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啊!”他惊叫出声,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杰克的脸;其二,杰克的手……已然攫住了他的脖子。
  和“上车顶”时一样,杰克进到车里的过程,司机也没能看见;就仿佛,一个眨眼,人已经在了。
  “加速。”杰克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提出了要求。
  这司机可是个老江湖了,像这样被人要挟的状况,他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回;所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并暗自分析道:“他是不会动手的……他很清楚,车还在我的控制下,他若扭断我的脖子,车就会失去控制、撞向路肩……车祸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留在车里会被波及、而逃出去则会重新暴露在狙击枪的枪口之下。”
  算完了这笔账之后,司机心中稍定;他未按照杰克所说的加速,只是保持着当前的速度,并试图稳住对方:“安德森先生……我知道你是不会动手的……”
  他这半句话说完,后边儿讨价还价的内容还没出口,杰克就用三根手指撕碎了他的喉咙。
  然后,车就失控了。
  但并没有失控太久……短短数秒后,驾驶座儿旁边的门就被打开,一具还在抽搐着的、喉管被撕裂的尸体被人一脚踹了出来,翻滚到了路边。
  随后,经过一阵轻微的摇晃和减速,车又重新恢复了稳定、并开始加速。
  不得不说,杰克……的确是变了。
  变得仁慈了。
  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跟司机说那句“加速”,他会直接做该做的事。
  但现在的他,宁可去承担与“提出要求、等待反馈”相伴的时间损失和变数风险,也要给对方一次求生的机会。
  尽管……对方最终并没有好好珍惜那个机会。
  砰——
  同一时刻,第三发子弹,来了。
  看来那名狙击手还没有放弃,在目睹了司机被丢出车外后,便立即开始朝着出租车的驾驶座射击。
  此人的枪法毋庸置疑,打静止目标时是一枪爆头,打高速移动的目标时也是十分精准。
  枪响之际,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便“啪”的一声被整块震碎了,驾驶座儿的椅背也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但,坐在驾驶座儿上的杰克,竟仍是毫发无伤……
  他没有犹豫,没有慌乱,顶着迎面而来的、刀子般的寒风,继续猛踩油门、朝着狙击手的所在驶去。
  早在奥利维亚被爆头的刹那,杰克就已通过弹道和枪声判定出了狙击手所处的方向和距离;他知道,对方用的是一把射程极远的枪,子弹也确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毕竟奥利维亚也不是普通人,而且她选择的碰头地点视野极为开阔,想要成功偷袭她,就只能从那种远到超出常人目力极限的地方动手才行。
  而这段距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那名狙击手的生命线。
  砰——
  数秒过后,枪又响了。
  这几秒间,那名狙击手显然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所以,这第四枪,打得已不是人、而是车……
  也许杰克自己快到可以躲过子弹,但他开的车可不行。
  从子弹出膛,到杰克做出反应,或许只要零点几秒,但打方向盘、等轮胎偏转、再等车身实际移动,那是至少要一两秒的。
  结果显而易见,出租车的轮胎被这一枪打爆,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在超快的速度下,左前方的悬挂和地面稍一接触,车子就一弹一转、翻飞而起。
  不过,这依然伤不到杰克……
  当车倒翻在半空时,他以一个准到巅毫的极限姿势踹碎了残留的挡风玻璃钻了出来,其双足只是轻逸点地,便轻松卸掉了惯性,然后,他就一个低头弯腰,让过了从自己头顶飞过了汽车,稳稳站定。
  而那翻倒过来、朝前滑行着的出租车,紧接着又挨了一枪……
  这枪,打在了油箱上。
  顷刻间,爆炸产生的火光、热流和冲击波便在杰克前方的十几米处绽开;那狙击手的下一枪、也已在这爆炸的掩护中悄然袭来。
  可是,就算是在这种状况下,杰克仍是闪过了子弹……
  他甚至都没移动半步,只是用一个很随意的动作歪了下头,子弹就刚好从他脸颊边几厘米外飞了过去。
  这一枪过后,那名狙击手很冷静地选择了撤退。
  到了这个份儿上,但凡还有理智的人肯定都得跑了;这不是枪法或者胆量的问题,而是目标的表现太过absurdity,再打下去那名枪手都要怀疑人生了。
  趁着两人间的距离还有几百米、而且杰克的交通工具也毁了,赶紧跑吧,再不跑……没准就跑不掉了。
  而杰克这边,在闪过最后的那发子弹后,他稍稍等了片刻,待爆炸的余波消退一些,他也基本确定对方已经撤了。
  既然未必追的上,杰克也没必要白费力气,他干脆就绕过燃烧的汽车残骸,顺着公路朝前走去。
  ……
  早晨五点多的那不勒斯郊区,是很难见到车的。
  杰克走了许久,才遇到了一辆。
  一个人看起来平凡无奇有时也是好事,你要是长得像个变态杀人狂,那卡车司机都未必敢载你……
  总之,在五点半左右,杰克顺利搭上了一辆往纺织厂方向开的顺风车。
  那地方工厂多,杰克上的是一辆去印刷厂提货的卡车;因为是空车、又是在郊区,开得自然快,二十分钟不到杰克就抵达了目的地。
  直到把他放下之前,那卡车司机还在诉说着自己在来的路上看到了燃烧的汽车残骸的事儿,看得出来……这工作真的很无聊。
  告别了这位仁兄后,杰克又顺着一条乡间小道步行了五分钟,方才来到了纺织厂的门前。
  老旧的厂房布满岁月的刻痕,厂区门前泥泞下凹的道路和路两旁已经缀满红叶的老树仿佛也都在诉说着一些久远的记忆。
  尽管已经是二十三世纪了,但这座纺织厂却并没有太多电子信息化的改建,它还是保持着那种二十世纪中叶的风格,甚至有些设备仍在沿用着两百多年前的设计。
  那种按一个按钮就能完成制作、从全自动生产线上生成的高度一致的产品,这里是没有的。
  这里有的……只是一些从过时、老旧的制具里产出的,完成度参差不齐的玩意儿。
  在这种存在差异性的生产模式下,制作出的精品、极品……以及随其传承下来的那份工匠精神,大抵就是传统工艺的灵魂和魅力所在吧。
  杰克在这纺织厂的大门口静静伫立了片刻,方才走上前去,敲了敲门房那扇对外的窗户。
  “谁啊?”敲了好一会儿,门房里值班的人才把小窗打开,揉着眼睛不耐烦地应道。
  “我找朱塞佩·盖洛。”杰克回这句话的时候,里面那人刚好看清了他的脸。
  然后,看大门的这位,就从一种睡眼惺忪的状态瞬间清醒了,清醒得都发抖了……
  “没……没……”两秒后,他吞吞吐吐地想回话。
  “没这个人?”杰克替眼前这位突然结巴的兄弟把台词补全了。
  但门房这位……听到这句后,顿时就不敢接话了。
  按理说,他是应该回答“没这个人”的,但眼前这可是杀神,万一对方顺势来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就让这人变没吧”,这事儿到底该算在谁头上?
  “你……你先等等……”经过了一番短暂、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门房这位决定去找能处理这事儿的人来解决。
  他说完这句“等等”,便用自己那正在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跟上级汇报了一下。
  两分钟不到,大门就打开了,门后,是肃然而立的阿拉迪诺和山德罗二人,他们无疑是来迎接杰克的。
  杰克也没跟他们啰嗦什么,只是在两人的引领下,默默走进了工厂。
  当他穿过厂房、走廊、以及所有有人的地方时……每一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头瞩目着他。
  而杰克,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多时,他就被带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厂房中。
  这间厂房的光线很充足,在门对面的那面墙边,靠放着一台巨大的织布机,大部分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都洒落在了那台机器上。
  此时,朱塞佩·盖洛,就站在那台织布机前,负手而立。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即昨天起一直和阿拉迪诺一同行动的那两人;毫无疑问,在场这四位,就是盖洛的心腹了。
  当杰克走进这个房间时,盖洛缓缓转身,朝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杰克,我的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你现在好像混得挺不错的。”杰克竟也很难得的说了句貌似是寒暄的话。
  “呵呵……还好吧。”盖洛回道,“我也只是……”
  他刚想炫耀几句,杰克就把他的话打断了:“既然还好,那我这老朋友问你讨几样东西,你自是不会拒绝了。”
  原来,那句寒暄……是为了给下一句话做铺垫。
  “ho~”盖洛被人抢了话,表情略有些尴尬,他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接道,“我这小庙里,还能有你杀神看得上的东西?”
  “几个小时前,有几个毛贼从一个女人的家里偷走了一部手机,还顺便拿走了一些财物。”杰克接道,“这事儿你应该知情吧。”
  这句,盖洛听到“手机”那段时,是一个表情,听到“财物”那段,又是另一个表情了。
  “是,手机是我派人去取的。”回应杰克的话时,盖洛视线微移,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个男杀手,后者脸上的神情也是变颜变色,“因为我听说老朋友被人暗算了,所以就想搜集线索帮你查一查……至于财物嘛……”他拿腔拿调地冲那男杀手道,“吉诺,你拿手机的时候,有看到什么财物吗?”
  吉诺没有立即回答,他跟盖洛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了首领的暗示后,他微微侧首斜了杰克一眼,回道:“回首领,属下只拿了手机,并没有看到什么财物。”
  他在撒谎。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而且也都明白,这个谎,是盖洛授意他去撒的。
  诚然,在杰克说出“财物”二字之前,盖洛也不知道吉诺还干了顺手牵羊的事儿,但眼下,他就是故意让部下否认了。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盖洛可不在乎手下在任务中赚点外快什么的,如今的阡冥……哪儿还有不拿外快的人呢。
  这是一个私人恩怨的问题,盖洛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杰克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已。
  “线索你可以留下。”沉默了一息后,杰克好像没听见吉诺的谎言一般,又说道,“那个女人的钱,我要拿走。”
  “呵……‘那个女人’?”盖洛笑了笑,“是‘那个婊子’才对吧?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杰克我的老朋友,那种女人的话你也能信吗?她说有钱就有钱?那她说自己丢了一箱钻石,你是不是准备跑我这儿来讨一箱钻石回去啊?”
  他的话很刺耳,笑声也很刺耳。
  他的手下们也伴随着他的嘲笑声一同笑了起来,除了阿拉迪诺在冷笑外,另外三人都笑得甚是夸张。
  看起来,通过侮辱安琪尔来间接侮辱杰克,让这群人很是满足。
  “是。”
  然,数秒后,杰克竟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了这么一个字。
  话音落时,盖洛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的手下们也不再笑了。
  “你说什么?”盖洛的脸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念道,“我,没,听,清。”
  “她说有什么,就有什么。”杰克直视着盖洛那张狰狞的脸,冷冷回道,“她说有一块钱,我今天就要你交出一块钱;她说有一百万,我就要你交出一百万……”他顿了顿,“如果她真说她丢了一箱钻石,你就是把自己加上你这些手下统统烧成碳,再从碳里给我攥出钻石来,也得凑够了一箱给我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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