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再看四周,做事的做事,出门的出门。
  好在,抽水烟推牌九的倒是收了,方才吃早饭和嗑瓜子的也把摊子收起来了。
  整个正堂二十二张桌子,刨去等活的差役和各人的幕僚随从,十五六位官员们都开始做事了。
  看来,刚才是上班前的交流活动。
  大家该做事的还是做事的。
  宋宁看向对面的程之。
  程之的桌案上有很多文件,他讥讽地扫了眼宋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准备给她介绍,也不可能引路。
  宋宁摸了摸鼻子和宋元时道:“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讽刺他?”
  宋元时稀奇了:“你这是后悔了?再来一次你会忍了他的挑衅?”
  “只可惜不能动手。”
  宋元时失笑:“我去和他聊一聊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不去,要面子。”宋宁道,“咱自己去理刑馆走一遭。”
  两个人出门而去。
  他们一走,正堂内大家就毫无顾忌了,有官员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为何将他贬斥到咱们这里来?圣上何时连小小的推官之职位也要管了?”
  有人替程之不平。
  “我托人问过,这是谈判失败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所以圣上就寻了个去处给他。”有人自信地道。
  “那就是来走个过场,过个一年半载寻个由头还得调任回去。”
  大家一致同意。
  “看他那嬉皮笑脸二世祖样也不是做事的人。”这位官员说完,望着邱华章,“邱大人,此事您知道多少?”
  程之是邱华章的妻弟。
  “过完年新官调任的文书才到府衙,你们知道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邱华章乐呵呵地道,“圣上既然让宋大人来,肯定是他有过人之处。”
  “让程之好好辅佐就行了。”
  “大人您就是脾气好,这样占着父亲朝中关系的人,根本不用顾忌,弄他几回就行了。”
  邱华章摆着手说不能如此。
  宋宁沿着六房廊屋溜达。
  正堂是副职们集体办公的场所,但他们或许还有自己的主管部门,比如理刑馆、照磨所……这些官员可以在正堂办公,也可以回到自己的部门。
  理刑馆在六房最西面,单开一道门对着北平路,这就是推官审案过堂的正堂。
  府衙还设一堂,则是知府过堂之处,则在府衙东面,靠四明路。
  宋宁站在理刑馆门口,虽说院门是关着的,但水烟的气味和推牌九的声音很清晰,相当的热闹。
  她推开了院门。
  院子分前后院,前面是起居办公来往,后面则是理刑馆储放案件卷宗、兵器等书房和仓库。
  前院四间房间,都关着门的。
  正中间里面说话声最大,她推开门,就看到四个穿着捕快袍服的半百男子,或蹲着或坐在长凳上,围着八仙桌,正好四面,稀里哗啦推牌九。
  为何说半百男子,因为这四个人年纪至少都在五十以上。
  四个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身上的官服。
  “宋大人?”其中正对着门的男子放了牌九,“您是京中派来的推官宋大人?”
  宋宁颔首。
  其他三个人也上前来行礼。
  “把牌九收了,给大人上茶。”当先说话的人上来介绍自己,“小的麻壳,人称麻六。十八岁进理刑馆,迄今三十三年了。”
  这都五十一?
  “麻六。”宋宁和宋元时坐下来,又看向其他三个人。
  三个人也各自介绍自己。
  年纪最大的不是麻六,而是五十有六的老童,原名不肯说,只说不够响亮,让宋宁唤他老童。
  其次则是杨长更,四十七。另一位叫王庆同,四十八岁,但腿脚不便,说右腿追贼的时候,把膝盖摔碎了,一直瘸腿。
  “理刑馆只有你们四位捕快?”宋元时问道。
  这一点他没查。
  “从三年前开始,理刑馆就剩我们四个人了。”麻六道,“拿一点钱养不活一家人,有点本事的早就走了。”
  宋宁蹙眉:“别处的捕快收入不菲,何以你们这么心酸?”
  大周衙门各府州县的衙门,对案件处理的流程和方式虽有不同,但大同小异。
  别的地方捕快能通过查办旧案,敲边鼓苦主挣钱,他们怎么会挣不到钱?
  而且,这推开门居然只有四位年老的捕快。
  “一言难尽,宋大人。”老童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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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
  第184章 一府的人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两人眼中都有疑惑。
  这些事,宋元时请人查的时候,也并没有查的很清楚。
  所以,他们等麻六几个人解释。
  “大人早上见过程大人了吧?”麻六问道。
  宋宁颔首。
  “程大人是邱大人的妻弟,六七年前咱们理刑馆的周大人忽然去世了,理刑馆一时没有人,就一直让邱大人代管,这样管了两年多,邱大人就将程大人调任进来,接管了理刑馆。”
  宋元时凝眉道:“没有到任文书,他也愿意?”
  就是吏部认证,关乎三年述职、评优、升级嘉奖等等。
  等同于不在国家编制的高级临时工。
  “这位先生,谁能不愿意呢?听说他举人的身份,都是挤了别人的名额拿到的。登榜后他就进了理刑馆。”麻六道。
  宋宁道:“如此说,他得举人的名额,就是为了进理刑馆?”
  “这事我们就不知道了。”麻六道,“但理刑馆到今天这样,也不是程大人的问题,从五年前开始,就这样了。”
  宋宁不解地看着对方。
  “大人,有的事我们不好说,这府衙也不单单是理刑馆有问题……从上到下,烂了。”杨长更打断麻六的话,对宋宁道,“大人,我们四个人就是混口饭吃,我们知道也就这点东西。”
  “是啊,您要想知道,您……您随便上街上,扫听扫听就得,济南府随便一个百姓,都能说的明明白白。”
  宋宁颔首:“那不问这些事,说点别的。你们寻常升堂吗?”
  她刚才看到了门是关着的,挂着的锁头都有绣了。
  “一年多了吧?”麻六问杨长更,杨长更道,“一年领四个月九天,小人亲自锁的。”
  宋宁笑了,起身道:“看来今天我也没别的事了,依着各位的话,我出门扫听去。”
  “得,大人您请。”
  四个人送宋宁和宋元时到门口,待他们走远管了门,杨长更提醒麻六三个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初来乍到,你和他说那么多,他当你是好人,等过半个月三个月的,你今天说的话,可就是在说他了。”
  “我这猪脑子。”麻六抽自己的嘴巴子,“以后都不说了。”
  官官相护,说多了都是害自己。
  他们四个人能还留在理刑馆可不是因为能干,是因为年老昏聩胆小懂事。
  牌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水烟又呼呼往外蹿。
  宋元时拍了拍身上的烟气,望着宋宁道:“你去哪里打听?”
  “我请你喝茶啊,这位先生。”宋宁道。
  “那让宋大人破费了。”
  宋宁摆手:“没关系,和漂亮的人一起喝茶,赏心悦目。”
  说着背着手,晃悠着走在前面,路过正堂的时候她停下来朝里头看去,里面再次响起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烟雾缭绕的样子,像极了赌场。
  她出了大门上了朝凤街。
  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两人一前一后游荡着。
  宋元时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没有生气、气馁、更没有受挫的样子……
  她的性格让他异常的好奇。
  她身上有种横劲儿、是那种遇事不怕提着脑袋冲的劲儿,可又不是孤勇蛮干,她是会细细计算得失的。
  他走神了一刻的神,就发现宋宁已经在茶楼前停下来,和小厮说了几句进去了,他也跟着进去,两人找了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没有说书的先生,都是闲人,瞎聊。
  他们一进去,大家都看到了宋宁身上的七品官袍。
  因为脸生,又是七品,茶馆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就是朝廷派来的新推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