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雪妖微微抬头,用了哀求的眼神看着黑三郎。
  黑三郎眸光一闪,半响才悠悠道:“我原以为你的心上人是凡人。凡人受不住你的寒气,你们自然是要分开的。不曾想你的心上人竟是旱魃。若是凡人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旱魃不行。他所行之处皆是焦土,世间并无一处地方可以让他容身的。”
  “大人,念在我为你镇守了伏霞谷月余的份上……”雪妖颤声道,“还请你不要杀他……”
  “你已经破了约定,此事容后再说。”黑三郎微扬着下巴,眼中的寒芒几乎快要赶上雪妖身上的冰针了,“他弄得三途河都干涸了,厉鬼几乎没跑光。不久之后,不但会有妖怪围剿他,便是造出他的人也会为了自保而来斩杀他的。虽然你痴心一片,但你们一炎一寒,就如水火,势必不能相容。我原说事成之后,就助你与你的心上人相守。如今看来,却是我失察了。”
  “大人!”雪妖见黑三郎似有反悔之意,登时急道,“你与那位青衣小娘子不也是如此吗?你是妖,而青衣却是出身自食妖的季厘国。你们既然可以在一起,我和彦君一定也是可以的!听闻大人一向言出必行,如今又怎么可以反悔呢?”
  “你们才闹了客栈,你当我不知么”一提及青衣,黑三郎的眼神就越发冷冽起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雪妖道,“若非你还算入我的眼,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客栈么?”
  雪妖心头一颤,这才觉出危险来。她抬袖微微笼住自己,原本就微透的身躯越发通透起来。
  “慌什么。”黑三郎嗤笑一声道,“我方才既没杀你,这会儿便不会再动手。如今我要收拾的唯有旱魃而已。”
  “不行。”雪妖猛然抬头厉声道,“你要杀他,先杀我!”
  说罢她袖子一摆,竟是当着黑三郎的面开始将旱魃拉上来。
  奄奄一息的旱魃看起来就如同一截焦黑的碳木,雷腾的雷电烧焦了他的肌肤,料想短时间内他也恢复不了。他身上的雨水都叫雪妖的冰雪寒气冻成了白色的霜花,再配上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和所剩无几的头发,怎么瞧都有些磕碜。
  但雪妖瞧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蜜蜂看鲜花,小猫看鲜鱼一样。她紧紧的抱着旱魃,毫无避讳的在旱魃的身上脸上来回的抚摸,仿佛时时刻刻都想贴上去跟他黏在一起,饶是黑三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黑三郎略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再想起雪妖那堪比淸谷幽风的恋歌,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软了。
  他抱着胳膊默不作声的看了会儿,想了想还是松口道:“你先用冰雪将他冰封起来,容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
  雪妖还没有明白过来,只巴巴的看着黑三郎没有动作。
  急于回客栈的黑三郎见她没有动作,就没好气的回头怒道:“还不快些跟上,若是你敢半道儿带着他逃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他也不等雪妖,劈手提起边上哼唧哭泣的封豨就消失了。
  黑三郎用了术法,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身置客栈门前。
  以往大门敞开客涌如潮的客栈此时门窗紧闭,别说是客人,就连伙计都没了踪影。
  黑三郎用脚尖轻轻一点大门,原本被封死的大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
  正忙着收拾残局的伙计们被开门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待瞧清来着是黑三郎之后,他们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黑三郎一进门就变了脸色。他随手将手里的封豨丢到伙计们的手里,紧跟着就如一道疾风直奔厨房。
  正在洗袖子的青衣自觉下巴一紧,当即就不受控制的抬起了头。
  担忧不已的黑三郎眯着眼凑近了青衣轻轻嗅了两下,口中沉声问道:“你受伤了?有血气。”
  青衣呆呆的看着黑三郎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半响才答非所问道:“你又变回大人的模样了。”
  “嗯。”黑三郎心不在焉的应道,“我在三途河感觉到客栈有异动,就动了点灵气变回原样。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说,你哪里受伤了?让我瞧瞧——”
  “也没什么……”青衣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道,“旱魃身上的炎气有些厉害,我只是略靠近了些,鼻子就干的流了点鼻血。”
  说着她举起自己湿哒哒的袖子给黑三郎瞧:“就这么点,我马上就洗掉了。”
  黑三郎略显心疼的握住了青衣的手道:“早知道他害得你见血,我就不会手下留情的将他活着带回来了。你且喝点水润润,我这便去收拾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开启爆更模式了……
  ☆、第216章 恋歌
  “嗯?”青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黑三郎怒气冲冲的离开,就忙追了上去。
  伙计们惊慌无措的缩在角落里,才收拾干净的大堂里又是一片冰天雪地。
  黑三郎一脚踏在冰层之上,迸出的火星如有燎原之势,霎时就席卷了整个大堂。
  “啊——”不知缘由的雪妖惊呼一声,下意识卷了旱魃就准备逃跑。
  黑三郎哪能叫他们跑了,当即一甩袖就用妖风封闭了大门。
  雪妖避无可避,只得死死搂在旱魃不肯放手。
  青衣略慢了一步,没见到冰雪封地的情状,倒是被满地的积水弄湿了裙摆。
  “才拖干净了地板,哪来的这么多水?”青衣疑惑的四下张望起来,待瞧见黑三郎势气逼人的站在边上,就提着湿哒哒的裙摆凑了过去。
  黑三郎见青衣衣衫半湿的颇有些狼狈,就伸了手搂住她的腰,暗暗以炎火之气为她祛除了身上的水汽。
  青衣反复打量了雪妖和旱魃几遍,见雪妖虽然满目惊慌,却仍是坚定不移的护着被冰封住的旱魃,就忍不住猜测起他们的关系来。
  “大人……”雪妖惊疑不定的道,“我已经依言带彦君来了,还求你不要杀他。”
  黑三郎面无表情的瞥了雪妖一眼,然后才道:“我改主意了。”
  雪妖闻言大惊,连带着身上的冰雪寒气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青衣见状就偷偷踮脚凑近黑三郎的耳边细语道:“三郎,他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黑三郎眉梢微动,却是不言语。
  青衣心领神会,面上神情便有些松动。她抬袖掩嘴,一双漆目微微发亮的看着雪妖的脸,直把雪妖看的有些心慌了才幽幽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雪妖先是一愣,半响才呆呆道:“当然知道,彦君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既如此,你应该也知道你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吧?”青衣唏嘘劝道,“我今儿已是瞧见了,你略离他近些,就有性命之忧,而他似乎对你无意。有道是该放手时就放手,小娘子你何不放手?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青衣只说了半截,后半句却是没有说,怕惹雪妖伤心。
  照黑三郎所言,无论何时,旱魃都是活不久的。
  “你能放手吗?”雪妖反正了脸色质问青衣道,“西山风雪皆是我的耳目,谷间清风可为我传声。你和大人的事迹我早已透过风声深谙于心。你和我立场都是一样的,你要我放弃彦君,敢问你能放弃大人吗?”
  青衣略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黑三郎一眼,见黑三郎坏心眼的对她挑眉,她便斟酌着答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三郎他并不会伤我,可是旱魃却能要了你的性命。你是雪妖没错吧?旱魃所到之处,滴水不留,又何况你这这般以冰雪为形的妖怪呢?”
  “他不伤你,是因为他为你克制了自己的本能和欲*望。”雪妖痴痴的摸着旱魃的脸道,“同样,彦君也是如此,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努力控制自己的炎气。只恨我修行不够,禁不住酷暑之气,害得他总是自责。我知道他躲着我必是因为怕伤了我,可是离了他我也不过是堆无心无魂的冰雪,了无生趣。”
  说着她又张开双臂,用了自己那半透明的宽大袖袍将旱魃严丝密合的拢在怀里,一脸坚毅的对着黑三郎道:“大人,如今我会用尽全力将彦君冰封在我的玄冰之内,只要冰雪不化,他便不会醒来。大人你乃是三途之主,定有能化解旱魃炎气的法子。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只求你能让我们长相厮守。”
  “三途之主?”青衣心中狐疑,这个名号听起来可是来头不小。
  黑三郎扬起下巴,对着青衣露出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不错,三途之地无人可出我左右。”
  青衣哑然一笑,心里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这么求我了,我就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放你们一马好了。”黑三郎难得好心情的对着雪妖笑道,“你且待他回伏霞谷吧。”
  雪妖大喜过望,果真卷了旱魃直奔西山而去。
  雪妖一走,青衣便又想起自己湿漉漉的衣袖和裙摆,正要收拾,就发现衣衫不知何时已经全干了。
  “你什么时候帮我烘干的?”青衣一面笑一面回头问黑三郎道,“我竟没有觉察到呢。”
  “叫你觉察我可还怎么混?”黑三郎翘着脑袋别提有多骄傲了,“我可是三途之主呢!”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矮,就如瘪了气的球一般一下子缩了一大圈。
  青衣看着变回少年郎模样的黑三郎下意识绷紧了面皮,硬是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黑三郎涨红了一张脸冲青衣甩袖子道:“……还是——还是这个样子比较方便,不然大家就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青衣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佯装认真道:“你说的是,而且我也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黑三郎没能持久的保持原形,心里正是懊恼,冷不防听见青衣说喜欢,他便别别扭扭的抓了青衣的手小声道:“真……真的么?”
  “嗯。”青衣含笑点了点头,接着话题一转,又向黑三郎问起雷腾来,“不过你回来的路上可有遇到雷腾?他跟旱魃大战了一场,后来旱魃一跑,他也追着去了。”
  “没有。”一听见雷腾的名字,黑三郎就有些不痛快起来,他叉着胳膊不咸不淡的答道,“我在三途河感知到旱魃的气息,原想等他自己撞上来,不曾想他半道儿上又改了方向,我这才亲自过去找他了。至始至终就没瞧见过雷腾。怎么了?你担心他?”
  “他帮我们不是一两次了。”青衣浅笑道,“偶然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他素来有些严肃,仿佛有些较真儿。”
  说着她就将雷腾走前的誓言同黑三郎说了一遍,末了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就怕他真的会去找旱魃砍脑袋。雪妖瞧起来倒是痴心的很,到时候别是玉石俱焚吧?”
  黑三郎心道,这下子必须得保住旱魃的小命儿才行了,雷腾那家伙永远不来才好呢。
  如此一想,他便有了些干劲儿,竟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雪妖得偿所愿。
  再说雷腾此时正在西山来回游荡。他找不到旱魃,就疑心是雪妖为其隐藏了踪迹,于是他便循着雪妖的冰雪痕迹找到伏霞谷来。
  伏霞谷的冰雪较之前逊色不少,随处可见冰雪消融的水迹。
  雷腾以人形踏入雪地,为免像早上那般被冰封住,他便以雷电遍缠周身,又用了术法悬空而行。
  本就有些脆弱的冰层禁不住雷电之力,竟是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裂缝。
  雷腾一步步的走近深处,即便他的靴子上已经开始出现薄冰,也未能叫他停下脚步。
  莫非雪妖不在这里?
  雷腾心中疑惑,这里的冰层已经在分崩离析,连带着寒气也散到了可以容忍的程度。若雪妖在这里,覆在他靴子上的冰霜就绝非这么一点点而已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用龙形将此地的冰层全都刨开一探究竟之时,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挺直腰,看着那个人影抬头露出脸来。
  “郎君安好。”手捧瓦罐的东桥站在林间小径上,对着雷腾遥遥道,“不知郎君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追旱魃。”雷腾如实道,“只是半途追丢了。”
  “旱魃最惧水。而此地皆是水化的冰雪。”东桥木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郎君在这里找怕是找错了。依我看,郎君不若去缺水少树木的地方瞧瞧,或许可以找到他。”
  雷腾迟疑的看了眼对面的山头,然后又看着东桥疑惑道:“东桥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是来取水的。”东桥牢牢地捧着瓦罐答道,“客栈缺水,郎君带来的冰连妖怪都能冻伤,更是不能给小娘子饮用。所以我便过来接了些清泉水,好带回去给小娘子。”
  雷腾脸皮微动,心里颇有些惆怅。他原是好意,想为青衣解燃眉之急,不曾想什么忙也没帮上,倒还给她添了麻烦。
  如此一想,他心里越发焦躁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抓到那引发旱灾的祸根,好去见青衣。
  他心思一浮躁,连带着行动也急切起来,竟是迫不及待的飞身朝着对面的山头飞去了。
  东桥捧着瓦罐静立了片刻,待到谷中风止之后,他这才折身从林子里拖出几只血肉模糊的走兽来。
  他用锋利的匕首熟稔的将走兽开膛破肚。因走兽死了有些时候,边上又都是冰雪,以至于走兽体内的血都凝固了。东桥一番动作下来,竟是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他仔细的剜了几块最为贵重的肉,又用瓦罐里的水清洗干净,然后用了季厘国惯用的手法将肉片开晒成肉干收起来。
  走兽剩下的身体被他丢进了之前掘好的雪洞里,连冰层上的血块都叫他用树枝刮开了。
  善后完毕后,他又用冰雪装满了瓦罐,然后才对着一出泛蓝的冰面道:“我虽然支开了他,但那位郎君甚是坚毅,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必是要竭尽全力的完成。找不到旱魃他势必还会回来,小娘子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比较好。”
  “去哪里不是一样呢?”雪妖的声音幽幽的从冰层底下飘了出来,“再者我已经答应了那位大人,要为他守住这里。为了彦君,我也势必要留在这里。倒是你,你猎妖的事情已经被他察觉了,我劝你还是快些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