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早上六点多就起床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在学校也很认真刻苦,当天的作业要么放学之前就写完了,要么回到家第一时间抓紧完成,要是王文广在家,他会主动要求爸爸给他上课辅导,要是不在家,他自己也会预习明天要学的内容。
  在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中,王建国再次考了年级第一,并且领先第二名二十分左右。
  虽然才是初三,但这个成绩已经相当可以了,和大宝也差不太多了。
  王文广和赵珍珍都表示很满意,尤其是王文广。
  “二宝,你取得了好成绩也要戒骄戒躁,而且如果你想要继续保持这个成绩,必须更加努力才行!爸爸答应过你们,若是考好了有奖励,你想要什么?”
  王建国摇摇头,说道,“爸爸,我什么也不要,只有一个请求,我想跟着堂姥姥学做点心!”
  这事儿二宝已经提过好几回了,王文广和赵珍珍对视了一眼,说道,“二宝,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非要学做点心啊?”
  这样的问题王建国早就预料到了,他有条有理的说道,“爸爸,因为咱们家里没人会做点心,所以我才学的呀!”顿了一下解释道,“爸爸妈妈都会做饭,大哥也会,三弟会洗衣服,我会打扫卫生,四弟会擦桌子,但都不会做点心!”
  这个理由似乎勉强也能说得过去,犹记得小时候妈妈曹丽娟也教过他做面点,不过他那是对此兴趣不大,学了两回就不愿意学了。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实践得出来的经验,孩子们做家务会占用一些时间,但完全不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成绩,二宝这个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看到丈夫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了,赵珍珍正要说话,王文广冲她笑笑,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头,说道,“二宝,爸爸答应你这个要求了,不过,要是发现你做了点心偷偷去卖了,那应该怎么罚你?”
  王建国心虚的低着头没说话。
  四宝这个时候插嘴,“爸爸,如果发现二哥去卖点心了,就罚他天天给咱们做点心吃,每天还不许重样儿,好不好?”
  二宝立即扭头狠狠的瞪了四弟一眼,用嘴型说了三个字:美得你。
  四宝当然看懂了,虽然有点害怕,但想到有爸爸妈妈撑腰,挺了挺小胸脯,觉得根本不用怕。
  王文广笑了笑,说道,“四宝这个建议不错,二宝你记住了啊。”
  王建国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市政府接到了上头的正式文件,为了搞活经济,更好的建设社会主义以及尽快实现四个现代化,从实际国情出发,决定全面放开农副产品的销售,社员在完成生产队的任务之后,可以将农副产品自由买卖,除此之前,只要在不损害国家和集体利益的前提下,也可以自由买卖任何商品。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最直接的变化,就是西郊市场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是买东西的人多,现在卖东西买东西的人都很多。
  张助理办事十分有效率,从接到通知的第二天起,就开始着手准备农贸市场和海鲜市场了,因为都是露天经营,只需要整理出来场地,配备一定的巡逻人员就可以了,短短一周的时间,两个市场都正式营业了。
  说是营业,其实政府没有任何收入,为了鼓励社员去市场而不是占道经营,半年的时间不收取任何摊位费,海鲜市场也一样。不但没有收入,政府还要贴钱给工作人员发工资。
  此时二宝已经跟堂姥姥学会做豆沙饼和绿豆糕了,试着给家里人做了一回,味道虽然比不上周丽萍做的,但也很不错了。
  王建国本身对做饭不敢兴趣,对做点心也不敢兴趣,一切的动力都来自于他想挣钱,少年的他也不想不明白为何而自己那么热衷于挣钱。
  因为想赚钱,二宝对有些消息是异常关注的,当他听说市场变大了,而且人也比之前更多了,心里无比的兴奋,忍不住趁着周末早起偷偷去看了一回,果然和别人说的一样,市场上人特别特别多,他已经数过了,光是卖点心的摊子就有十多家,虽然卖的人多,但买的人更多,每个摊子的生意都很不错。
  他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
  回来的路上二宝一直都在盘算,如何能一次性做十斤点心来卖,而且不会被家里人发现。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昨天堂姥姥就说过,因为亲戚病了,过几天她要回娘家一趟,堂姥爷也去邻省送货了,到时候就只剩下立志舅舅了,二宝相信,立志舅舅很容易被他说服,肯定会同意让他做点心去卖的。
  周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放学后王建国没等着三宝四宝,也没去高中部找哥哥,而是背着书包飞快的跑到了堂姥姥家。果然和他预想到一样,堂姥姥和堂姥爷都不在,只有赵立志一个人在家,他正无聊的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很显然也没有认真看。
  “立志舅舅,我来了!”
  赵立志懒洋洋的坐起身,问道,“二宝?你来干什么?”
  王建国冲他笑笑,说道,“舅舅,你想不想吃点心啊?”
  赵立志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真学会了?”
  王建国点点头,说道,“真的呀,不信我这就做给你看!”
  自从前几年屯粮食派上了大用场,周丽萍现在还有这个习惯,不管买什么都尽可能多买一些,而且她偶尔多做点心拿到市场上卖,所以家里的红豆和白糖都存了不少货,二宝放下书包,开始熟练地泡豆子煮豆子炒豆沙。
  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各种庄稼都获得了大丰收,然而比集体大丰收更让人高兴的是,社员们的小家庭个个都很滋润,一般的人家察觉到政策松动,早在后院偷偷养起来鸡鸭和生猪,年底只这一项收入就不少了,胆小的人家只敢养一头猪,年底杀猪卖肉也能有一百多块的收入呢,更别说那些胆子大的人家了。
  然而这些和青禾农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了,在王场长的用心经营下,农场现在不管是各种物资异常丰富,而且变得很有钱了,不说别的收入,只说养的牲畜卖掉就是令人惊讶的数字。
  当然这笔钱政府不会要,王场长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敢自己吞下去,他想来想去觉得不安全,便自作主张购买了一批物资,主要是各种服装和生活用品,一一分发下去了。
  可以这么说,农场的条件逐渐变好之后,劳改犯们的待遇也大大提高了,现在干活没那么累了,是八个小时工作制,吃得比以前好了,而且还发了不少实用的东西,按说起来,这样人应该满足了。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私下里的心思反而更多了。
  王场长日子虽然滋润,女儿玲玲也越来越乖巧懂事儿了,但其实他心里很有压力,组织人员日夜巡逻不敢停歇,一直到十二月,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早在几年前,市政府也接到了这个通知。
  当时大家看了都万分惊讶,有些人家里亲戚是劳改犯的,甚至当场激动的落泪了。
  普通人都是这种反应,青禾农场就更不用说了,立马就炸了锅。
  第133章
  王场长在很久之前就预想到了,农场这些接受劳动改造的人,迟早会被恢复身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心里的感受却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一直是抱有同情心的,但另一方面,站在他的立场,又不希望农场有太多改变,尤其是人员上的改变。
  比起前两年,农场的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所赚到的钱都是以压榨劳改犯的劳动价值为前提的,这些人都走了之后,农场虽然有上万亩良田,但要是无人耕种很快就会重新变成荒滩。
  那他这个场长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因此,王场长接到通知仔细阅读了两遍之后,就放到抽屉里并上了锁。
  但即便如此,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很显然上边对这件事情特别重视,行动也很快,过了没几天,平城市政府就派蔡助理带着几个干事来到了农场,和王场长共同协商释放劳改犯的事情。
  红头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凡是本人没有严重的政治问题,且在农场一直表现很好的话,就可以释放平反,换而言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出去,有一部分人要继续接受改造。
  蔡助理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平城所有劳改犯的名单全部都看了一遍。陈市长之前交代过,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就可以通过,因此,在八千多人里面,只找出了二十来个疑似问题比较严重的人,这些人的名字暂时被标上了红线。
  但仅凭档案上的信息量实在太有限,而且真实性也需要进一步的证实,他的打算是,将其他人释放完之后,再仔细调查一下这些人的情况,争取不让一个好人受冤枉,也争取不让一个坏人逍遥法外。
  青禾农场现在的劳改犯一共快有两万人了,除了平城人,最多的就是鲁省人了,目前那边的政府还没有任何的动静,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蔡助理和王场长商议好,一定要尽量做到低调行事。
  如何让这八千多人顺利的回到平城,的确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在没有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之前,蔡助理下了命令,并没有把平反的事情向外泄露半个字。
  但即便如此,有些聪明人也猜到了,还有一些人认出了蔡助理。以前他曾经担任过平城大学的副校长,调到市政府又做了市长助理,属于市级领导了,这么大的干部亲自来到了农场,而且还带了不少手下,一副要长驻的架势。
  但这么大的干部长驻农场是不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农场要出大事情了。
  果不其然,过了约有五六天,王场长忽然要组织人上山烧木炭,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他们农场有钱了,但冬天他们每个人屋子里都生炉子,全用煤炭的话那就是很大一笔开支了,荒山上的树木多得很,所以还是烧木炭居多,问题就在于,以前上山的人都是青壮年,这次却不一样,男女老少都有不说,竟然还有不少小孩子。
  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些人果然一去不复返。
  其实上头给恢复身份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农场技术部的那些人,后来农场小学的老师也有一部分恢复了身份,但这些人第一人数很少,而且的确自身条件比较牛,第二点也是很重要的,这些人虽然恢复了身份,但并没有离开农场。
  这一次则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次恢复身份,可以立即离开农场回原单位报到!
  这是很多人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虽然王场长已经派了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蔡助理仍然觉得人员太少不够安全,从惠安县公安局借了约有一百多人,一起加入了巡逻的队伍。这些人和农场的保安人员不一样,身上都是配了真。枪实弹的。
  所以虽然农场每天都会有几百人高高兴兴的出去,里面的人,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想什么的都有,但看到那些明晃晃的真家伙,别说闹事儿了,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毕竟从王场长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是,这次释放的范围特别大,几乎人人有机会,但也是看表现的,若是在农场的表现不好,很可能会被留下来继续劳动改造。
  比起农场里的紧张气氛,农场小学里要好的多,大多数老师之前已经恢复了身份,而且还有了部分工资待遇,平时上课的任务也不算重,因此他们不像农场里那些人那么激动。
  反正回去肯定是能回去的,他们不介意是最后一批。
  但杨校长这两天的心情,比黄连还要苦。
  自从赵珍珍调走以后,他就预想到会有这一天,尽管觉得这些老师们都很可怜,但人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在尽可能给老师们提供更好的条件至于,他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
  按照他的希望,这些老师最好能继续在学校任教三年,这样的话,等于又带出了三届学生,到那时农场小学的成绩就比较能打了,不但将公社小学远远的甩在后面,估计连惠安实小都会被压下去了。
  到时候即便是老师们都走光了,农场的学生也都走了,但学校的名声传出去了,他杨光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毕竟农场小学不隶属于青禾农场,是独立的县直单位,老师走了他可以要求上级从其他学校转调,至于生源,现在学校已经有两百多名外来学生了,三年后保守估计也有五百多学生了,农场小学不在惠安县,不可能把学生分到县里的小学去,公社小学的教学水平又太差,总不能不顾这些孩子的教育问题吧!
  连最坏的情况他都想好了,若是政府要撤销农场小学这个单位,他绝对不会再忍气吞声,不但要去上访,而且会直接去平城市上访!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杨校长,您找我有事儿?” 苗兰兰上完课匆匆忙忙走进来。
  从昨天开始,杨校长从学校的老师里面有选择性的挑出了一些人,开始了一对一的谈话。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最终选择,但他觉得还是努力挽留一下。
  “小苗老师坐吧,最近工作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苗兰兰摇摇头,从柜子里拿出茶杯到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到杨校长面前,一杯自己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她一连上了两节课,嗓子有些干了。
  杨校长冲她笑了笑,问道,“农场现在是不是已经走了很多人了?”
  一提到这个事儿,苗兰兰异常高兴,虽然家里人经常给她邮东西,但来探视的次数并不算多。
  她非常非常想念爸爸妈妈和其他亲人了。
  “是啊,杨校长,走了得有一多半了吧,我住的院子都快没人了呢!”
  杨光胜点点头,说道,“小苗老师,关于工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苗兰兰太兴奋了,以至于没听出来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她立即回答,“我能有什么想法?这一次按照政策可以回到原来的岗位,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杨光胜立即说道,“小苗老师,你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留在农场小学,你是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在哪里都能发挥自己的能量,平城一中人才济济,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咱们学校非常需要你,你要是能留下来,我可以考虑让你做初中班的年级主任!”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苗兰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隐隐作痛,因为错爱了一个男人,她被一个恶毒的女人坑到了农场,为此付出了六七年的大好时光,这种教训实在是太惨烈了。
  她若要回去工作,也就意味着要和这两个贱人做同事了,听说他们已经结了婚,还有了两个孩子。
  要是换在以前,可能会觉得不平,也可能会觉得尴尬,但苗兰兰现在想开了,她时常想,作为一个成年人做事儿必须要有分寸,但在这个分寸之内,其实是非常自由的,她回去后认真上课,认真工作,谁要是敢主动惹她,她当场就会怼回去。
  俗话说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苗兰兰从没有做过亏心事,她怕什么?
  农场小学当然也很好,只是她的家人都在平城,就因为这一点,她也不会选择这里。
  苗兰兰自小得父母宠爱,从来都觉得理所当然,但自从她来到农场,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父母给予她的爱比一般人都要多,所以,她已经盘算好了,如果以后能碰到心仪的对象最好,如果碰不到,她一个人守着父母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苗兰兰有些歉意的摇摇头,说道,“杨校长,对不起!”
  杨光胜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笑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大城市,不喜欢农场这样的乡下地方,也是可以理解的!小苗你记住,以后无论在哪里工作,一定要认真负责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莫大支持和信任,咱们一定不要辜负这种信任!”
  苗兰兰用力点了点头。
  忙活了四五天,竟然没有一个老师肯留下来,虽然之前没抱什么希望,但这样的结果,让杨校长的心情更加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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