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逐晨随意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将课堂交给汪平泉。
  因为目前朝闻只有一个先生,学校规划也才刚刚开始,管理有些混乱。
  学生的年龄差距较大,全放在一个班级里,得因材施教。
  汪平泉听说大部分孩子都是前段时间刚到朝闻的,彼此间也不了解,就想带着他们互相熟悉一下。
  他站在课桌前面,让众人依次报一下自己的名字,他好教众人如何书写。
  第一堂课,能学会两三个字就算不错了。
  然而,这批孩子没上过学,也没什么纪律性,开始的时候因为环境陌生安静了会儿,坐不了多久便开始玩闹。
  汪平泉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一大帮难以管教的学生,刚开始的豪言壮语很快就在吵闹声中萎靡了。他们似乎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举着小手不停发问。
  “先生,我们想学御剑,想和仙君们一样会飞!”
  “先生不会飞吧!先生太瘦了!”
  “先生看起来就不会打!也不会做事!”
  “刘叔说,先生是背书的。”
  “谁说我不会?”汪平泉被他们气笑了,“我也是名修士啊。我在浮丘山,可是掌门的弟子!”
  众人起哄:“那先生飞一个吧!”
  “先生能教我法术吗?我变厉害了就可以去搬木头了!”
  “我能搬两根木头!”
  汪平泉听得头大,努力板起脸,捏着戒尺敲打木桌。
  他上学的时候,那对先生都是极为尊敬的,哪像现在的学生啊,还想让他上天?
  汪平泉循循善诱道:“修士修炼可不是为了搬木头的。搬木头这样的事谁都能做,是卖力气的活儿,今日教你们识字,是为了你们能成为特别的人。”
  一男孩儿坚持道:“可是修士最厉害了,这里的修士都是负责搬木头的!”
  另外一人搭腔:“所以搬木头最厉害了!”
  “对!长吟大哥也是搬木头的,他还是仙尊的弟子呢!”
  风长吟沉浸于自己的委屈之中,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
  汪平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昨日溺水的那种窒息又再次出现。
  是朝闻这地方不对,还是他教的不对?怎么这里的孩子竟然喜欢搬木头?
  这是什么追求?
  汪平泉束手无策,正犹豫着要不要真的露一手来镇镇这帮学生,才好继续上课。
  他手揣进袖子,都握住剑柄了,突然感觉身上莫名地发凉,逼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扭头一看,发现逐晨不知何时回来,站在窗户边上,两手负后,表情阴沉,挑着一侧眉毛,幽幽注视着正在说话的几位学生。
  孩子们见他表情呆滞,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不期然对上逐晨那张带有杀气的脸,立即老实,收起手脚端正坐好。
  逐晨哪里好放过他们?冷笑着道:“呵,搬木头是吧?还要先生给你们表演御剑?我请平泉道友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陪你们玩闹吗?你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不用人教?”
  学生们惭愧低头,噤若寒蝉。
  莫说他们,连汪平泉都被逐晨这气势给吓到了,仿佛又看见了自己童年时期,那个严厉抽打他手板的老先生。简直是他多年的噩梦。
  逐晨道友那么平易近人的姑娘,生起气来原来也是这般可怕。
  逐晨严厉训斥道:“以前是没有机会,所以我同情你们,如今可以上学了,你们却不好好珍惜,知道这叫什么吗?你们真是浪费了怀谢师兄带你们来的苦心!”
  汪平泉看有些孩子都要哭出来了,心有不忍,好声劝道:“逐晨道友……”
  “可是识字,好像没什么用。”一个较大点的男孩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全是胆怯的颤抖,“男孩子应该要早些当家,出去做事。我也想替仙君做事,不想每天吃白饭。”
  逐晨说:“我现在不需要你们做事,我要你们先把自己变得优秀。我需要的不是只会搬木头的人。你们看外头那些哥哥姐姐,觉得很羡慕?以为他们只会搬木头?我告诉你们,他们什么都会做,如今朝闻要建房子,所以他们在搬木头。改日朝闻要练药,要打铁,要经商了,他们也可以做。因为他们有本事。你们可以吗?你们只想着搬木头!这不是志向,这是自甘堕落!太让我失望了!”
  男孩儿被她一番话批评得脸色涨红,双目涌出热泪。他倔强地握紧拳头,叫自己不能哭出来,朝逐晨用力鞠了一躬,真诚道:“对不起,仙君,我错了,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念书。”
  “嗯。”逐晨仍旧肃着一张脸,“所有人,今日将自己的名字抄写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回家。”
  一帮萝卜头乖巧应下,不敢作声。
  风长吟反应过来,冤屈喊道:“师姐,不会我也要吧?”
  “倒差点忘了你,你是这里的大哥,你却不以身作则。”逐晨不留情面道,“你抄两百遍!”
  风长吟捂着额头就要晕倒,他急道:“我不要和他们一起上课,我又不是不识字!”
  “可以,等新的先生来了,我给你安排个私教。”逐晨点头,“终于有点上进心了,师姐不能让你失望。”
  风长吟:“……??”
  晴天霹雳!
  逐晨:“都给我好好上课啊,我还会再过来的。别再让我抓到。”
  她缓缓转过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傲然离开。
  爽。
  原来给小学生布置作业真的那么快乐。
  教导主任这位置她定下了。
  第74章 心态
  学堂内,众人以敬畏的眼神,目送逐晨离开。
  直到外头没有了任何动静,他们也不敢松懈。
  汪平泉走到窗边,悄悄往外看了几眼,确认人不在了,松了口气,回头朝学生们打了个手势。
  汪平泉怕他们小不懂事,误会了逐晨的好意,说道:“逐晨道友骂你们,是为了你们好。”
  先前被训的男孩儿抬起手臂,扯起衣袖上的一块布料,用力擦脸,哽咽道:“仙君自然是为了我们好。给我们饭吃,给我们书念,给我们屋子住,还请人照顾我们。”
  他们自然知道念书其实是一件好事,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享受到的事情。单单书本就极为昂贵,笔墨纸砚更是一大笔花费。因此他们才更觉得惶恐不安,怕自己做得不好,派不上用场,朝闻要将他们赶出去。
  这几日他们亲身经历,知道朝闻也是个很贫穷的地方,连能用来耕种的土地都寥寥无几,却要养活那么一大帮人,如何心安理得?
  “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念书是有很多好处的,比你们想象的更为深远。‘读圣贤书,所求为何?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它能叫你们更为明晓事理、冷静豁达、勇敢笃定,遇事不必再畏惧不前,行事不再惴惴不安。”汪平泉说,“何况,你们就算想学御剑,想修炼,也要先学识字,否则连功法里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如何入门?”
  众人抬起头,迟疑片刻问道:“我们都能修炼吗?”
  “额……”汪平泉难以回答,频频转首,朝风长吟求救。
  风长吟说:“有灵根就可以修炼啊,没有灵根的话,也可以跟着郑康他们学学吐息打拳,强身健体。”
  上回全民抽奖过后,风长吟就将吐纳的方法教给了郑康,郑康又与张识文组建了一个学习互助团队,招收其余百姓共同进步,如今已小有规模。
  可即便是简单的吐纳,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的。像郑康这种没有念过书,又看不懂经文的人,若同他们讲解修炼的窍门,他们参悟不了。只能依靠风长吟一遍遍的灵力引导,让他们的身体自行感悟摸索,等习惯之后,就能学会了。
  因此,郑康原先的那个吐纳团队,变成了晚间太极拳交流大会。吐纳也降格成为吐息,虽然比不上修炼的效果,对身体还是大有益处。
  自从开始了这项锻炼之后,众人都好似年轻了十岁,甚至连以前的一些老毛病都得到了改善。
  一孩子激动道:“我知道张识文!四婶说他是这里管事的,特别厉害!”
  “郑康我也知道,长得好壮,力气很大!”
  孩子们的标准其实很简单,想成为他们觉得厉害的人。能成为修士的毕竟只是少数,那在这之下,就是张识文与郑康了。
  这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学生憧憬的对象,还被汪平泉作为正面代表写在了纸张上,让众人学习。
  他们忙完手头的工作从大道上经过时,被风不夜喊住。
  风不夜鲜少吩咐他们做事,因此二人严阵以待。不料风不夜只是让他们准备些彤果给汪平泉送去,以免他讲课讲得口干舌燥,身体不舒服。
  仙尊!何时!这样关心过别人?!
  风不夜从来是高冷的,独立于世,无心凡俗,原来也会担心他人渴不渴,饿不饿。
  当初月行来朝闻时,都没听他说过这样体贴的话,汪平泉得是何等高人啊!
  两人带着一颗震撼的心,恍恍惚惚地走进农田,亲自从里面摘了彤果,用最好看的盘子,送到了汪平泉的桌案上。
  不到晚上,这消息就传遍了朝闻。人人都知道,逐晨这回带来的朋友,很讨风不夜的欢心。
  这消息又随着前来吃饭的魔修,传到了魔界,进而传到梁鸿落的耳朵里。
  梁鸿落被这一对比,心态失衡,暴跳如雷。
  他主动避着风不夜走,以致于这几天都不敢正经回朝闻,跟做贼似的。风不夜得寸进尺,将他逼靠在魔界边缘,不许随意靠近,他也强行忍下了。
  结果对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修士,这位装腔作势的宗师态度倒是挺好。
  梁鸿落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遭,还被狠狠羞辱了一番,那点忍辱负重全成了笑话,当即就提着剑杀回朝闻。
  逐晨在百货大楼前面看见了他,怕他冲动下主动求死,连忙将人拦下。
  梁鸿落身上杀气腾腾,表情里蕴藏了许多的脏话,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愤怒。
  逐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感觉语言已经有些贫瘠,抬眼看见他唇角的伤口,突然想起来,道:“鸿落道友,要不我用我的绝技给你放松一下,你就当无事发生了吧。我技艺出众,用过的都说好。以后我再替你在师父面前说好话,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过去的。”
  梁鸿落想起她那个“苟”字决就来气,觉得她跟她师父一样,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侧身就要离开。
  逐晨追着道:“别走啊,真的,你再信我一次,我这次不搞套路了。先前是我不对,没弄清楚,才嘲笑了你。”
  梁鸿落的背影,决绝而毅然。逐晨情急之下,直接掐指成决,将若水的灵力打了过去。
  梁鸿落在魔界边缘徘徊了那么段时日,又被风不夜气得郁结在心,加上经脉中魔气与灵气的不断碰撞损伤,浑身肌肉僵硬,正不爽利。
  逐晨的灵力笼罩在他身上时,他从骨子里生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来,从未有过,让他双膝一软,险些跪下。
  逐晨追过来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这技术很高超吧?”
  梁鸿落偏过头,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极为复杂地看着她。
  逐晨不由心下咋舌。你说他一魔修,在凡界横什么?徒把自己搞得很可怜。她活动着手指,道:“知道你日子不好过,这就给你疏通疏通。”
  梁鸿落脚步踯躅,礼貌性地犹疑了下,还是选择跟她去做马杀鸡。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