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发卷 8
  右领托来到了福拉图的营地,在附离的引导之下,他带着两个妻子、三个儿子,赶着一百只羊,裸露着右肩,来向福拉图请罪,福拉图亲自迎出帐外,命令附离把头羊杀了,煮好后就在大帐之中与右领托和他的三个儿子一起喝酒,右领托本以为至少会受到福拉图的责骂,没想到福拉图一直和颜悦色,放开吃喝,还不住地夸赞他战阵组织得好,很有大将风度。一只羊吃完,右领托单膝跪下,要把自己的小儿子留在福拉图身边当附离,福拉图没有答应,说在这个危险的时刻,儿子应该跟着父母而不是去保护领主,如果将来战事稳定了,突厥人得到保全,再让他把儿子送来。
  右领托素来心怀鬼胎,爱财好抢,因为对福拉图怀恨在心,又被仆骨人蛊惑,就领军袭击了附离,没想到功败垂成,自己的部众反被击溃。今天来见福拉图,一因整个部落被困在沙漠中,南边是大唐,北边是附离,他没有出路;二是想赌一把,只要福拉图放他离开沙漠,他立刻率族人远遁东北,去投脱林和。虽然找他的附离说得诚恳无比,但他并不信任福拉图,今天他和妻儿们赶着羊走在前面,哈罗斯特带领着精心挑选的三百精骑远远地跟在后面,如果福拉图想扣下他,其族人就再袭击一次,没想到福拉图完全不念旧恶,不收质子,反而说发现了一个将才,要委他以重任,右领托真被感动,自此死心塌地追随福拉图。
  右领托千恩万谢,再三向福拉图拜礼,福拉图把他们送出帐,让忠恕把他们送到沙漠,右领托将收拢族人,赶往圣山的东面驻扎。忠恕知道福拉图为什么要让他送右领托,自那天一战,右领托所有的族人都记住了他。虽然忠恕面色平和,慈眉善目的,一想到他如凶神一般的刀法,右领托腿都转筋。
  忠恕礼数周到,一直把右领托送到大漠边缘再行礼告别,当他赶回福拉图的营地时,天已经昏黑了,刚进营地,就看到通库斯从福拉图的大帐出来。通库斯听到马蹄声,一抬头看见了忠恕,高兴地跑了过来,老远就打招呼,忠恕也很喜欢这个直爽的青年,跳下马来与他执手相握。通库斯明显瘦了,胡子拉碴的,看似好多天没刮,忠恕问:“通库斯,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怎么瘦成这样?”福拉图派他们一起到步真汗的营地,通库斯回到圣山就不见了踪影,通库斯苦笑道:“被德力代大人扣住了,三天都没吃饭。”忠恕一怔:“德力代大人?”他不知德力代是何许人也,通库斯苦笑道:“是脱林和殿下的老师。从喷查山回来后我想尽快向福特勤复命,没想到雾大迷了路,跑到了脱林和殿下的大营,结果被德力代大人的侍卫扣下了,非要说我们是南朝的奸细,捆起来就要砍头,如果不是达赤托的弟弟在大营当侍卫,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只怕脑袋已经落地了。”达赤托是通库斯的下属,一起去的喷查山。忠恕笑道:“幸好还有人证,你无恙归来。”通库斯央求道:“道士,这次我可是吃了亏了,几个弟兄与他们的侍卫打了一架,都带了伤的,你可要为我们出气撑腰啊。”忠恕苦笑道:“你们突厥人之间起了纠纷,还要一个汉人去报仇吗?”通库斯想想也是:“怪我太急心,你如果去了,他们肯定会怪罪到福特勤头上,反而给殿下惹祸,就当我没说。我先去吃饭,明天就认你当师父,你得把那天用刀的本事传我两招。”忠恕道:“这没问题。”
  忠恕心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福拉图的附离被脱林和的人扣押殴打,她是个很护犊的人,心里一定气愤,估计这会正在发火,哪知进了大帐,就见福拉图满面笑容地在大帐中踱步,努失毕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一旁。看到忠恕进来,福拉图上前拉住他的手,像是很稀罕似地盯着他的脸仔细打量,嘴里呵呵笑着,眼睛中情意无限,忠恕一下懵了,努失毕也当场惊呆。忠恕忙想抽出手来,福拉图双手紧了紧:“道士,让我看看你。”忠恕看了一眼努失毕,轻声叫道:“殿下!”提醒她还有努失毕等人在,不要太过失礼,福拉图恍如未闻,脸都要凑到忠恕的脸上,蓝眼睛好像要滴出水来:“还是那个道士啊!大萨都的事是真的吗?”忠恕不明白大萨都什么事,福拉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通库斯说你与大萨都比武,把大萨都打败了。”忠恕恍然:那天在步真部与大萨都交手,表面上看大萨都一番狂风暴雨似的进攻没有伤到他,大萨都又主动住了手,外行都以为大萨都奈何不了他,怕打下去丢丑,所以才主动示好,通库斯一定又添油加醋,说他占了大萨都的上风,实则大萨都武功不逊于武显扬,他根本没战胜的可能,如果这事传了出去,那可不好,连忙道:“殿下不要误会,大萨都是我的长辈,他只是考校我的武功,并没真地动手,他老人家武功高深莫测,我望尘莫及。”福拉图哈哈笑道:“望尘莫及?那就是说你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了?”忠恕道:“我不会与他老人家为敌。”福拉图笑道:“汉人的老把戏,假惺惺地谦虚,不过今天我不烦。我的情人打败了大萨都,我福拉图直感无上荣光!”说着环住忠恕的脖子,在他右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忠恕呆住了,努失毕的眼珠都要蹦出来,福拉图看着忠恕呆呆的表情,更是欣喜,她就喜欢欣赏自己的征服成果,揽着脖子就想吻忠恕的嘴,忠恕晕迷中心头闪过一道灵光,忙扭开头去,福拉图亲到他的左脸,哈哈大笑着放开他,转身坐到胡床上,头发丝都要笑起来。
  忠恕脸面发涨,想不到福拉图竟然毫不避讳,自此之后,二人奇特的关系就将传将开来,无论怎么否认都没用了。努失毕就像尊石像,眼珠都不转了。福拉图盘坐在胡床上,看着忠恕呵呵直笑。忠恕平静了一下,低头避开福拉图的眼睛,道:“殿下,右领托已经进入沙漠。努失毕回来了,我想返回圣山一趟。”他是想尽快避开福拉图,福拉图哈哈笑道:“不忙不忙。你的达洛明天就要到了,见他一面再走不迟。”忠恕心中苦笑:福拉图说自己是她的情人,又说“你的达洛”,这乱糟糟的胡扯真让人心乱,如果达洛误会自己背叛宝珠,还去和他抢情人,那就糟糕透了,所以必须见他一面,把事情讲清楚再走。
  第二天正午时分,达洛到了,福拉图坐在胡床上,笑眯眯地听达洛报告。事情基本与福拉图预料的一样,敦驼和罗磨两人袭击附离之后就后悔了,又惧怕突厥报复,就率领小队骑兵躲到了极北之地,他们的部落都不肯跟着走,见突厥人来到,纷纷赶来归服,连敦驼的两个儿子都来了,敦驼和罗磨在极北戈壁上实在呆不下去,也出来归降达洛,表示愿意交物赎罪。达洛并没按福拉图的吩咐杀掉他们,而是革去二人的达干头衔,把他们的部落和财产全部剥夺,均分给他们的所有儿子,将他们的五个嫡子都封为达干,又从同罗精兵中挑选四百人补充到附离中,没留兵驻守,也没带人质就回程了。到了圣山,达洛得到了颉利战死的消息,他把北征的附离交给致单大人,留下昙会在致单大人身边,自己仅带了二十个附离来向福拉图复命。
  福拉图听完哈哈大笑:“好!好!不愧为大萨都的儿子,不枉我悉心栽培,突厥将领中,像你这样通达时务的不多,我赦免你一切不当行为。达洛,再得我一番用心,你就可扛下一方之责,十年之后,恐怕连大萨都也不如你了,哈哈!”福拉图笑得非常得意,看得出她是真地高兴。忠恕既不知道达洛做的有何不妥,也不理解福拉图为什么如此兴奋。达洛并没按福拉图的命令处理同罗人,更在同罗人中征兵当附离,还把附离交给致单大人,这些都是他擅自做主,其实是越权抗命。附离是突厥大可汗的亲卫,用来充当破门攻坚的死战工具,是突厥最精锐的力量,只有突厥本部和别部的贵族勋旧子弟才能进入附离,铁勒等亲戚部落的贵族子弟进入附离都是来做人质,臣服部邦的人连进入附离做人质都没机会,现在达洛竟然从同罗这个新破的敌国挑选了四百附离,实是打破了传统;致单大人虽是福拉图的老师,却并无军职,达洛擅自把附离交给他,也极为不妥当。但福拉图不仅没追责,反而大赞达洛。
  歌罗丹刚刚派人送来消息,他的手下已经与婆毕的附离接上了头,婆毕已经进入大漠,福拉图命令达洛收拾之后立刻出发,把婆毕接回漠北。达洛和努失毕出去了,忠恕也要跟去,他有许多事要问达洛,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福拉图叫:“道士,你回来!”忠恕停下脚步,福拉图从胡床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忠恕以为又是因为达洛的事,道:“我只是去见见达洛,一会就回。”福拉图没答话,眼睛盯着他的腰间,忠恕顺着她的眼光一瞧,腰间正挂着南太主送的旧香囊,暗道一声:不好,她又要挑刺。果然福拉图走到他身前,抓起香囊,皱着眉头翻看一下,抬头问道:“她给的?”忠恕点点头:“离开萨满教时,公主赐给我佑福。”福拉图眼中凶光一闪,手臂一抖,好像要扯香囊,又不知何故突地止住了,她退后几步,看着忠恕的眼睛:“这东西好像用了很久,是她从南朝带过来的吧?”忠恕点点头:“公主说是她北上时父母给的。”福拉图叹口气:“可怜,只怕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也只有这点东西是个念想了。”福拉图竟然说出这种通情达理的话,忠恕很是惊异,知道必定还有后话,道:“公主北来不久就与家里失去联系,大唐天子也是刚刚知道她还活着。”福拉图道:“道士,这是她珍爱之物,你一个臣子,擅夺主人父母所赐,极为不妥,把它还给南太主吧。”忠恕摇头:“公主既然赐我,自有说法,怎么能无故还回去!”南太主赐他香囊,他本就不愿意接受,是南太主坚持,李成劝说他才收下,如果现在退回去,南太主必定以为他生了异常之心。福拉图眼睛一眯:“一件旧物,于她是至吉至祥,于你一个大男人则阴气过重,大为不吉,我送你一件北地梅香取代它如何?”忠恕坚定摇头:“谢谢殿下,我不敢接受。”福拉图眼睛眯得更很,忠恕平静地与她对视,等着她发怒,但福拉图忽地一笑:“好了,这事不提了,你爱佩带就佩带吧。你一定急着去见达洛,少说几句,立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