怎么样了,在京城办事,大字不识,可当不好差。”
  说起这个,陈鱼就笑:“那几个小崽子哭天嚎地的,说宁愿被你打一顿,也不想念。”
  他倒还好,毕竟跟了许鹤宁近十年,早早就被按头读书,字都认全了。
  “告诉他们,不认也行,我可以送他们进宫当太监。”
  他丢下一句话,陈鱼更乐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去传话。
  许鹤宁猜到有人趁着两家婚事在捣乱,云老太爷和长子自然也能猜到。
  晚上的时候,父子俩凑到一块,在外书房用晚饭,正是说这个事。
  “嘉玉年轻,又疼爱卿卿,这才上了当。他跪了半天祠堂,说已经知错,悔悟了。”云大老爷给父亲布菜,视线在父亲脖子上一道指甲印打了个转。
  云老太爷当没看到长子的目光,板着脸威严的嗯了声:“就是吃亏在年轻,听了几耳,也不知道那人身份,就敢撒泼了。传到圣上耳中,那就是云家不满赐婚。”
  “儿子会再好好教导他。”云大老爷连忙站起来揖一礼,在老人让坐下后,犹豫着又看他脖子上的伤,“母亲还在生气吗?”
  提到妻子,云老太爷就冷哼:“你母亲就那个泼辣的脾气,谁不顺她心,焉能好过。可圣意难测,谁能做得了那位的主,但只要你我明白,圣上此举之后不会叫我们家卿卿受委屈就是。”
  “父亲,可是圣上跟您说了什么?”
  不然,父亲怎么认为女儿就不会受委屈。
  “还用圣上明说吗?只要许鹤宁安安分分,他一辈子就荣华富贵,又有我们云家在一边,两人是赐婚,许鹤宁还敢乱来不成?好歹,我也算有恩于他,你且安心吧,我唯一怕的……”老人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难过地一叹,“就怕卿卿心里过不去。”
  位极人臣,也是臣。
  当真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要他们家一个女儿。
  父子俩都沉默了下去,外边有丫鬟前来敲门,禀报道:“二姑娘说做了莲子冻,给老太爷、老爷消消暑。”
  云老太爷闻声,摸着胡须就笑了:“瞧,她反倒来安我们的心了。”
  云大老爷也摇头失笑,心里酸涩,等捧过奶白的莲子冻,吃了一大勺,在消暑的凉意中又觉得无比烫贴。
  “近来那些人都盯上我们云家了。”云老太爷嚼着莲子,目光却渐渐冷了下去,“可不能叫他们真拿着赐婚做文章,再给我这孙女添忧虑了。”
  云大老爷手一顿,凝视着摇晃不断的烛火,点点头。
  次日,晨光熹微,云家下人就起来洒扫。
  云大夫人昨日惊厥,也撑着早早起身。
  不管如何,今日许鹤宁要来下聘,她这当娘的,定然要把事情办得体面,不能叫人真小瞧了她女儿去。
  云家的爷们也都告了假,就等着人上门来。
  许鹤宁十分守时,因着是赐婚,礼部和钦天监的人也跟着一块到云家来走流程,在外人看来自然是皇恩浩荡。
  云卿卿今日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听到外头鞭炮声响,知道已经过了六礼的三礼,两人合过八字正式定下了。
  丫鬟婆子们都来道恭喜,她淡淡笑着让赏,继续趴在大迎枕上看书。
  在前头看热闹的翠芽一脸欢喜跑进来,见她还懒懒躺着,就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好一通。
  “姑爷带的聘礼足足摆满了清风堂前的庭院,好家伙,奴婢就没见过谁家下聘送这么些的。”
  可见他们家姑爷家底厚实得很。
  云卿卿闻言闲闲翻了一页书:“这是赐婚,他敢不多带聘礼吗?”就是搬空家底,也要做得好看。
  “姑娘,您怎么一点也不上心。聘礼多,家里给您准备的嫁妆也不少,到时您手里攥着肃远侯府的家底了,他再厉害也得跟您要银子过日子。”
  京城可不比他以前能撒泼的地界,干什么都得上下打点,没有银子,可啥也做不成。三文钱难倒英雄汉,许鹤宁枭雄也好,土匪也好,也得要难在银子上!
  翠芽想到这里,也就不怎么担心姑娘嫁过去日子会艰难了。
  云卿卿终于放下书来,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赞同地说:“也是,握着银子好过日子。”
  即便许鹤宁真是个混的,有银子在手,也不妨碍她吃香喝辣的过日子。
  “翠芽,你去取了我私库的账册来,我算算账。”
  这是她首回为自己盘算,倒有研究美食那股劲儿了,让小丫鬟收拾好书桌,摆上笔墨开始认认真真看账册。
  要嫁人了,不像在家里总有人护着,起码她要先对自己的情况做到心里有数。
  云卿卿难得翻账本,屋里婆子们都高兴得眯眼笑,还打发人去告诉老夫人夫人一声,好让她们也高兴。
  就在她兴致勃勃查体己的时候,许鹤宁居然被她兄长带着过来了。
  云卿卿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未婚夫,眉头微不可见拧了一下。
  怎么长辈的会让他到这儿来。
  云嘉玉脸色不太好,朝妹妹眨了几下眼,用嘴型做了个林字。
  林……云卿卿心里默念一声,神色凝重,怎么跟林家扯上关系了。
  许鹤宁却没有兄妹俩的紧张,而是悠哉地打量她这小书房。
  姑娘家的屋子,即便是书房,都有着股淡淡的馨香。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摆设简洁呆板,和这些自小被规矩教导得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差不多,没什么特别。
  他扫了一圈后,才啜着笑去看书案后略紧张的云卿卿。
  小姑娘今日还是一袭粉色衣裙,显得肌肤雪白,眼里落满了从窗扇照进来的阳光,有好看的辉华。
  “云二姑娘,外头来了位林世子。我听闻他与你有些交情,就想着来问问在这大喜日子闹起来,我是下手重些,还是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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