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等纪凛满意地离开,曲潋气得将炕上的大迎枕拿过来当成那人使劲儿地捶。
  “姑娘……”碧春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曲潋扭头看去,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有些胆怯的丫鬟吓得赶紧将脑袋缩回去,青色细布帘子晃了晃。曲潋看得有些无语,想起刚才的事情,又有些愤愤不平,怒声道:“还不进来?”
  碧春小心地掀开帘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发现她除了脸蛋红润一些外,浑身上下整整齐齐的,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想来纪公子还是很守礼的。
  “姑娘,你没事吧?”碧春过去,顺手接过那只被猛捶过的可怜迎枕。
  曲潋睨她,“刚才有客人来,你怎么不先进来禀报一声?”
  碧春委屈地道:“奴婢是想进来禀报的,可是不知为何,被纪公子看了一眼就觉得腿有些发软,后来又被宫心姐姐给拉住了。不过姑娘你放心,奴婢刚才就守在那儿,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情,叫唤一声,奴婢马上会进去英勇地救您的。”她讨好地说,“姑娘,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吧?”
  迎着碧春纯洁的眼神,曲潋老脸有些红,自然不好意思将那所谓的“意外”告诉她了,只能含糊道:“没有。”
  碧春马上笑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奴婢也觉得纪公子应是个守礼的君子,而且今儿他也是听说姑娘来了,刚从外面回来后,都来不及回去歇息,便巴巴地过来探望姑娘了,可见是个有心的。”
  最重要的是,作丫鬟的,自然希望自家姑娘和未来姑爷多培养感情,以后成了亲,感情才好。
  曲潋扯了扯唇角,若是第一人格的纪凛,她很愿意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巴巴地赶过来,可那是第二人格,端的妖孽凶残,又诡谲狡诈,能相信么?
  “你又知道了?”曲潋捋了捋颊边的碎发,没好声气地道。
  “自然,这是宫心姐姐说的。”
  曲潋:“……”
  曲潋对自家丫鬟的智商很是担忧,但看她乐呵呵的模样,又有些无可奈何,最后只道:“如果你能学得宫心一半,我也安心了。”瞧瞧人家的丫鬟,再瞧瞧自己的丫鬟,曲潋有些心塞。
  碧春笑嘻嘻地道:“这个姑娘放心,等将来您嫁过来了,奴婢便能和宫心姐姐请教了。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宫心姐姐会不会已经许配人了,还是……”说着,窥了她一眼,没将那个可能说出来。
  曲潋没多想,趴在炕上,想着刚才纪凛离开时透露的事情。
  等下午淑宜大长公主午觉起来后,曲潋便又过去陪她老人家说话,纪语也过来了,两人伴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一起讨论着花样子。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都没有过来。
  “我见过曲姐姐做给祖母的额帕鞋袜,针脚细密,花样也多,又好看。”纪语有些羞涩地道:“如果曲姐姐方便的话,倒想请教曲姐姐一翻,望曲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曲潋笑道:“语妹妹想学我自是要教的,到时候公主能穿上语妹妹做的鞋袜,想到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是也是在我的教导下做出来的,我心里就高兴。”她抬头,朝坐在旁边听她们讨论的淑宜大长公主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越发的促狭了,难不成你希望我身上穿的、用的,都要和你沾点关系不成?”
  “哎呀,那就更好了。”曲潋没脸没皮地道:“若是可以,我都巴不得自己会种田、会做菜、会织布、会打首饰、会做家具、会建房子……这样公主吃的、用的都和我有关啦。”
  淑宜大长公主和纪语瞬间笑得东倒西歪,淑宜大长公主指着曲潋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道:“我现在才知道,厚脸皮是怎么回事。”
  曲潋马上正经道:“我这是孝顺您,您怎么能说是厚脸皮呢?”说着又不依起来,让淑宜大长公主笑得越发的停不下来。
  纪语看着曲潋毫无压力地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说话,心里有些羡慕。她这位祖母,脾气素来刚强,记忆里的她很少有笑模样,抿直嘴巴时,显得严肃又可怕,除了大堂哥外,每个人在祖母面前,都战战兢兢的,连大伯和父亲、三叔都是如此。
  似乎自从大哥定亲以后,寒山雅居这才热闹了一些,然后大哥定亲的曲家姑娘进府来作客,都会被祖母留在身边,她竟然并不害怕祖母,还能在祖母面前轻松地说笑,让她十分羡慕。
  她们这些晚辈虽然平时也做些针线孝顺祖母,但是祖母只是让人收着,并没有用过,直到听母亲不可思议地说祖母竟然穿上了曲潋做的衣裳鞋袜等东西,才让镇国公府的人意识到,祖母是如何抬举这位曲家姑娘。
  这也是母亲特地叮嘱她要交好曲潋的原因。
  在镇国公府,就算淑宜大长公主避门不出,对家中大小事务并不上心,可是却没有人敢唬弄她老人家,也没人敢干涉她老人家的决定。所以祖母要抬举谁,那便是真的抬举,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纪语小心地打量着对祖母笑得俏皮的曲潋,虽然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祖母为何抬举她,可是单是这份敢在祖母面前说笑、逗祖母开心的勇气,也实属难得了。
  直到傍晚时分,曲潋才告辞离开。
  离开之前,她和纪语约好了过半个月会过来指点她的针线,淑宜大长公主笑看着她们,似乎极为喜欢小姑娘们聚在一起玩耍说笑,由着她们亲亲热热的。
  等曲潋出来时,依然是明珠来送她。
  刚出了寒山雅居,便看到寒山雅居前的那株高大的海棠树下站着的少年,见到她们,他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融入了夕阳的余辉中,只余无限的暖意,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他的笑容总是能感染人。
  曲潋看到他,便知道此时是那个如同阳光般温暖美好的纪凛,最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存在。
  “潋妹妹,你这是要回去了?”纪凛走过来。
  曲潋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送你一程吧。”纪凛说道,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忙退后一步,朝他福了福身,笑道:“既然有世子相送,那奴婢就偷个懒了,希望曲姑娘莫要见怪。”
  曲潋忍住嘴角的抽搐,笑道:“不会不会,谢谢明珠姐姐,每次都要劳烦你。”
  待明珠离开后,纪凛便送曲潋出去,随行的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
  曲潋小步地走着,她很快便发现身边的少年细心地放慢了步伐,怕自己跟不上。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能发现他细心体贴的一面,简直就是个绝世暖男,真是让人很难对他发脾气,先前被另一个人格弄出来的火气,在这样的少年面前,又轻易地泄了。
  果然是一个人格惹毛了她,马上就换另一个人格来安抚么?不知为何,曲潋突然觉得自己将来若真的嫁给他,婚后的生活有点惨的样子。
  “今儿怎么样?还好吧?”纪凛又温声问道。
  “挺好的。”曲潋简单地答道。
  纪凛发现她有些退避的动作,想起中午时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禁有些窘迫,又道:“祖母只是看起来严厉,其实人很好相处的,只要真心孝顺她老人家,她会知道的。潋妹妹是个很真诚的人,真心待人,祖母极是喜欢你这样。”
  曲潋脸皮很厚地点头,反正她也是真心想要孝顺淑宜大长公主的。
  纪凛见她毫不羞涩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只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有些淡,继续道:“母亲素来话少,若是她说了什么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曲潋继续点头,她才不会将不喜欢她的人的话放在心上呢。不过纪凛有这样的亲生母亲,还真是挺倒霉的。来镇国公府几次,她差不多将镇国公夫人的性子摸清了,发现她不仅不喜欢她这个空降的未来儿媳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太理踩的。
  正想着,就听纪凛继续道:“潋妹妹,那件事你不必担心,大皇子他们有了这次的教训,为了避嫌,不会轻易再做什么。就是五皇子……”
  曲潋看他,见他面有犹豫,忙道:“他怎么样?”
  纪凛见她紧张,安抚地笑了下,说道:“五皇子行事比较激进,可能会有所不甘,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盯着他。我已经让人传话给襄夷公主了,她自会知道怎么做。”
  曲潋结合午时他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这次几位皇子在骆老太爷的寿辰上干的事情,虽然没有抖出来,但到底是有失德行,往大了说是肆意妄为、不将功臣放在眼里,往小了说,兄弟不和,是皇家大忌的事情,怕是皇上也为此而气得不行。
  这其中,难不成还有襄夷公主推动的?襄夷公主素来深得皇上宠爱,犹在皇子之上,若是她去皇上面前说点什么,对那些皇子可不好。
  而能让宫里的襄夷公主出面,怕也只有纪凛。
  将事情想了一遍,曲潋很快便发现,其实纪凛在事情发生后,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并不需要她担心。也因为这事情涉及到她姐姐,所以他才会如此快速地出手。
  想到这里,曲潋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少年,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的感受,只能感激地道:“纪哥哥,谢谢你。”
  纪凛朝她笑了笑,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没有说的是,那天在平阳侯府见到她时,发现她那般愤怒的模样,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认识的曲潋,小时候是个白白嫩嫩的可爱女孩,有些狡黠可爱,生气时会撸起袖子直接揍人,长大后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打人,可是性子也没什么变化,有时候还会装贤良装柔弱,但是笑起来时,像会发光一样,可爱俏皮。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过她那般愤怒的模样,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还是喜欢看她微笑,就算是平时装模作样,也不失可爱。
  到了停放马车处,曲潋由着丫鬟扶她上马车,等听到车外少年叫她的声音,便伸手撩起五彩锦缎的帘子,看着站在马车前的少年。
  “潋妹妹,祖母不爱出门,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陪她说话,你若是有空,便多过来。”少年一双温润明泽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她的面容,让她几乎以为他将自己看到了心里。
  曲潋被他看得脸皮有些发热,强行镇定,朝他应了一声,忙将帘子放下。
  等马车离开了镇国公府后,曲潋用手拍拍脸,让脸皮别那么烫。
  “姑娘,你很热么?”碧春拿扇子给她打扇,如今已是四月份,京城的四月渐渐开始变热了。
  曲潋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被刚才那少年的行为弄得软得一塌糊涂。果然温柔体贴的人,谁都拒绝不了。
  而今天之行,也让曲潋了了一桩心事。虽然她也不确定五皇子以后会不会报复她姐姐,但是有纪凛让人看着,宫里还有襄夷公主帮忙,就算以后五皇子想做点什么,他们也能提前得到消息。
  心情放松下来后,等回到家里,曲潋看到家人,更高兴了。
  “阿潋的心情很好,莫不是今儿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曲沁打趣道。
  “这是自然。”曲潋将她拉回房里,将今日纪凛告诉她的事情都说了。
  曲沁安静地听着,等妹妹说完,笑道:“我就知道纪公子是个有心人,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以后要和纪公子好好的,切不可再和他置气了。”
  曲潋错愕,“我几时和他置气了?”
  曲沁这才反应过来,这辈子妹妹还没有嫁给纪凛呢,不禁有些汗然。对于妹妹和纪凛的事情,她好像总会忍不住被上辈子的记忆影响,特别是上辈子妹妹和纪凛就像欢喜冤家一样,时常好得浓情蜜意、恨不得两人成一体,时常又会因为一点小事莫名置气,让她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纪凛那般温和的性子,妹妹怎么还要和他置气?不过结果两人又会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曲沁当时总会被两人弄得有种累觉不爱的感觉。
  “我这不是提醒你以后注意么?”曲沁有些窘迫地道,觉得这辈子妹妹和纪凛的感情似乎更好,应该是因为很多事情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
  曲潋没追究这事情,问道:“对了,姐姐,这几天你常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么?”
  曲沁弹了她额头一下,避重就轻道:“哪有做什么?就是陪母亲去枯潭寺礼佛。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洗漱歇息吧。”
  曲潋最后也没能弄明白姐姐神神秘秘地去做了什么,只得暂时将它放下。
  直到过了整个炎热的夏天,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曲潋也慢慢地将五皇子可能会报复的事情放下。
  秋天,秋实累累。
  在曲潋又被淑宜大长公主接去镇国公府做客,带着纪语去摘海棠果时,却不想襄夷公主终于解禁了,又跑了过来。
  ☆、第 92 章
  整个夏天,曲潋成了镇国公府的常客。
  在镇国公府里,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寒山雅居的安息室里。寒山雅居本就建在半山坡上,虽然显得过于空阔,使它显得有些冷清孤寂,没有太多的人气,可是却更清凉。它的山风比不得野外,但是却比京城其他地方的要舒服多了,而安息室里四个角落都会固定放上冰盆子,将室内的温度弄得温温凉凉的,在这像蒸笼一样的夏天,简直是人间享受。
  曲潋每次来,都要窝在这里喝上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汤,趴在炕上不想起来,每每都会被淑宜大长公主拍着她的背笑话她像只虫子一样,然后她会很厚脸皮地说,这是苦夏没办法,很快又将淑宜大长公主逗笑了。
  初见时,淑宜大长公主那副凛然尊贵的模样将她吓得不行,可是当渐渐接触后,发现这不过是个习惯了孤独的老人,而且也很好哄,只要忍住畏惧,真心相待,她也会像个好长辈一样爱护晚辈,让曲潋渐渐地拿她当祖母一样对待。
  ——反正她以后嫁过来了,淑宜大长公主也是她的祖母了。
  老实说,淑宜大长公主满足了曲潋两辈子对于奶奶这种长辈的幻想,虽然这位祖母平时高贵威严,生起气来吓得人战战兢兢,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当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怎么顺毛摸后,很快便能在她老人家面前如鱼得水。
  至少,曲潋现在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是越来越自在了。为此,纪凛还曾有一次笑着对她说:“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才是你祖母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俊丽的脸庞上流溢着一种让人心折的柔色,让人打从心底里喜爱起这名少年来。不过让曲潋脸红的是,他话里话外还透露一个意思,便是让她快点及笄,好将她娶进门来,到时候淑宜大长公主就真的是她的祖母了。
  来镇国公府的次数多了,曲潋渐渐也放开了自己,将这儿当成了另一个可以正常往来之处,同时也减少了去平阳侯府的次数。
  自从上回骆老太爷的寿辰后,平阳侯府在京城中沉寂了许多,平阳侯府的人也不太在外面行走了,就算出外行为也低调了许多,不若以往般张扬。不说曲潋因为淑宜大长公主插手不再像以前那般频频往平阳侯府走动,就是曲沁这亲外孙女也不常去了,反而是待在家里,除了陪季氏礼佛外,便安心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