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师傅,师傅!”方远航喊:“你听没听我刚才说的话啊?你想什么呢?”
  明恕当然不会告诉徒弟,自己刚才在想夫夫之间的那点事儿,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表情,说:“想案子。”
  方远航:“想到哪儿了,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
  明恕不接招,“叫我有事?想上厕所自己去,多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带路?”
  “师傅你说什么啊!”方远航连忙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听到,“我跟你聊洛城去年那件事呢!”
  “去年?”明恕一听就明白了。
  洛城警界去年经历过一次严重动荡,特警支队队长韩渠疑似被邪教组织洗脑,成为其帮凶。而刑侦支队队长陈争因为信任韩渠,无意识间泄露了案件的细节,被停职调查,刑侦支队队长一职随即空了出来,由重案组组长花崇暂代。
  韩渠一事对陈争打击极大,即便后来调查组已经证明他的清白,他也不愿再在刑侦支队这种重要一线单位待下去,主动调去省厅任闲职。
  花崇正式成为副队长是在两个月之前,虽然名义上只是副队长,但因为队长之位空缺,所以花崇其实是洛城刑侦支队的一把手。
  明恕年纪比花崇小,第一次与花崇打交道是几年前,当时未见其人,却已闻其名——洛城的刑警管花崇叫“花儿”、“花花”。他一通无语,觉得一个男人即便姓花,也不能叫“花花”吧,这是什么奇葩绰号?但后来见到了花崇,这想法就变了。花崇特警出身,够英俊,够气质,身手极好,脑子还灵光。这种人你不管给他贴个什么绰号,都无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上次见面是在公安部特别行动队,花崇前来述职,而他在接受培训。
  他其实有点惊讶,因为以前他百分百确定花崇是个直男,再会撩的男人都撩不动的那种,但再次相遇,他一眼就发现花崇弯了,掰弯花崇的居然是和他有过节的柳至秦!
  “洛城的‘柳暗花明’组合听说很厉害。”方远航又说:“师傅,你和他们打过交道吧?”
  明恕担心自己一不留神说漏花崇两口子的秘密,敷衍了方远航两句,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到达洛城之后,明恕和方远航先去洛城市局。
  拜访当地兄弟单位,这是刑警到辖地之外查案约定俗成的规矩。
  “来了?”花崇穿着衬衣与制服裤,修长俊朗,或许是因为当过特警,身上有种和刑警不一样的气场。
  方远航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又有半年没见了。”明恕将从冬邺带来的茶拿给花崇,寒暄几句,直奔主题。
  之前在电话里,他就简要提到了墓心的事,现在面对面分析完,花崇也赞同详查墓心,还说要派一名队员与他们一同去心云出版社。
  明恕没想到,花崇说的这人会是柳至秦。
  办公室门从外面推开,柳至秦扬了扬手中的一口袋冰奶茶,“来,柳老师请客。”
  明恕眼皮跳了跳,“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柳至秦将奶茶都放在桌上,找出一杯各种料加了大半杯的,插上吸管,直接放在花崇面前,“你还欠我和花队一顿酒。”
  花崇笑着附和,“就是。”
  方远航好奇,“师傅,什么事?”
  明恕说:“年轻人,别这么八卦好吗?”
  柳至秦说的是发生在特别行动队的一件小事,可事虽小,却关乎他明恕的面子。
  特别行动队的培训涉及各个方面,实战为主,技术类训练为辅,他每一项考核都名列前茅,唯有网络安全理论知识拖了后腿。
  柳至秦以前是公安部信息战小组的核心成员,隶属于特别行动队,后来调到洛城市局,如今已经在洛城安家。但当特别行动队需要时,柳至秦随时会回去。
  他所上的网络安全理论课,就是柳至秦教的。
  照领导们的说法,刑警无需掌握网络攻防的实操,但必须理解、记住理论,这样才能在当下环境中,更高效地侦破疑案难案。
  明恕最烦背理论,最烦看书,上学那会儿就没好好上过计算机课,如今课上听不懂,课下也懒得复习,第一次抽检时,瞪着柳至秦的脸,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上来。
  柳至秦的话让他气得不行——
  “都是重案组组长,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被人质疑实力,这还是头一回,他当即撂下狠话,说最后的考核绝对拿第一。
  “那要是拿不到呢?”柳至秦笑着问。
  “拿不到我请你和你心中最厉害的重案组组长吃饭!”
  “吃饭不够。”
  “吃饭喝酒!”
  话是放那儿了,但要他花时间背枯燥的理论,他还是一背就打瞌睡。所以这赌输得明明白白,毫无悬念。
  他不是爱赖账的人,在首都就想把酒请了,但柳至秦临时被叫走执行任务,花崇也早就回到洛城,债就欠了下来。
  柳至秦要不突然提起,他都快忘了。
  “又没说不请你,这次办完案子就请!”他说着冲花崇一扬下巴,“花队,那柳老师我就带走了啊。”
  花崇当上副支队长后更加稳重,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洛城心云出版社是老牌出版社了,成立数十年,经历过动荡与出版业高速发展期,如今已是国内顶尖的五大出版社之一,总部大楼从外面看古朴典雅,里面却是一流的办公环境。
  这几年出版业跌入低谷,整体不景气,小出版社倒闭了不少,心云也在尝试转型,寻找新的出路。
  “这家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很多新书都是悬疑类。”进入心云大楼后,柳至秦说:“有本土作者的,有外国作者的,有现实向,有灵异向,五花八门,质量参差不齐。”
  明恕放慢脚步,“你调查过?”
  “花队让我协助你们,我总得提前做点功课吧。”柳至秦说完还不忘戳明恕一下,“而且我偶尔也会逛逛书店,买几本畅销新书,不像你。”
  明恕:“……”
  不爱看书怎么了?
  谁规定所有人都得爱看书?
  “你知道悬疑类书籍增多,反映了什么吗?”柳至秦问。
  明恕说:“这还用问?社会刑事案件增多,花样不断翻新,民众猎奇心理增加,想像力的刺激,需求旺盛。其实凶杀类题材,不管是书籍还是影视、游戏,一直属于‘刚需’。在我们国家这一点还不是特别明显,在邻国,犯罪题材早就被称作‘铁板’了。”
  “不止。”柳至秦说,“还有一个原因。”
  明恕停下脚步,“嗯?”
  柳至秦说:“社会加诸在人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的情绪都需要一个宣泄途径,当过重的负面情绪出现在一个作者身上时,写作就成了ta的发泄方式。”
  “你指的是墓心。”明恕说。
  柳至秦耸了耸肩,“也可以是别的作家。”
  两人正聊着,心云出版社一位项目负责人匆匆赶到。
  此人三十来岁,衬衣西裤,胸前挂着工作牌,最普通的长相最普通的发型,眼镜镜片有些厚,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安,嘴边牵着勉强的笑,客气道:“三位好,三位好。我姓刘,这是我的名片。上面通知我说有警察来查案子,我马上就来了,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
  明恕接过名片,瞥了一眼。
  名片上写着男人的职位与姓名,刘志强,“谜”工作室主任。
  刘志强解释说,“谜”工作室是编辑中心一个新成立的部门,专门负责出版现实向的悬疑。
  “作家墓心你了解吗?”明恕问:“《绿色香水瓶》的那位作家。”
  “他啊……”刘志强扶了扶眼镜,神色有些古怪,像瞧不起对方,又极力掩饰这种瞧不起。
  明恕问:“你见过他?”
  “没见过。”刘志强连忙摇头,“这样吧,如果你们是想查墓心,那我把墓心的责任编辑叫来,平时都是她与墓心沟通。”
  明恕的目光在刘志强脸上短暂停留,“行。”
  刘志强推开会议室的门,本该直接走出去,却又转过身来,眼神迟疑而畏惧。
  第18章 猎魔(18)
  “我是墓心的责任编辑。”一位身穿深蓝色包臀裙的女人被刘志强叫来,“我叫郭羡。”
  明恕的视线在她脸上匆匆一扫,笑道:“请坐。”
  刘志强显然不愿意与刑警打交道,在桌上摆好几瓶矿泉水,就以“还有工作要忙”为借口,迅速离开。
  三面磨砂玻璃墙的小会议室只剩下郭羡、明恕、方远航、柳至秦四人。
  郭羡的形象与明恕想象中的出版社编辑有所不同,她烫着颇有复古感的卷发,大眼挺鼻,画着小烟熏,烈焰红唇,踩着一双约8厘米的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精致而高挑,更像是穿梭在高级写字楼里的商界精英,或是商界精英的秘书。
  也许经常被误认身份,不待明恕提问,郭羡就道:“我们出版图书,其实也是一种商业行为,我从不认为我是一名刻板的编辑,我做书、卖书、搞营销,我也是商人。”
  明恕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索性顺着问:“搞营销?所以墓心的书卖得这么好,是你包装、炒作的结果?”
  这话有几分挑衅与质问的意思,郭羡却愉悦地扬起下巴,“当然,没有我,他那个土老帽怎么会有现在的成就?”
  明恕:“等等,墓心是个土老帽?”
  郭羡忽然抬起手,在唇边遮了片刻,似乎正为自己刚才的失言而懊恼,“不是啦,我就随口一说。”
  明恕正色道:“在我这里,没有‘随口一说’这种说法。”
  “哎呀!”郭羡娇嗔一声,“也没什么不得了的,作家啊,很多真实身份都不是很体面光鲜,所以肯定需要包装对吧。墓心的书都是他自己写的,但他的形象实在是太糟糕了。我的工作呢,就是给他打造一个神秘而时髦的人设。悬疑,卖点就是神秘,墓心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向读者曝光,不然他的逼格就会哗啦啦地掉。我刚才是说漏了嘴,你们在我这里听到了,千万不要在外面随便说哦。”
  方远航受不了这种嗲嗲的语气,翻了个白眼。
  明恕说:“我们是警察,不是八卦粉丝。到心云出版社,就是想了解墓心的真实信息。”
  郭羡噘嘴,露出犹豫为难的神色,“我能问一下吗?墓心惹到什么事了?”
  明恕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你们总不会平白无故来查他吧?”郭羡担忧道:“难道是接到了什么举报?”
  方远航说:“举报?”
  “内容违规什么的。”郭羡一咬唇,“肯定是同行陷害啦,我亲自对经手的书把关,内容绝对没有问题!”
  明恕抬手,“别紧张,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墓心究竟有没有问题,我们自然会判断。”
  被明恕突然改变的语气吓了一跳,郭羡低下头,“他……他叫侯诚。”
  侯诚,55岁,洛城庆岳村人,小学文化,务农,从未结过婚,父母早亡,独自生活,严格纳税,仅在老家庆岳村有一处农家小院和一方田地。
  “我操!这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啊!”在驱车赶往庆岳村的路上,方远航翻看着郭羡提供的资料,“一个悬疑作家,是个55岁的老农?只读过小学?”
  “见到人再说。”明恕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莫名有些焦躁。
  方远航的疑问也是他的。鲁昆坚称墓心是个女人,他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也未设想过墓心是个五旬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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