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第97章 惊吓
  寻山道人,并没有什么宗门归属,平日喜欢四处游历、撰写游记。他编制的宗门排行,在各大门派间流传甚广,可谓权威。
  只是,因他写得详尽,又不留情面,开罪过不少宗门。又因不勤于修炼,终日无所事事,生活过得很是窘迫。可谓两袖空空,三餐不继。
  他自己倒是挺喜欢这种饮酒随性、无处不去的生活,若是没人在后头追着喊打那就更好了。
  可游历过那么多地方,都没叫他寻到一个能让他安心落脚的地方,多少也是觉得有些孤寂遗憾的。不知到他临老时,是否还要这样随风漂泊。
  前段时日,他途经一座小城,听里面的修士都在谈及“朝闻”这个门派,说它如日方升、势如破竹,前途不可估量。
  几人道,虽说朝闻地界荒凉,然掌门义薄云天,又有风不夜亲自坐镇,想来不出百年,定能成为南面知名的大宗门,或能成为第二个朴风宗,带领一众大小宗门,壮大起来,与北面抗衡。
  寻山道人听笑了。
  寻常新起的门派,他是不会去看的,毕竟天下风云诡谲变幻不断,待过个几十年,那些小宗门不定都直接消亡了。
  而十个新兴的门派里,有九成都觉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个朴风宗,还有一个更狂妄些,是硬着头皮,直冲“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名号去的,吹得久了怕连自己都信了。
  只不过,这回不寻常的是,吹这本事的不是朝闻自己的人。
  寻山道人觉得好奇,这才过来看看。想这朝闻若是徒有虚名,他便好好记上几笔,嘲讽众人。
  一般的城镇,界碑所在便是正门,寻山道人循着主路走了一段,却不见多少人烟,心下已经开始失望。
  连人都没有的地方,如何能称得上繁华?
  寻山饮着酒,嘴里小声嘟囔,全是对朝闻的嗤笑。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见到除黄沙戈壁外的景象了。
  寻山道人看见的正是鱼塘与农田。一个在前,靠近河流,一个在后,绿植成荫。
  寻山大为惊奇,奔跑上前。
  这般寒冷的季节,还有什么灵果,是能生长得这般茂密的?那白白绿绿还带点红的鲜艳颜色,隔着几百米远也是极为醒目的。
  他未注意到边上的鱼塘,只当是寻常的养殖场,许是路过时脚步声大了些,惊动里在里头休憩的霸王,一条硕大的鱼跳出水面,弓起长尾,惊起满塘水花。
  寻山道人只瞥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被吓得缩起脖子,脱口而出道:“龙王?!”
  随他声音,那鱼又一次跃出水面,看大小竟有五六米长,近一米宽,一成年男性都未必环抱得下。且鳞片光滑,大而规整,极具规则,真有龙王的一分气势。
  噫!
  魔界边缘这样贫瘠的地方,也能养出这种鱼,当真是了不得。
  寻山道人不知自己脚步正在打晃,不由自主地远离了鱼塘。
  也是他预判正确。在那大鱼起落了两次之后,吵声惊醒了左右塘中的同类,那批堪称健壮的大鱼接二连三地表演起了跃龙门。粗粗一扫约有数十条。
  寻山道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鱼群炸锅的盛大场面,捂着胸口,心有余悸,暗想要是被那鱼的尾鳍拍上一巴掌,怕是大半个月都好不了了。这么大的躯体,会不会吃人也说不定。
  他狂跑了一阵,终于离远了鱼塘,到了农田边上。
  那一茬茬绿油油的树苗,在他眼中变得尤为可亲起来。
  周围一圈都打了栅栏,但高度不高,防不住人。寻山道人放缓脚步,看着里头一片鲜嫩欲滴的灵果,觉得喉咙干渴,想进去摘个果子吃。巡视一圈,都不见有农人在附近打理,倒是看见半截黑乎乎的身影。
  寻山眼花,以为是某个农户的衣袍,大叫了声,问他这果子多少钱。
  黑影的主人动了动,不断后退,而后直起脑袋,露出自己小山般的身躯,朝寻山转了过来。
  寻山道友去过许多地方,自然也认得这是爱啄人屁股的黑雏鸡。本就憔悴的脸庞这下更是退得没有血色。
  他道行不深,唯跑路在行,当即转身就逃。
  御剑飞出不多远,寻山终于看见了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农户。他跟见着亲人似的,伸长了手叫道:“且慢!且慢这位郎君!”
  那人已经停下脚步,静候着他靠近。
  寻山大呼:“你你、你……”
  农户扛着个锄头,见他吓得结巴,失笑道:“慢些说,不着急。有何事啊这位道友?”
  寻山好不容易将舌头捋顺了,急促说道:“你们那田里有魔兽啊!”
  “是有啊。”农户放下锄头,拄在地上,了然道,“道长,第一次来我朝闻吧?”
  寻山道人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催促着他:“还不快去叫你们道长过来?你们田里的灵果不想要了?”
  “本就是给它们吃的,黑雏鸡吃得不多。”农户大笑道,“不知是谁又进去偷吃,下回还这样,就扣它一颗。”
  寻山道友脑子里嗡嗡作响,将他的话反复理解了好些遍,才硬挤出一句话:“你们养魔兽?!”
  农户点头,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也有人养猫养狗养灵兽?”
  这哪能一样?!
  寻山破音地叫了出来。
  农户赞同点头:“确是不一样。黑雏鸡乖得很,还能骑勒。猫猫狗狗光晓得吃饭,不能干活,远比不上它们。”
  寻山道人捂住脸,呼吸短促,觉着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农户遥指远处,对着那边星罗棋布的木屋说到:“黑雏鸡不叫养,它们通灵性,是自愿住在这里的。我们仙君养的那群煤球,才叫真的好吃。”
  寻山:“你们还养了别的?”
  “可不是?”农户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好笑,前俯后仰道,“仙君养了好长时间,一直不见它们揣崽,后来找魔界的人过来一看,你猜怎么着?”
  还找魔界的人?!
  寻山屏住呼吸:“打起来了?”
  农户的声音与他一同响起:“都是母的!”
  寻山:“……”
  “如今是好啦,前段时日几位魔界的道长帮着抓了几只公兽过来,最近好些煤球都大了肚子。就是不知怀孕几个月才能生,仙君说可能要等到明年夏天,还要老长时间哩。”农户拍着额头,“只是这魔兽也是稀奇,只要公母凑到一起,就日日打架,尖声嚎叫,需得有人在旁边看护,也是烦得很。”
  寻山道人恍恍惚惚,魂儿不知飘到了哪处。
  农户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看他眼中重新有了焦距,和善笑说:“道长是走错路了吧?近来经常有人走错路。我们朝闻的大门不在那边,靠着魔界那头有一个,在往东面,朝着余渊城的方向有一个。这两地方是进出最多的。”
  寻山道人:“怎么这般古怪?”
  “也不算古怪,我们掌门下界碑时,不曾料到会有这么多百姓前来投靠。”农户重新扛起自己的工具,“不和您多说了,我这手上还有事。您若要去朝闻的,沿着这条路一直靠左走便能到了。前头人多,您随意问问。”
  寻山讷讷点头,看着他身影消逝,抬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才继续往前。
  这下他不敢再对朝闻生出轻视,认为这宗门的修士定然都是道行极深的人,连魔兽也能降伏。
  各种胡思乱想中,很快便到了朝闻的主城区。
  城区果然热闹,虽说楼房、走道都显得朴素崭新,可从百姓脸上的风貌,也可以看出此地当是富饶和乐的。
  寻山道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安抚自己难以平静的内心。
  他垂着头,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发冠,原本就杂乱的发型因他刚才的恐慌变得更为松散,快要落下。
  他形容狼狈之际,一双泛红的手端着个杯子到他桌上,温和说道:“道长,赶路辛苦,喝杯热茶吧。”
  寻山道人经验丰富,知这是要强买强卖,大叫一声:“我没点!”
  那青年反被他吓了一跳,退了半步,缓缓才说:“请您喝的,不用钱。”
  寻山发现是误会了人,老脸躁红,嘟囔了两声,问道:“你这地方,能点些什么东西吃?”
  “也没什么,就面汤和炒饭。”青年热情介绍说,“您若想吃好吃的,到前边的酒楼里去。刘叔是我师父,手艺堪称天下一绝!若只是想吃点方便的,随意走走,街上有不少的。到了晚上,可以去那商楼的顶层,还有各种烤肉的铺子。”
  寻山记下,见此处人气充足,终于定下神来,问道:“你们这儿,客栈在何处?”
  “前面那些空的房子都可以住,但您需要先到我们的官府,登记好身份,领个牌子,才能找地方住。您若识字的话,可循着牌子上的路标找去。”青年说,“我们的官府还没建好,目前在解放路三号办公。”
  寻山道人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出来没什么意思,最后忍住了。毕竟语言形容不了他万分之一的感慨。
  他端过桌上的茶杯,将已经由热转温的茶水一饮而尽。胃里有了热意,浑身暖洋洋起来,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寻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跟要探险似地往外走去。
  路标全都立在显眼的位置,怕人看不见,周围还种了几株小竹子。
  寻山站在木牌下,一字一句辨认上面的标注。
  “这里是解放路26号……”
  路标写得很清楚,朝闻的路建得也明白,没什么歪歪扭扭的斜道,一眼能从头看到尾。
  寻山道人是初来乍到,最怕路生,发现自己居然仅靠着路标就把朝闻的分布给弄明白了,当下喜出望外。
  建这路标的人考虑得是极为心细,不止用号码标注位置,把地点写得精准明白,还每隔数十米,就插个牌子,将几栋主要的建筑标注出来,生怕游客走错了路。
  ——商楼在前方多少里。官府代办处又在前方多少里。附近有学校,请保持安静。诸如此类。
  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不少字迹稚嫩的标语,大意是让人遵纪守法,谦虚礼让。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关怀与温暖。
  寻山道人走在朝闻的街道里,莫名地生出一股安全感,好似归家了一样,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这城镇……这城镇……叫他有种感怀热泪的冲动。
  要是他见到逐晨,逐晨或许会告诉他。这叫人文关怀。
  第98章 简朴
  寻山道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所谓的官府代班点,只是眼前的画面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冲击力。
  来到朝闻之后,他已说过不知多少次的“简朴”,然而再简朴,都没有面前的官府简朴。
  几间茅草棚,几张长木桌,几个告示牌,就是他们办公地点的全部。
  冬日里冷风怒号,吹得边上高挂的布旗鼓风,猎猎作响,那茅草棚的屋顶倒是压得紧实,可寻山总担心着它会被狂风卷走。
  因有了看指示牌的经验,寻山第一时间便是去找路边搭建好的木牌,刚要靠近,一个身上斜挂着红布条的青年已主动朝他走来。
  那布条也是奇奇怪怪,不知为何要裁剪成这样的模样,上头用黑色的墨笔写了句“为人民服务”还是什么的。
  寻山盯着看出了神,直到对方连喊了他两声才晓得回礼。
  青年在外头站久了,被吹得皮肤干燥,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与那身上那截红布相衬起来倒是有些喜庆:“道长好。请问您识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