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第44章 四十五婉拒
傍晚时分，湖风轻轻吹，湖面微起涟漪。姬无瑕陡然起竿，一条一尺来长的银鳞鲫鱼从水下被钓了出来。被鱼钩勾住嘴巴的鲫鱼拼命甩动尾巴，鱼线被它震得不住荡来荡去，在空中画圈。他沉着冷静地微微转身，转动鱼竿指向长亭内。
“大公子，好，小人抓到了。”赶到长亭伺候的青竹兴奋地说着，抓住还在半空中挣扎的鲫鱼，把它从鱼钩上取下来。另一个小厮青云拈两寸长的红蚯蚓插在鱼钩上，道：“大公子，鱼饵重新装好了。”说完，他走到长亭边弯腰掬水洗手。
姬无瑕微微颔首，转身坐好，重新抛竿，耐心等待鱼饵上钩。
“真是活见鬼了，无瑕，难道这湖里的鱼也被你魅惑，纷纷要咬你的钩？”望着青竹将一尺来长活蹦乱跳的银鳞鲫鱼放在旁边的水桶里，云碧珠忍不住郁闷道。往常，她一下午最少也能掉个七八条鱼上来，今天到现在居然只钓了一条小扑食郎，一条小昂公，一条两三寸长的泥鳅，全是小鱼，而姬无瑕这个看不见鱼漂的人居然钓了三条大鲫鱼，一大一小两条草鱼，一条大泥鳅，一只小乌龟，还有一条一尺来长的乌鱼，真是战利品丰富。他真的没有钓过鱼？他分明是盲钓高手！
“碧珠，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姬无瑕笑着转脸对云碧珠道，“谢谢你教我钓鱼，我觉得钓鱼很能锻炼我的耐性。每次成功钓到一条鱼，我心里便非常高兴。”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关注鱼线的变化。
发现他这次的笑充满愉悦和舒心，云碧珠怔怔地望着，莫名其妙地很高兴他在自己身边，他对着自己笑……不，不能这样，小心，姬家男妖传说中从不失败的魅惑笑容。
定定神，她道：“钓鱼确实能锻炼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我练功练得烦躁了就会跑来钓鱼。”他这两天几乎是逮着机会就对她笑，她都觉得那笑是精心计算好的，是为了魅惑她；只是这一次他是真心在高兴，笑得特别自然。
姬无瑕转回头面对湖面道：“我钓了不少鱼，等一下你挑几条去。”希望能再钓几条大的，可以分别送给云家家主和家主夫人，云家在谷中的两位长老，还有碧珠走得比较近的兄姐。礼轻情意重，他如今在别人的家族聚住地，礼数要周到点。
“不用了，我想吃鱼只要吩咐厨房一声就行。”云碧珠收起鱼竿，将鱼竿递给身边的丫鬟，今天对她而言不是钓鱼的日子，她就不钓了。起身拎起装鱼的水桶，她将自己钓的小鱼全部倒进湖里。鱼太小了，刺还多，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不如让它们继续长。
走到另一个装鱼的水桶里，她检查姬无瑕掉的鱼，指着龟甲呈棕红色的小乌龟道，“这只乌龟送我怎么样？”这小乌龟的龟甲黑色花纹很对称，看着漂亮，而且乌龟很好饲养，杂食，几天不喂食也不会饿死。养了短命的宠物主人会伤心，她不养。很多人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乌龟好好养，也许活得比她还要长。
“龟肉滋阴潜补血强肾壮阳，龟板是药材，补阴虚。”姬无瑕道，“龟肉味道鲜美，一向有龟身五花肉之称，意思是乌龟肉吃起来有牛、羊、猪、鸡、鱼的味道。这乌龟你让厨房给你做银耳乌龟羹。”银耳乌龟羹非常适合滋补女性。
“……”云碧珠看着可怜的巴掌大小乌龟，道，“我没打算吃，我打算养着玩。”
姬无瑕愣了愣，道，“大猫会吃醋的。”越是高级的妖兽越骄傲，有些妖人同时养几只妖宠，弄得妖宠经常打架，关键时候还不忠诚。
“只是普通宠物罢了，有丫鬟们伺候着，我只负责玩。”云碧珠笑道，聪明厉害的大猫才是她的真爱呢，乌龟什么的，连情人都不是，她只偶尔来兴致了玩玩。
“青竹，把乌龟放到云大小姐的水桶里。”姬无瑕吩咐道。这乌龟又不是能会吸收天地元气的妖龟，有什么好养的？碧珠有时候的想法真让人费解。
“是，大公子。”青竹马上捞起袖子，将小乌龟抓到云碧珠的水桶里。
“谢谢了，无瑕。”云碧珠坦然地接受，坐到石桌便剥花生吃。时间差不多了，等姬无瑕再钓上一条，他们就回去。这次招待客人的任务圆满完成，她可以少被大哥大嫂耳提面命了。
○○○
日落西山之后，云碧珠陪同姬无瑕往家主府邸走。在岸边垂柳下睡饱的大猫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领路。姬无瑕搭着小厮青竹的手慢慢走。赵侍卫等人在姬无瑕和云碧珠钓鱼的时候感觉无聊，也找云家下人索要鱼竿和鱼饵，站在岸边钓鱼，都有所收获。今天他们钓的鱼不少，等会儿会让云家下人送去厨房做菜。
将姬无瑕送到客院芷兰院前，云碧珠道：“无瑕，久坐钓鱼也很累人，你进去休息吧。”
“碧珠，明天……”犹豫了一下，姬无瑕毅然道，“你可以带我游玩云梦谷别的地方吗？”
云碧珠立刻道：“抱歉，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一种上古法阵，十分痴迷。”她后天也没空，大后天也没空，总之，和姬无瑕这个绝色男妖在一起心容易沦陷，她即使想利用他的魅惑力锻炼自己的意志力也应该适度，免得心真的沦陷进去。
“对不起，是我要求过分了。”姬无瑕先是修眉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了，轻轻一笑道，“我从苍碧岛一路坐车撑船到这里，旅途多有劳顿，你大哥大嫂已经邀请我小住几天歇一歇了。我打算五月初六出发去麒麟山。”客人长住主人家不是个道理，他决定再住十天就走。
“我的侄子们会陪你的，我希望你在我们云梦谷玩得开心。”云碧珠说道，微微垂眸避开他似有所悟的浅笑。
“碧珠，谢谢你今日下午招待我，我很高兴。你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大猫最近有空的话，你让它多过来陪陪我。除了你和大猫，我和云梦谷的众人都不熟悉。”姬无瑕说着，朝云碧珠拱手作揖。
“我知道了。”云碧珠向身后的大猫招招手，等它过来便叮嘱道，“大猫，以后没事多到姬公子这里逛逛，又好吃的哟。”
大猫虽然不能说话，但经过云碧珠和云家驯兽师的教导，完全听得懂人话，并能够进行短暂的、不太复杂的思考。听主人这样吩咐，它马上点动它的大脑袋，用力蹭她的手臂和身子。它更喜欢用舌头舔舐主人的手背和脸庞来，可惜主人说有口水，从来就不喜欢，它每次只能用脑袋蹭蹭主人。
云碧珠吩咐完，朝姬无瑕拱拱手，转身离开。大猫左右为难了一下，果断地走到了姬无瑕身边。夜晚是它到处溜达狩猎的时间，它不用守在主人身边，今晚就守在姬公子身边好了。
姬无瑕看大猫突然选择留下来陪自己，欣慰道：“大猫，你真是个聪明乖巧的妖宠。”他马上吩咐过来迎接的下人们，给大猫准备妖兽肉。等走进屋里坐下，他又吩咐青竹和赵侍卫，将他钓的鱼分一分，分别送给云家家主夫妻，三位长老每家一份，剩下的今晚做菜。
喝着下人泡好的茶，姬无瑕沉着脸回忆今天下午的事情。碧珠一直都在很委婉地拒绝他，暗示他们兴趣不和，生活理念不同，对他们成为情人没有兴趣。
她今天下午邀请他赏桃花品茶钓鱼，其实就是在还礼，还三十四年前他在万福园盛情招待她的礼。刚才在客院门前，她断然拒绝他的请求，态度坚决，坚决得让他心痛，让他心灰意冷。她就这样看不上他吗？可是她和他接触时一次都没有嫌弃他是瞎子呀！
碧珠，给我一点温柔和善，然后又豪不犹豫地将我推开，你的心好冷，在某些时候是彻彻底底的残忍女妖！
姬无瑕的脸逐渐变阴沉冰冷，浓密如扇的眼睫毛在眼脸上下留下两排深深的阴影。
大公子……
站在他身边的青竹青云噤如寒蝉，身子微微颤抖。上位妖人拥有与生俱来的震慑力，对中下位妖人有着来自灵魂的威吓。震慑力强大的超级强妖发起怒来，可以直接用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杀死中下位妖人。
“嗷呜~~”大猫突然叫了起来，起身抬头，望着姬无瑕的眼睛流露一丝戒备。虽然这种无形的精神压制力量伤害不了它，但能让它不舒服。
“大猫。”姬无瑕赶紧收回自己无意间释放的震慑力，抚摸大猫的皮毛安抚它的情绪。他好不容易讨得碧珠心爱妖宠的好感，可不能前功尽弃。
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消失了，大猫又舒服地趴在姬无瑕的腿边，惬意地接受他的抚摸。
“大猫，你家主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姬无瑕自言自语道，知道大猫不会回答。
三十四年前，碧珠说，她希望她将来的夫婿容貌俊美。他除了眼睛外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她说夫婿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必须在某方面超越她很多，不能成为她的累赘。他先天不足，武力上始终会低于同龄段上位妖人，不过他的计谋和统筹能力已经被父亲母亲认同，父亲都把凤凰山交给他管理了，所以他在谋略和领导方面远胜过她，不仅不会成为她的累赘，还会帮她出谋划策，成为她的助力。
他没有想过成为她的夫妻，只是想要成为她的情人，为什么她就是不接受了？她心中是不是早就有目标了？可是云夫人以及姬家安插在云梦谷的暗线说，碧珠心无旁骛地在云梦谷和周围山林中苦修，随同兄姐和族人参加家族战役，几乎没有外姓男妖相识的机会。碧珠不是普通小女妖，能吸引她的的男妖也必定与众不同。
姬无瑕思忖了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当年魅惑女妖无一失败，连人族女仙也被魅惑得为之孤守一生，为他生下不名誉的私生女。他父亲曾经魅惑过碧珠，虽然碧珠当时摆脱了，不过心里肯定留下深刻的影响，逐渐成长为少女时，便深深暗恋他父亲了。
姬无瑕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烦躁起来。父亲，他完美强大的父亲，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超越的！
☆、第45章 四十六云墨兰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云家没有人制造云碧珠和姬无瑕见面的机会，云碧珠本人也不出现。云家家主云慕白派两个成年儿子陪姬无瑕在云梦谷中四处走动，用耳朵和心欣赏云梦谷。雷影豹大猫在谷中到处游荡，有时候会陪姬无瑕很久。姬无瑕派人悄悄打探云碧珠的行踪，得知她真的待在鸣凤院中，在院中练功读书。
碧珠想等他离开的那一天才出来给他送行吗？
姬无瑕心情更压抑了。他在和云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竭力保持温文尔雅，独自在客院时便孤零零地坐着，面容阴沉。
姬无瑕随身带着一众下人，云家表示不窥探他的隐私，只在客院芷兰院门口安排了四个腿脚利索的小厮看门传话，芷兰院里的人事全是姬无瑕自己安排，不过尽管这样，云家人依然有办法了解姬无瑕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某天入夜，云家家主邀请姬无瑕到花园观月楼品茶听琴对弈。姬无瑕带着两名贴身小厮、赵侍卫和另外两名上位高级侍卫欣然赴约。
天上月儿明，水中映月影。花园小湖边的观月楼上灯火通明，奢华精美的楼内，空气流动着馥郁的花香，年轻美丽的少女家伎弹琴歌唱舞蹈，热情地替主人客人斟酒。
“姬大公子，我家家伎的技艺如何？她们从小培养，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云慕白笑着问道，因为妻子儿女族人都不在面前，所以他的言语显得轻佻散漫。
“琴音婉转歌声悠扬，舞姬的脚步时时而碎步，时而跳跃，彼此穿插间脚步丝毫不乱，看得出来平日都下过苦功夫的。”姬无瑕道，他身旁站在青竹和青云，伺候眼睛不便的他夹菜。
“这些都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技艺。”云慕白一口饮尽杯中酒，道，“如果连这些都不精通，我都不知道家伎除了身子还有什么可以让别人畜养他们的理由。”
“晚生也这样认为。”姬无瑕淡定道，握住青瓷酒盅的手紧了。很小的时候，他就曾经听到别人议论他，说他要不是出身在姬家，要不是父母保护他，他说不定就成了以身侍人的家伎或者青楼妓子，伺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站在一边为他们上菜斟酒的两名半裸白衣少女脸上带着醉人的妩媚笑容，丝毫不受家主话的影响。她们是家伎，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伺候美丽尊贵的上位妖人，以近身伺候上位妖人为荣。今天主人单独招待姬大公子，还让她们两个近前伺候，那么她们或者她们中的一位就有可能把干净的身子献给妖界第一贵公子。能以身伺候第一贵公子，她们的身价会远远高于姐妹们，以后可以伺候更多年轻高贵的男妖。
“姬大公子，你快一百七十岁了，是个少年郎，身边可有伺候的家伎或者丫鬟？”云慕白笑道。姬无瑕一行人到了之后他们发现他身边没有丫鬟和家伎，随行女子全是随着他去凤凰山的属下或者属下女眷。这大概是为了讨好碧珠吧？姬无瑕只要用心收集碧珠的行为就知道，碧珠最看不惯妖人的烟视媚行，连她的母亲——春水城城主在她到春水城暂住的时候都不许情人面首出现，专心致志地当个端庄慈祥的母亲。
“家父家母安排过伺候的丫鬟和家伎，晚生全部处理了。”姬无瑕平静地说道。
“哦？”云慕白微微惊讶了一下。这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弄死了、送人了？难道他对他家碧珠动真心了？妖人动真心是很罕见的呀……不管如何处理，反正他现在身边没有女人伺候。笑了笑，云慕白道：“丫鬟家伎毕竟身份太卑贱了，没有资格长期伺候你。”上位妖人尊贵，男妖出于各种目的会伺候更尊贵强大的上位妖人，不过再落魄的上位女妖也只会成为上位男妖的妾室或者情人，而不是丫鬟奴才。而下位妖人太丑陋了，没有资格出现在上位妖人面前，所以，上位妖人家的丫鬟仆人全是短命卑贱的中位妖人。
姬无瑕淡淡一笑，道：“丫鬟家伎只是玩物而已。”如果外人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碰身边的丫鬟和长辈赐予的家伎，只会确信他不仅是瞎子，还是天阉。
“唔。”云慕白陡然啪啪拍了两下手，道，”我这边有个妙人儿，姬大公子不妨听听她的琴声。”
听着屋外回廊上不疾不徐走进来的轻盈脚步声，姬无瑕微微侧耳，道：“这位家伎与众不同？”云家家主特地介绍给他呢。
“你且听听再说。”云慕白大笑道。
姬无瑕立刻道：“晚生便洗耳恭听了。”来人身子轻盈，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女妖。他脸转向声音方向立刻惊愕了，此女有血缘妖光，居然是一个上位妖人。云家外姓亲戚？此女妖的血缘妖光是红色，不过感觉和他见过的几位红色血缘妖光的上位妖人不是同一个家族的。
“墨兰见过家主大人，见过姬大公子。”进来的年轻女妖对着云慕白和姬无瑕盈盈下拜，嗓音清脆娇嫩宛如黄莺出谷。
站在姬无瑕身边的青竹青云顿时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眼前这位上位妖女妖很年轻，肌肤莹白如玉，五官清丽出尘，芙蓉髻间斜插着一支紫玉镂空金银簪子，内穿勉强包住酥-胸的雪白抹胸，外穿若隐若现的淡紫色鲛纱宫装，双臂挽着飘动的淡紫丝绸长披帛。她抬头浅笑，星眸流转生辉，异常诱人心魂。
“咳咳。”站在姬无瑕身后的赵侍卫突然大声咳了两声。这个上位年轻的女妖他看着有些眼熟，不过他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过她，那么他一定是见过容貌和她相似的上位女妖。莫非她是云氏家族内部身份很卑贱、混了中位妖人血脉的孩子？也只有这种血统不纯能力不强的上位女妖，家族才会拿出来招待重要而尊贵的客人！云家主莫非已经知道云碧珠无法喜欢他家公子，打算把这个女妖送给他家公子当情人或者妾室安慰他家公子？呵呵呵呵，他家大公子喜欢的是云碧珠这个人不是云姓女妖，姬君大人和女主大人也是看中云碧珠，才会允许自己的长子冒险到别人的家族聚住地进行拜访。
上位妖人的贴身下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青竹青云神情恍惚之际被赵侍卫提醒如醍醐灌顶，赶紧低头避开上位妖人时刻散发的魅惑力。
“墨兰，弹奏一曲请姬大公子指正。”云慕白语气和蔼地说道，希望这个庶出的女儿能完成家族派给她的任务。
“是，家主大人。”云墨兰道，缓缓起身优雅地坐到事先放置的琴台坐下，伸出葱嫩手指铮铮铮地熟悉了一下古琴，开始弹奏。
姬无瑕侧耳倾听，才听了几个音便知道她弹的是什么了，这是中上位妖人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慕之意的《千丝情》。三十四年前，在白水镇万福园桃花林，他曾经在云碧珠面前弹过，不过她那时候太小，完全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现在她长大了，身边的长辈或者教养嬷嬷可教导她弹这曲子？不过他猜想，痴迷武技妖术的她绝对没有兴趣坐下来学习弹琴，现在可能连最基本的开指曲《黄莺吟》都弹不出来了。
琴声时而委婉连绵，时而缠绵悱恻，时而轻佻跳跃，《千丝情》弹毕，余音袅袅。云墨兰缓缓抬头，笑吟吟地问道，“姬大公子，妾身弹得如何？”
当嫡母告诉她，碧珠如果拒绝姬家长公子，家族一定会想法子送一个云家小女妖给他，抚慰他的不满。云家小女妖，目前适合的有六位，只有她是直系，和家主以及下一任家主血缘最近，所以她会被送出去。至于成为情人还是成为名正言顺的妾室，端看她的手段了。她早就听说姬家长公子身体羸弱还是个瞎子，满心不愿意，怨恨家族把她当做大小姐云碧珠的替代品，不过自从偷偷看过姬公子，她的一颗心便全部落在他身上了，希望成为他的妾而不是随时可以断掉关系的情人。至于她目前的两个情人，有了妖界第一贵公子，她还要他们做什么？
“姑娘指法娴熟，情寄于琴，听者听你琴便知你情，这在上位女妖中端是难得。”姬无瑕淡淡的评价道。《千丝情》最后一段充满挑逗，如情人在耳边私语，看见她容貌对她感兴趣的男妖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压抑的，会如她所愿将她带进房中。他看不见她娇艳魅人的容颜，看不见她勾人心魂的娇躯，心中还深深地烙下了一个少女英挺潇洒的身形，对她没有欲-望。
“姬大公子，墨兰是我女儿，今年一百八十二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喜欢弹琴，我听内人说姬公子琴技高超堪称一绝，还请你指点墨兰一二。”云慕白朗声大笑，“观月楼颇为幽静，你可以细细指点她。”说完，他起身，对赵侍卫和另外两位姬家上位高级侍卫道，“今夜叫过来的家伎还都是干净身子，三位有兴趣可尽情享用。楼下有布置好的屋子，三位可去下面歇息，别坏了你家公子的兴致。”伺候过主人或者客人的家伎事后都会喝避孕汤药，因为家伎和中位妖人不同，妖力实在太弱了，中位妖人伺候上位妖人还有一定机会生下混着两个不同等级血脉的孩子，家伎是绝对不允许生的。
☆、第46章 四十七克制
“云家主且慢，晚生最近三十几年很少弹琴了，琴技疏忽，恐怕不能指点云墨兰姑娘。”姬无瑕双手按着桌子站起来，道，“今晚的酒晚生有些喝多了，身子不舒服，家主允许晚生告退。”他确实身子有些不舒服，因为经常会在夜晚出现的情热躁动又出现了。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反应，他毫无疑问中了云家父女的圈套！
“姬大公子，我是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地让墨兰抚慰你一下。这事，碧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就放心吧。”云慕白笑道，“墨兰，姬大公子身子不适，你还不过去搀扶他到后面榻上躺一躺？”说完，他搂着一个原本在他身边倒酒的少女家伎转身就走。今晚的酒菜里稍微下了点助性的东西，如果姬无瑕是身体正常的男妖，应该会选择找个女妖满足一下。墨兰上了姬无瑕的床，即使姬无瑕嫌弃她并非处-女身不收她，姬无瑕也会知道云家不愿意得罪姬家；如果万一运气好，墨兰一夜受孕，云家就偷到姬家的血脉了。只要那孩子健康，不管男女长大后表亲成婚，姬家传说中的妖神血脉就融进云家了。
“云家主，晚生身子不舒服自有身边小厮伺候。云姑娘身份高贵，岂能做下人的事情？”姬无瑕朝云墨兰一拱手，“云姑娘，我的琴技早就荒废了，指点不得姑娘，还请姑娘另请高明。”他朝身后小厮一伸手，厉声道，“还不扶我回去？”这事摆明着是云家父女的算计，他中计了，不过他绝不屈从。他坚决不从，云慕白不敢对他怎么样！碧珠讨厌妖人的荒淫放荡，他如果遵从妖人天性随大流，原本不喜欢他的碧珠知道后会拒他千里之外。
小厮青竹立刻扶着姬无瑕的手，和另一个小厮青云一左一右地扶起他朝楼外走。
“姬大公子，墨兰卑微貌丑，不能侍奉大公子？”云墨兰急切地问道，畏缩地望向父亲。她没有完成父亲和嫡母的吩咐，以后就是嫁人或者被送给其他强势男妖做妾，都不会有丰厚的嫁妆。
“云家女妖之美也是闻名遐迩的。姑娘必定是天生丽质美艳绝伦。”姬无瑕头也不回道，“只是我双眼失明，看不见美丑。”
赵侍卫看完了这出戏，朝云慕白抱拳道，“我家大公子倾慕的是碧珠姑娘，随随便便的女妖岂能沾染他的身子？”姬家男妖的品味很高，外族女妖非绝色不碰。云碧珠容貌虽然在上位女妖中属于平凡了，但气质独一无二，绝不是随便哪个云姓女妖可以替代的？
云慕白见状强笑道，“这倒是老夫安排不周，让你们笑话了。”他慷慨地将自己原本看中的少女家伎一起推到家伎们中间，道，“这几名家伎赵兄弟如果看得上，老夫就送给你了，还请赵兄弟提老夫美言几句。”他讨好的不是姬无瑕，而是姬无瑕的父母——有女妖之王称呼的姬明华和有妖界第一男妖之称的姬明峰。
赵侍卫笑着道：“云家主真是慷慨，我便不推辞了，收下来以后给众兄弟表演歌舞。”上位妖人之间相互赠送家伎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家伎要为生育后代，然后继续供上位妖人们玩乐，从某种角度上家伎和妖宠是一样，需要配种，只不过家伎数量比较多，比高级妖宠配种容易。
等楼中只剩下云慕白云墨兰父女，云墨兰脸色苍白地跪倒在云慕白面前，急切道，“父亲，女儿无能，无法引诱到姬大公子，恳请父亲原谅。”
“起来吧，这事是为父考虑不周。”云慕白淡淡地低头望着仰望自己的惊慌女儿，“回去之后收敛一些，别和你的侍卫纠缠了，我让你母亲先给你找个不错的人家，等你满二百岁就出嫁。”妖人对自己的子女很爱护，不过十个手指总有长短，做父母的偏爱能壮大家族继承家业的孩子，对才能平庸、而且还是庶出的孩子就不太重视了。
“多谢父亲。”云墨兰战战兢兢地说道，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家中，除了生母，也只有父亲会稍加照顾她了。其他人，她要么费尽心思讨好，要么是身份比她低的向她献殷勤，利用她达到目的。
○○○
姬无瑕回到芷兰院之后马上让人准备冷水让他沐浴。扶着姬无瑕的青竹青云虽然都未经人事，但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明白他吃的酒菜里一定添加了特殊的东西。妖人身体强悍，洗冷水浴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他家公子一向娇贵，从来不洗冷水浴，现在用冷水浇熄身体的□□适合吗？
“公子，要不小人带人出去悄悄抓个丫鬟来，事后直接处理掉？小人保证不露一点马脚。”眼角余光望见主人白玉雕琢般的绝美俊脸涨得通红，已经不敢正视主人媚态横生的青竹垂头低声建议道。妖界每天都会死上一大批人失踪无数人，一个小丫鬟失踪，除了她父母没人当回事。云大小姐耿直洒脱不管事，说得好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闲散人，说得难听是不知道安插眼线掌握情报的蠢材，而云家就算知道他们这边弄死一个丫鬟也会帮着隐瞒真相。
“不用。”被搀扶着坐在红木雕花椅上的姬无瑕淡定地吩咐道，“给我倒杯凉茶来。”他现在很热很热！
傍晚时分，湖风轻轻吹，湖面微起涟漪。姬无瑕陡然起竿，一条一尺来长的银鳞鲫鱼从水下被钓了出来。被鱼钩勾住嘴巴的鲫鱼拼命甩动尾巴，鱼线被它震得不住荡来荡去，在空中画圈。他沉着冷静地微微转身，转动鱼竿指向长亭内。
“大公子，好，小人抓到了。”赶到长亭伺候的青竹兴奋地说着，抓住还在半空中挣扎的鲫鱼，把它从鱼钩上取下来。另一个小厮青云拈两寸长的红蚯蚓插在鱼钩上，道：“大公子，鱼饵重新装好了。”说完，他走到长亭边弯腰掬水洗手。
姬无瑕微微颔首，转身坐好，重新抛竿，耐心等待鱼饵上钩。
“真是活见鬼了，无瑕，难道这湖里的鱼也被你魅惑，纷纷要咬你的钩？”望着青竹将一尺来长活蹦乱跳的银鳞鲫鱼放在旁边的水桶里，云碧珠忍不住郁闷道。往常，她一下午最少也能掉个七八条鱼上来，今天到现在居然只钓了一条小扑食郎，一条小昂公，一条两三寸长的泥鳅，全是小鱼，而姬无瑕这个看不见鱼漂的人居然钓了三条大鲫鱼，一大一小两条草鱼，一条大泥鳅，一只小乌龟，还有一条一尺来长的乌鱼，真是战利品丰富。他真的没有钓过鱼？他分明是盲钓高手！
“碧珠，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姬无瑕笑着转脸对云碧珠道，“谢谢你教我钓鱼，我觉得钓鱼很能锻炼我的耐性。每次成功钓到一条鱼，我心里便非常高兴。”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关注鱼线的变化。
发现他这次的笑充满愉悦和舒心，云碧珠怔怔地望着，莫名其妙地很高兴他在自己身边，他对着自己笑……不，不能这样，小心，姬家男妖传说中从不失败的魅惑笑容。
定定神，她道：“钓鱼确实能锻炼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我练功练得烦躁了就会跑来钓鱼。”他这两天几乎是逮着机会就对她笑，她都觉得那笑是精心计算好的，是为了魅惑她；只是这一次他是真心在高兴，笑得特别自然。
姬无瑕转回头面对湖面道：“我钓了不少鱼，等一下你挑几条去。”希望能再钓几条大的，可以分别送给云家家主和家主夫人，云家在谷中的两位长老，还有碧珠走得比较近的兄姐。礼轻情意重，他如今在别人的家族聚住地，礼数要周到点。
“不用了，我想吃鱼只要吩咐厨房一声就行。”云碧珠收起鱼竿，将鱼竿递给身边的丫鬟，今天对她而言不是钓鱼的日子，她就不钓了。起身拎起装鱼的水桶，她将自己钓的小鱼全部倒进湖里。鱼太小了，刺还多，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不如让它们继续长。
走到另一个装鱼的水桶里，她检查姬无瑕掉的鱼，指着龟甲呈棕红色的小乌龟道，“这只乌龟送我怎么样？”这小乌龟的龟甲黑色花纹很对称，看着漂亮，而且乌龟很好饲养，杂食，几天不喂食也不会饿死。养了短命的宠物主人会伤心，她不养。很多人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乌龟好好养，也许活得比她还要长。
“龟肉滋阴潜补血强肾壮阳，龟板是药材，补阴虚。”姬无瑕道，“龟肉味道鲜美，一向有龟身五花肉之称，意思是乌龟肉吃起来有牛、羊、猪、鸡、鱼的味道。这乌龟你让厨房给你做银耳乌龟羹。”银耳乌龟羹非常适合滋补女性。
“……”云碧珠看着可怜的巴掌大小乌龟，道，“我没打算吃，我打算养着玩。”
姬无瑕愣了愣，道，“大猫会吃醋的。”越是高级的妖兽越骄傲，有些妖人同时养几只妖宠，弄得妖宠经常打架，关键时候还不忠诚。
“只是普通宠物罢了，有丫鬟们伺候着，我只负责玩。”云碧珠笑道，聪明厉害的大猫才是她的真爱呢，乌龟什么的，连情人都不是，她只偶尔来兴致了玩玩。
“青竹，把乌龟放到云大小姐的水桶里。”姬无瑕吩咐道。这乌龟又不是能会吸收天地元气的妖龟，有什么好养的？碧珠有时候的想法真让人费解。
“是，大公子。”青竹马上捞起袖子，将小乌龟抓到云碧珠的水桶里。
“谢谢了，无瑕。”云碧珠坦然地接受，坐到石桌便剥花生吃。时间差不多了，等姬无瑕再钓上一条，他们就回去。这次招待客人的任务圆满完成，她可以少被大哥大嫂耳提面命了。
○○○
日落西山之后，云碧珠陪同姬无瑕往家主府邸走。在岸边垂柳下睡饱的大猫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领路。姬无瑕搭着小厮青竹的手慢慢走。赵侍卫等人在姬无瑕和云碧珠钓鱼的时候感觉无聊，也找云家下人索要鱼竿和鱼饵，站在岸边钓鱼，都有所收获。今天他们钓的鱼不少，等会儿会让云家下人送去厨房做菜。
将姬无瑕送到客院芷兰院前，云碧珠道：“无瑕，久坐钓鱼也很累人，你进去休息吧。”
“碧珠，明天……”犹豫了一下，姬无瑕毅然道，“你可以带我游玩云梦谷别的地方吗？”
云碧珠立刻道：“抱歉，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一种上古法阵，十分痴迷。”她后天也没空，大后天也没空，总之，和姬无瑕这个绝色男妖在一起心容易沦陷，她即使想利用他的魅惑力锻炼自己的意志力也应该适度，免得心真的沦陷进去。
“对不起，是我要求过分了。”姬无瑕先是修眉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了，轻轻一笑道，“我从苍碧岛一路坐车撑船到这里，旅途多有劳顿，你大哥大嫂已经邀请我小住几天歇一歇了。我打算五月初六出发去麒麟山。”客人长住主人家不是个道理，他决定再住十天就走。
“我的侄子们会陪你的，我希望你在我们云梦谷玩得开心。”云碧珠说道，微微垂眸避开他似有所悟的浅笑。
“碧珠，谢谢你今日下午招待我，我很高兴。你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大猫最近有空的话，你让它多过来陪陪我。除了你和大猫，我和云梦谷的众人都不熟悉。”姬无瑕说着，朝云碧珠拱手作揖。
“我知道了。”云碧珠向身后的大猫招招手，等它过来便叮嘱道，“大猫，以后没事多到姬公子这里逛逛，又好吃的哟。”
大猫虽然不能说话，但经过云碧珠和云家驯兽师的教导，完全听得懂人话，并能够进行短暂的、不太复杂的思考。听主人这样吩咐，它马上点动它的大脑袋，用力蹭她的手臂和身子。它更喜欢用舌头舔舐主人的手背和脸庞来，可惜主人说有口水，从来就不喜欢，它每次只能用脑袋蹭蹭主人。
云碧珠吩咐完，朝姬无瑕拱拱手，转身离开。大猫左右为难了一下，果断地走到了姬无瑕身边。夜晚是它到处溜达狩猎的时间，它不用守在主人身边，今晚就守在姬公子身边好了。
姬无瑕看大猫突然选择留下来陪自己，欣慰道：“大猫，你真是个聪明乖巧的妖宠。”他马上吩咐过来迎接的下人们，给大猫准备妖兽肉。等走进屋里坐下，他又吩咐青竹和赵侍卫，将他钓的鱼分一分，分别送给云家家主夫妻，三位长老每家一份，剩下的今晚做菜。
喝着下人泡好的茶，姬无瑕沉着脸回忆今天下午的事情。碧珠一直都在很委婉地拒绝他，暗示他们兴趣不和，生活理念不同，对他们成为情人没有兴趣。
她今天下午邀请他赏桃花品茶钓鱼，其实就是在还礼，还三十四年前他在万福园盛情招待她的礼。刚才在客院门前，她断然拒绝他的请求，态度坚决，坚决得让他心痛，让他心灰意冷。她就这样看不上他吗？可是她和他接触时一次都没有嫌弃他是瞎子呀！
碧珠，给我一点温柔和善，然后又豪不犹豫地将我推开，你的心好冷，在某些时候是彻彻底底的残忍女妖！
姬无瑕的脸逐渐变阴沉冰冷，浓密如扇的眼睫毛在眼脸上下留下两排深深的阴影。
大公子……
站在他身边的青竹青云噤如寒蝉，身子微微颤抖。上位妖人拥有与生俱来的震慑力，对中下位妖人有着来自灵魂的威吓。震慑力强大的超级强妖发起怒来，可以直接用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杀死中下位妖人。
“嗷呜~~”大猫突然叫了起来，起身抬头，望着姬无瑕的眼睛流露一丝戒备。虽然这种无形的精神压制力量伤害不了它，但能让它不舒服。
“大猫。”姬无瑕赶紧收回自己无意间释放的震慑力，抚摸大猫的皮毛安抚它的情绪。他好不容易讨得碧珠心爱妖宠的好感，可不能前功尽弃。
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消失了，大猫又舒服地趴在姬无瑕的腿边，惬意地接受他的抚摸。
“大猫，你家主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姬无瑕自言自语道，知道大猫不会回答。
三十四年前，碧珠说，她希望她将来的夫婿容貌俊美。他除了眼睛外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她说夫婿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必须在某方面超越她很多，不能成为她的累赘。他先天不足，武力上始终会低于同龄段上位妖人，不过他的计谋和统筹能力已经被父亲母亲认同，父亲都把凤凰山交给他管理了，所以他在谋略和领导方面远胜过她，不仅不会成为她的累赘，还会帮她出谋划策，成为她的助力。
他没有想过成为她的夫妻，只是想要成为她的情人，为什么她就是不接受了？她心中是不是早就有目标了？可是云夫人以及姬家安插在云梦谷的暗线说，碧珠心无旁骛地在云梦谷和周围山林中苦修，随同兄姐和族人参加家族战役，几乎没有外姓男妖相识的机会。碧珠不是普通小女妖，能吸引她的的男妖也必定与众不同。
姬无瑕思忖了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当年魅惑女妖无一失败，连人族女仙也被魅惑得为之孤守一生，为他生下不名誉的私生女。他父亲曾经魅惑过碧珠，虽然碧珠当时摆脱了，不过心里肯定留下深刻的影响，逐渐成长为少女时，便深深暗恋他父亲了。
姬无瑕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烦躁起来。父亲，他完美强大的父亲，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超越的！
☆、第45章 四十六云墨兰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云家没有人制造云碧珠和姬无瑕见面的机会，云碧珠本人也不出现。云家家主云慕白派两个成年儿子陪姬无瑕在云梦谷中四处走动，用耳朵和心欣赏云梦谷。雷影豹大猫在谷中到处游荡，有时候会陪姬无瑕很久。姬无瑕派人悄悄打探云碧珠的行踪，得知她真的待在鸣凤院中，在院中练功读书。
碧珠想等他离开的那一天才出来给他送行吗？
姬无瑕心情更压抑了。他在和云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竭力保持温文尔雅，独自在客院时便孤零零地坐着，面容阴沉。
姬无瑕随身带着一众下人，云家表示不窥探他的隐私，只在客院芷兰院门口安排了四个腿脚利索的小厮看门传话，芷兰院里的人事全是姬无瑕自己安排，不过尽管这样，云家人依然有办法了解姬无瑕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某天入夜，云家家主邀请姬无瑕到花园观月楼品茶听琴对弈。姬无瑕带着两名贴身小厮、赵侍卫和另外两名上位高级侍卫欣然赴约。
天上月儿明，水中映月影。花园小湖边的观月楼上灯火通明，奢华精美的楼内，空气流动着馥郁的花香，年轻美丽的少女家伎弹琴歌唱舞蹈，热情地替主人客人斟酒。
“姬大公子，我家家伎的技艺如何？她们从小培养，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云慕白笑着问道，因为妻子儿女族人都不在面前，所以他的言语显得轻佻散漫。
“琴音婉转歌声悠扬，舞姬的脚步时时而碎步，时而跳跃，彼此穿插间脚步丝毫不乱，看得出来平日都下过苦功夫的。”姬无瑕道，他身旁站在青竹和青云，伺候眼睛不便的他夹菜。
“这些都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技艺。”云慕白一口饮尽杯中酒，道，“如果连这些都不精通，我都不知道家伎除了身子还有什么可以让别人畜养他们的理由。”
“晚生也这样认为。”姬无瑕淡定道，握住青瓷酒盅的手紧了。很小的时候，他就曾经听到别人议论他，说他要不是出身在姬家，要不是父母保护他，他说不定就成了以身侍人的家伎或者青楼妓子，伺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站在一边为他们上菜斟酒的两名半裸白衣少女脸上带着醉人的妩媚笑容，丝毫不受家主话的影响。她们是家伎，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伺候美丽尊贵的上位妖人，以近身伺候上位妖人为荣。今天主人单独招待姬大公子，还让她们两个近前伺候，那么她们或者她们中的一位就有可能把干净的身子献给妖界第一贵公子。能以身伺候第一贵公子，她们的身价会远远高于姐妹们，以后可以伺候更多年轻高贵的男妖。
“姬大公子，你快一百七十岁了，是个少年郎，身边可有伺候的家伎或者丫鬟？”云慕白笑道。姬无瑕一行人到了之后他们发现他身边没有丫鬟和家伎，随行女子全是随着他去凤凰山的属下或者属下女眷。这大概是为了讨好碧珠吧？姬无瑕只要用心收集碧珠的行为就知道，碧珠最看不惯妖人的烟视媚行，连她的母亲——春水城城主在她到春水城暂住的时候都不许情人面首出现，专心致志地当个端庄慈祥的母亲。
“家父家母安排过伺候的丫鬟和家伎，晚生全部处理了。”姬无瑕平静地说道。
“哦？”云慕白微微惊讶了一下。这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弄死了、送人了？难道他对他家碧珠动真心了？妖人动真心是很罕见的呀……不管如何处理，反正他现在身边没有女人伺候。笑了笑，云慕白道：“丫鬟家伎毕竟身份太卑贱了，没有资格长期伺候你。”上位妖人尊贵，男妖出于各种目的会伺候更尊贵强大的上位妖人，不过再落魄的上位女妖也只会成为上位男妖的妾室或者情人，而不是丫鬟奴才。而下位妖人太丑陋了，没有资格出现在上位妖人面前，所以，上位妖人家的丫鬟仆人全是短命卑贱的中位妖人。
姬无瑕淡淡一笑，道：“丫鬟家伎只是玩物而已。”如果外人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碰身边的丫鬟和长辈赐予的家伎，只会确信他不仅是瞎子，还是天阉。
“唔。”云慕白陡然啪啪拍了两下手，道，”我这边有个妙人儿，姬大公子不妨听听她的琴声。”
听着屋外回廊上不疾不徐走进来的轻盈脚步声，姬无瑕微微侧耳，道：“这位家伎与众不同？”云家家主特地介绍给他呢。
“你且听听再说。”云慕白大笑道。
姬无瑕立刻道：“晚生便洗耳恭听了。”来人身子轻盈，是个身手很不错的女妖。他脸转向声音方向立刻惊愕了，此女有血缘妖光，居然是一个上位妖人。云家外姓亲戚？此女妖的血缘妖光是红色，不过感觉和他见过的几位红色血缘妖光的上位妖人不是同一个家族的。
“墨兰见过家主大人，见过姬大公子。”进来的年轻女妖对着云慕白和姬无瑕盈盈下拜，嗓音清脆娇嫩宛如黄莺出谷。
站在姬无瑕身边的青竹青云顿时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眼前这位上位妖女妖很年轻，肌肤莹白如玉，五官清丽出尘，芙蓉髻间斜插着一支紫玉镂空金银簪子，内穿勉强包住酥-胸的雪白抹胸，外穿若隐若现的淡紫色鲛纱宫装，双臂挽着飘动的淡紫丝绸长披帛。她抬头浅笑，星眸流转生辉，异常诱人心魂。
“咳咳。”站在姬无瑕身后的赵侍卫突然大声咳了两声。这个上位年轻的女妖他看着有些眼熟，不过他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过她，那么他一定是见过容貌和她相似的上位女妖。莫非她是云氏家族内部身份很卑贱、混了中位妖人血脉的孩子？也只有这种血统不纯能力不强的上位女妖，家族才会拿出来招待重要而尊贵的客人！云家主莫非已经知道云碧珠无法喜欢他家公子，打算把这个女妖送给他家公子当情人或者妾室安慰他家公子？呵呵呵呵，他家大公子喜欢的是云碧珠这个人不是云姓女妖，姬君大人和女主大人也是看中云碧珠，才会允许自己的长子冒险到别人的家族聚住地进行拜访。
上位妖人的贴身下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青竹青云神情恍惚之际被赵侍卫提醒如醍醐灌顶，赶紧低头避开上位妖人时刻散发的魅惑力。
“墨兰，弹奏一曲请姬大公子指正。”云慕白语气和蔼地说道，希望这个庶出的女儿能完成家族派给她的任务。
“是，家主大人。”云墨兰道，缓缓起身优雅地坐到事先放置的琴台坐下，伸出葱嫩手指铮铮铮地熟悉了一下古琴，开始弹奏。
姬无瑕侧耳倾听，才听了几个音便知道她弹的是什么了，这是中上位妖人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慕之意的《千丝情》。三十四年前，在白水镇万福园桃花林，他曾经在云碧珠面前弹过，不过她那时候太小，完全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现在她长大了，身边的长辈或者教养嬷嬷可教导她弹这曲子？不过他猜想，痴迷武技妖术的她绝对没有兴趣坐下来学习弹琴，现在可能连最基本的开指曲《黄莺吟》都弹不出来了。
琴声时而委婉连绵，时而缠绵悱恻，时而轻佻跳跃，《千丝情》弹毕，余音袅袅。云墨兰缓缓抬头，笑吟吟地问道，“姬大公子，妾身弹得如何？”
当嫡母告诉她，碧珠如果拒绝姬家长公子，家族一定会想法子送一个云家小女妖给他，抚慰他的不满。云家小女妖，目前适合的有六位，只有她是直系，和家主以及下一任家主血缘最近，所以她会被送出去。至于成为情人还是成为名正言顺的妾室，端看她的手段了。她早就听说姬家长公子身体羸弱还是个瞎子，满心不愿意，怨恨家族把她当做大小姐云碧珠的替代品，不过自从偷偷看过姬公子，她的一颗心便全部落在他身上了，希望成为他的妾而不是随时可以断掉关系的情人。至于她目前的两个情人，有了妖界第一贵公子，她还要他们做什么？
“姑娘指法娴熟，情寄于琴，听者听你琴便知你情，这在上位女妖中端是难得。”姬无瑕淡淡的评价道。《千丝情》最后一段充满挑逗，如情人在耳边私语，看见她容貌对她感兴趣的男妖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压抑的，会如她所愿将她带进房中。他看不见她娇艳魅人的容颜，看不见她勾人心魂的娇躯，心中还深深地烙下了一个少女英挺潇洒的身形，对她没有欲-望。
“姬大公子，墨兰是我女儿，今年一百八十二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喜欢弹琴，我听内人说姬公子琴技高超堪称一绝，还请你指点墨兰一二。”云慕白朗声大笑，“观月楼颇为幽静，你可以细细指点她。”说完，他起身，对赵侍卫和另外两位姬家上位高级侍卫道，“今夜叫过来的家伎还都是干净身子，三位有兴趣可尽情享用。楼下有布置好的屋子，三位可去下面歇息，别坏了你家公子的兴致。”伺候过主人或者客人的家伎事后都会喝避孕汤药，因为家伎和中位妖人不同，妖力实在太弱了，中位妖人伺候上位妖人还有一定机会生下混着两个不同等级血脉的孩子，家伎是绝对不允许生的。
☆、第46章 四十七克制
“云家主且慢，晚生最近三十几年很少弹琴了，琴技疏忽，恐怕不能指点云墨兰姑娘。”姬无瑕双手按着桌子站起来，道，“今晚的酒晚生有些喝多了，身子不舒服，家主允许晚生告退。”他确实身子有些不舒服，因为经常会在夜晚出现的情热躁动又出现了。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反应，他毫无疑问中了云家父女的圈套！
“姬大公子，我是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地让墨兰抚慰你一下。这事，碧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就放心吧。”云慕白笑道，“墨兰，姬大公子身子不适，你还不过去搀扶他到后面榻上躺一躺？”说完，他搂着一个原本在他身边倒酒的少女家伎转身就走。今晚的酒菜里稍微下了点助性的东西，如果姬无瑕是身体正常的男妖，应该会选择找个女妖满足一下。墨兰上了姬无瑕的床，即使姬无瑕嫌弃她并非处-女身不收她，姬无瑕也会知道云家不愿意得罪姬家；如果万一运气好，墨兰一夜受孕，云家就偷到姬家的血脉了。只要那孩子健康，不管男女长大后表亲成婚，姬家传说中的妖神血脉就融进云家了。
“云家主，晚生身子不舒服自有身边小厮伺候。云姑娘身份高贵，岂能做下人的事情？”姬无瑕朝云墨兰一拱手，“云姑娘，我的琴技早就荒废了，指点不得姑娘，还请姑娘另请高明。”他朝身后小厮一伸手，厉声道，“还不扶我回去？”这事摆明着是云家父女的算计，他中计了，不过他绝不屈从。他坚决不从，云慕白不敢对他怎么样！碧珠讨厌妖人的荒淫放荡，他如果遵从妖人天性随大流，原本不喜欢他的碧珠知道后会拒他千里之外。
小厮青竹立刻扶着姬无瑕的手，和另一个小厮青云一左一右地扶起他朝楼外走。
“姬大公子，墨兰卑微貌丑，不能侍奉大公子？”云墨兰急切地问道，畏缩地望向父亲。她没有完成父亲和嫡母的吩咐，以后就是嫁人或者被送给其他强势男妖做妾，都不会有丰厚的嫁妆。
“云家女妖之美也是闻名遐迩的。姑娘必定是天生丽质美艳绝伦。”姬无瑕头也不回道，“只是我双眼失明，看不见美丑。”
赵侍卫看完了这出戏，朝云慕白抱拳道，“我家大公子倾慕的是碧珠姑娘，随随便便的女妖岂能沾染他的身子？”姬家男妖的品味很高，外族女妖非绝色不碰。云碧珠容貌虽然在上位女妖中属于平凡了，但气质独一无二，绝不是随便哪个云姓女妖可以替代的？
云慕白见状强笑道，“这倒是老夫安排不周，让你们笑话了。”他慷慨地将自己原本看中的少女家伎一起推到家伎们中间，道，“这几名家伎赵兄弟如果看得上，老夫就送给你了，还请赵兄弟提老夫美言几句。”他讨好的不是姬无瑕，而是姬无瑕的父母——有女妖之王称呼的姬明华和有妖界第一男妖之称的姬明峰。
赵侍卫笑着道：“云家主真是慷慨，我便不推辞了，收下来以后给众兄弟表演歌舞。”上位妖人之间相互赠送家伎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家伎要为生育后代，然后继续供上位妖人们玩乐，从某种角度上家伎和妖宠是一样，需要配种，只不过家伎数量比较多，比高级妖宠配种容易。
等楼中只剩下云慕白云墨兰父女，云墨兰脸色苍白地跪倒在云慕白面前，急切道，“父亲，女儿无能，无法引诱到姬大公子，恳请父亲原谅。”
“起来吧，这事是为父考虑不周。”云慕白淡淡地低头望着仰望自己的惊慌女儿，“回去之后收敛一些，别和你的侍卫纠缠了，我让你母亲先给你找个不错的人家，等你满二百岁就出嫁。”妖人对自己的子女很爱护，不过十个手指总有长短，做父母的偏爱能壮大家族继承家业的孩子，对才能平庸、而且还是庶出的孩子就不太重视了。
“多谢父亲。”云墨兰战战兢兢地说道，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家中，除了生母，也只有父亲会稍加照顾她了。其他人，她要么费尽心思讨好，要么是身份比她低的向她献殷勤，利用她达到目的。
○○○
姬无瑕回到芷兰院之后马上让人准备冷水让他沐浴。扶着姬无瑕的青竹青云虽然都未经人事，但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明白他吃的酒菜里一定添加了特殊的东西。妖人身体强悍，洗冷水浴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他家公子一向娇贵，从来不洗冷水浴，现在用冷水浇熄身体的□□适合吗？
“公子，要不小人带人出去悄悄抓个丫鬟来，事后直接处理掉？小人保证不露一点马脚。”眼角余光望见主人白玉雕琢般的绝美俊脸涨得通红，已经不敢正视主人媚态横生的青竹垂头低声建议道。妖界每天都会死上一大批人失踪无数人，一个小丫鬟失踪，除了她父母没人当回事。云大小姐耿直洒脱不管事，说得好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闲散人，说得难听是不知道安插眼线掌握情报的蠢材，而云家就算知道他们这边弄死一个丫鬟也会帮着隐瞒真相。
“不用。”被搀扶着坐在红木雕花椅上的姬无瑕淡定地吩咐道，“给我倒杯凉茶来。”他现在很热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