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话落,现场哗啦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巨石,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是不是刘大荣家那个胆小的继女?”
  “你没看见吗,她娘刘杨氏在这呢。”
  大家就去找,果然看到刘杨氏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般,立在另一边。
  这边,沈闻余上前,也摁了一番死者的肚子:“这种死因很少见,若非你说,很难知道。”
  宋宁颔首,低声道:“这位置的肋骨破裂,以及身上的其他伤痕,判断出来死因并不难。”
  沈闻余惊讶地看她一眼,她的语气从容沉稳,没有丝毫的不确定和猜测,这不是一个新手能有的自信。
  “你……”沈闻余想问你怎么会这些的,可想了想他忍住了话,点头道,“学到东西了,多谢。”
  宋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而是转眸看向余荣:“余舅爷依旧存疑?如果你不肯解剖,那只能用另外一个,略显笨拙的方法检验死因了。”
  “什么办法?”余荣问道。
  第20章 算你厉害
  “人死后会有尸斑,您可知?”
  余荣点头:“老子知道。”
  “但不是所有尸体都会在合理的时间内出现尸斑,比如失血过多者。”宋宁慢慢道,“而死者如果是正常死亡,或被车撞死,那么按照现在的天气,再有一个时辰,他就会出现尸斑。”
  宋宁的手落在死者的肩部:“尸斑会积坠在他的双肩,颈部,背部,腰部以及手臂和腿的后侧。”
  “哦,原来是这样。”有人如同在学堂听课似的,听的极其认真,跟着点头。
  宋宁指出寻常会出现尸斑的位置,话锋一转,侧翻死者指着他的腰部:“但他只会在这里出现大面积尸斑,因为,此处是出血处,也是血液积坠处。”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是内出血死亡,就只会在腰部出现尸斑?”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多数如此。”
  “所以,此方法虽不是绝对,也有一些笨,但却能检验这位死者的死因。”
  “我他娘的,这什么古怪的说法。”余荣看向大夫,“你可知道?”
  大夫面色很古怪,好半天道:“这说法,我也听过,但我毕竟不是仵作……”
  “别说了。”余荣挥手打断对方的话,看向宋宁,“听你的口气,你是肯定了?!”
  宋宁颔首:“死者为大,您若存疑,大可一等,必不会让您失望。”
  四周看热闹的人越积越多,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宋宁,和宋宁刚才说的话。
  余荣搓着手来回地走,又停下来看看宋宁,不是他容易相信人,而是因为宋宁说的话,有道理。
  宿玉什么身材他最清楚了,躺下来的时候肚子凹进去能养鱼,现在人死了,这肚子鼓的像有孕的妇人。
  还有,他刚才想到他曾经有个兄弟,被人一拳打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脸色煞白的死了,他死的时候,肚子就是鼓出来的。
  他们没找仵作验,但现在听宋宁这么解释,非常符合。
  “小丫头,”余荣盯着宋宁,想到了她刚才说的事,“你说,他在六个时辰内,和人打过架?”
  宋宁颔首:“他的脸上,肚子等几处皮下出血点,是典型的拳击伤。”
  “您再看他的右手。”宋宁拿起死者是右手,“他的关节处则是打人的痕迹。”
  “所以,他不只是被打,而应是和人互殴。”
  余荣脸色极快的变化着,他一转头看向一直歇在一边的几个常随:“你们可知道,他昨天晚上和谁打架了?”
  几个常随都摇着头:“宿玉公子昨晚歇的很早,早上起了以后,就和您一起出门了。”
  “没瞧见他院子里有动静。”
  余荣没说完,目光一转看向宋宁:“小丫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说宿玉不是撞死的我就信你了?”
  宋宁挑眉。
  “凶手是谁,你若不找到,这一局就是你输!”余荣得意地看着她。
  周围嘘声一片,有人趁着热闹壮胆喊道:“余舅爷,你这事儿不地道。”
  “我他娘的是地道人?你才来阆中做人?”
  没有人敢说话了。
  宋宁笑盈盈地道:“余舅爷,事情真要说的这么清楚吗?”
  “当然,老子给你钱,你就必须把话说清楚。再说,刚才可是你说的,查清此案,你想糊弄可不成。”余荣拍着手里的银票。
  他当然想查到凶手,可更想知道,宋宁会怎么查。
  看在钱的份上,宋宁笑了:“其实很简单,您的家丁说宿玉昨晚歇的早没出门,那么和他打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您家的人。”
  “依他的手损伤程度,若不是打在硬物上,那么对方应该也伤的不轻。”
  “若脸上看不出,那么可以查一查你家中,谁的身上有淤青,或者……”她微微一顿,“或者,谁的手上也有破皮和出血点,抑或,更明显的伤。”
  余荣神色顿了顿,猛然冲过去抓起叶蕴的手。
  叶蕴自小在老鸨手里精心养大的,所以他的手细嫩修长,一摊开,手背上的几处破皮淤青格外的明显。
  余荣惊着,抓住挣扎的叶蕴,一把扯开他的衣领,果然,在他的胸口处也有淤青。
  “是你?你和宿玉打架的,你打死宿玉的?”
  叶蕴摇着头,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舅爷怎么能信那个小丫头的话,她就是为了亲人脱罪,为了骗钱的。”
  “如此之人的话,您怎么能相信,还来怀疑我。”
  他梨花带雨,哭的凄凄惨惨。
  “咳咳……”宋宁没怜香惜玉之心,“这位小兄弟,你要狡辩就好好说话,你不想被怀疑,就解释清楚自己伤的来历。”
  “为了脱罪胡乱污蔑,此事不可取哦。”
  “我解释?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解释。”叶蕴等她一眼,拉着余荣哭着道,“舅爷,我跟你三月有余,你我情深似海,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宿玉,听一个不相识女子说的话,就来怀疑我杀人?!”
  余荣蹙眉。
  “舅爷,你、你可信我?”
  余荣摇头:“你说的都是废话,让老子怎么信?”
  叶蕴一瞬间浑身冰冷,绝望地后退了一步,他以为,余荣对他不一样,可现在看来,并没有不同。
  “都怪你!”叶蕴指着宋宁,“是你多管闲事,和你无关的事你为何要管,你滚,滚!”
  宋宁扬眉,指着刘大桥:“此事和他有关吗?”
  “你明知死者的死因,却有意将杀人之罪推给了一个无辜的人!”
  “若刚才余舅爷真的将刘大桥杀了,那么在这件事里,就有两条人命死于你手。你还能说我多管闲事?!”
  叶蕴脸色煞白,喊道:“是他们先惹我的,死了就是活该。”
  “你多管闲事,你也会不得好死!”
  宋宁耸肩:“恐怕由不得你,杀人偿命等你来世吧。”
  “你!”叶蕴指着宋宁还要再说,沈闻余打断他的话,和余荣问道:“敢问余舅爷,此事是你管,还是将人交给我带回去?”
  余荣盯着沈闻余,他的事怎可让县衙来处理,他吩咐道:“来人,将叶蕴捆了!”
  他的家丁上来,用绳子将叶蕴捆住,叶蕴哭喊着求饶,被堵了嘴拖了出去。
  沈闻余也并没有阻拦,甚至于围观的百姓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宋宁微微扬眉。看来,在这片天底下,权势已经明目张胆的压在律法之上了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能怎么办?只能要钱!
  “事情妥了,余舅爷,承蒙信任,咱们银货两讫吧。”
  “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余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抖了抖手里的银票,“不过,我的钱你真敢要?”
  宋宁笑盈盈从他手里接过银票,叠吧叠吧塞兜里,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好看。
  “您的钱又没长牙,我怕什么!”
  余荣指着她:“行!我余荣也算是爱恨分明的人,今天这事,是你帮了我,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从今天开始——”他目光环绕一周,大声道,“从今天开始老子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来找老子,老子能将他祖坟一起扒出来。”
  四周的人吓的压着吸气声。
  “多谢您关照。”宋宁从善如流的应了,余荣一甩手道,“把宿玉抬着,回家!”
  宋宁手一抬,指了指地上的驴。
  余荣眉头一横,盯着她:“得寸进尺了啊!”
  宋宁扬眉轻笑:“一头驴死了不值当,可这头驴是人一家人的进账,没了驴您还是等同于滥杀无辜。”
  “行,行,行!”余荣指着她,示意常随给十两银子,他拂开袖子和宋宁道,“这两日老子忙,过几日来找你。”
  “老子要试试,你小丫头胆子到底多大!”
  “恭候!”宋宁含笑道。
  余荣也不再废话,袖子一甩,大步而去。
  第21章 嫉妒的人
  余荣离开,人群如流水般,躁动起来,有人甚至开始鼓掌。
  这掌声当然是给宋宁验尸、推断、救人性命的精彩,更有着一种同为平民,却在余荣手中赢得赌注的痛快感。
  二十年了,在阆中,老百姓连窦氏旁支的一条狗都不敢碰。
  更不谈像宋宁这样,开口就激余荣赌钱。
  五百两是多,但更有滋味更爽的,是输的人、求宋宁办事的人,是余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