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方立安心里一暖:“你们不要担心,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我刚刚在床上,下来的慢。”
  方立新见她确实挺好,就跟两个妹妹分享班级里的趣事,方立平是第一次上学,她很兴奋,便跟大哥一起叽叽喳喳起来。
  方立安光听他俩说话就觉得很开心,时不时的插上两句,问个问题,场面十分温馨。
  她还跟大哥大姐提要求,希望他们放学回家可以教她。
  作为大哥,方立新拍着小胸脯答应了,让方立平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回来问他。
  方立平这边跟他点头,转过脸就一本正经地跟方立安说:“放心,大姐认了字回来教你。”
  兄妹三人正说着,方三山回来了。
  他远远地看着家里门敞着,还以为小闺女跑出去玩了,到家了才发现三个娃都在家,长舒了一口气,问方立安:“小安上午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一点都不怕,我在床上玩,大哥大姐就回来了。”
  方立新:“我们放学就跑回来了,小安给我们开的门,她很乖。”
  方立平接道:“小安很乖,还要跟我学认字。”
  方三山总算放下心来,跟儿子女儿说:“你们放学以后不要跑,慢慢走回来,跑着容易摔跤。你们先玩会儿,等妈妈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他起身去端尿盆,结果发现尿盆干干净净的,问方立安:“小安,上午没解手吗?”
  方立安上午其实只过了一个多小时,根本没有尿意,就跟他爸说:“我上午不想解手。”
  方三山把尿盆放回原来的地方:“那尿盆还给你放这儿,想解手了跟爸说。”
  “好。”方立安乖巧答应。
  过了大概一小时,许巧梅拎着饭盒回来了,先是关心方立安上午怎么样,听说没问题,送了口气。大约觉得以后不用一天三四趟地往娘家跑,说话都轻快了几分。
  方立新和方立平第一次这么迟吃午饭,饿狠了,一阵狼吞虎咽。
  方立安上午喝了牛奶,又凭白少过了两小时,并不怎么饿,勉强吃了一些就不吃了。
  理由是:“我上午光躺床上了,一点也不饿。”
  方三山和许巧梅没有怀疑,只是两人商量以后让方三山先打了饭回来,跟孩子们一起吃,不然等她回来,孩子们都饿坏了。
  下午,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方立安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学习。
  一天就这样忙碌而充实地过去了。
  第4章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一九六六年夏天,十年运动开始了。
  彼时,方立新小学四年级还没毕业,已经认识很多字,放学回家就被妹妹缠着教教教。
  十一岁正是男娃贪玩爱闹的年纪,苦于当初自己拍下的小胸脯做出的保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小伙伴扔下小书包,成群结队去玩耍。
  更让人痛苦的是,小妹好像特别聪明,学得快,记得住。在这样的激励下,大妹也越来越刻苦,跟小妹一起埋头书本。
  作为哥哥,怎么能落后于两个妹妹?
  于是,他每天上课都认真听讲,遇到不懂的就问老师,生生的从学渣变成了学霸。
  方三山见三个孩子热爱学习,特地去书店给他们买了本新华字典。
  这本新华字典对于方立安来说简直是神兵利器,在大哥方立新的“指导”下学会使用之后,方立安和方立平一起定下目标,每天学习三个新汉字。
  学会之后自然是要跟父母和大哥分享一下,导致方立新在未来几年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一步步落入了妹妹们的“陷阱”。
  日子每天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方立安在家里很少出门,她不喜欢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别的小朋友也不愿意带她。
  现在的家长虽然不会比成绩比奖状,但是方立安还是成为了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因为她听话乖巧,不顽皮,不闹腾,还爱干净。不像别的娃,一天到晚不着家,四处疯玩,晚上回到家,早上刚换的干净衣服已经跟在泥里滚了一圈儿似的。
  遇上这样的娃,大人也懒得给他洗衣服,反正干净衣服一上身就脏了,索性就穿着吧,看不下去再换。
  过了两个月,即使每天宅在家里不出门,方立安还是很快感受到了文化运动的浪潮。
  因为暑假后,县里的学校全面停课了,方立新和方立安自此“赋闲”在家。
  不用上学,机械厂周边的孩子就跟解放了一样,整天游手好闲。各种游戏充斥着停课期间的生活,比如攻城,打梭子,丢沙袋,跳皮筋。
  有一些收集活动,比如收集和交换各种m主席像章,收集香烟盒的纸,收集糖纸,还有少数人会集邮。
  有一段时间孩子们喜欢做忠字牌,就是一个像扇子一样的东西,上面写个“忠”字。有一段时间又流行挂“忠心”,就是一个塑料制的心形的东西挂在脖子上。此外,还兴跳忠字舞,唱歌颂m主席的歌。
  还有到处去看m主席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演出,这些演出有的在礼堂,有的就在大街上。
  还有许多其他活动,总而言之,不上学的生活丰富多彩。
  方立新、方立平会和以前学校里的同学结伴玩游戏或者出去参加活动,方立安的“识字激励法”在这种情况下效果被削弱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有用。
  方立安并不强求,她认为贪玩是孩子们的天性,没有必要太过压制。学习很重要,但有一个愉快的童年也同样重要。
  方立安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也不爱看那些宣传演出,参加过一两次后就继续窝在家里,继续她的学业。
  为了防止别人说她不合群,她央求方三山给她买了一本红宝书,只要身边有人,她就捧着红宝书念,还不时地教一教家里的其他人。
  偶尔出趟门,不管跟谁说话,开口就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
  这下,周围的人都知道,老方家的小闺女不但听话乖巧,而且思想十分端正。
  也有人在背地里嘀咕,老方家这闺女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语录,莫不是个傻的?
  春去秋来,停课一年多的学校纷纷复课。
  方立新和方立平放学回家后,方立安才知道,原来学校给每个人只发了一本m主席语录作为课本。
  上课的时候,老师基本上都是带着学生们背诵语录或者讲述从前的艰苦奋斗史等等。
  方立安对这些兴趣不大,于是继续按照之前的办法激励大哥大姐学习,从识字慢慢拓展到数学四则运算。
  一九六八年秋,方立新小学毕业,直接升到机械厂附属中学读初中,方立平在小学读三年级。
  听方立新说,学校依旧没有发教材,只是让学生们把小学时期发的m主席语录带来,要进一步学习红色思想、红色精神。
  老师们宣布,这学期的学习内容除了学习m主席著作,还包括许多实践活动。
  方立安得知这一消息,整个人都有点方。小学不发书,初中不发书,难道都指望到高中学点知识吗?
  接下来的半年里,县里的各个中学果然都进行了多次实践活动,主要内容是劳动。
  比如抗旱,全校学生背上背包走上几十里路到农村住上两个星期进行抗旱。还有去地里秋收,冬天搞水利建设,学生们都要参加。
  实践活动外的许多时间还要搞演出,排节目,开批判会。总之,学生们还是挺忙的。
  方立平很是羡慕,恨不能立即上初中,加入到这群人的队伍中去,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方立安对此不置一词。
  后来,第二学期,课本终于发下来了,总算有了一些数学、外语、化学、物理方面的学习。课程名称,数学和俄语不变,但另外两门课程就叫做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
  值得一提的是,学校贯彻m主席的教育g命思想。m主席的教育思想是要注重实践,他说:“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吗?那就要变革梨子,亲口尝一尝。”因此,搞工业的就要投身到工业实践中去,搞农业的就要投身到农业实践中去,如果要搞导弹,当然也是要亲手做一做。在干中学,在学中干。理论必须联系实际而不能脱离实际。
  是以,学校想方设法试图弄到实践的机会。
  比如说数学,学生们一开始学的是度量,就是能够计算一些实际问题中的面积和体积。
  在后来的抗旱中,他们就测量大堤的高度,计算工程量,争取在这中间学到数学知识。
  又比如到机械厂了解机床的工作原理,尽量把数学知识用上,还有在军训时学习射击的原理。
  所谓的学化学也是研究怎么做出化肥。
  ……
  只不过实际应用中的题目都是非常简单的,大家学起来就觉得很容易。学得容易的结果就是自信心很高,而联系实际的结果是对知识非常感兴趣。
  方立安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学习方法很赞。结果却发现,书本上稍微难点的课后习题,她大哥都做不出来。
  所以只能说,这样的学习方法可能并不适用于应试教育。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年代并不看重考试成绩。
  虽然也有考试,但大家可以互相抄,这是m主席说的——学生自己不会做可以抄别人,在做题时也可以相互商量。
  考试有分数,但不起作用,因为不存在留级问题,也没有升学问题,也没有高考。
  学生中有好的和差的,如果学习成绩不好,只是一个方面差,但并不是主要的。
  因为这时候强调又红又专,只红不专不行,只专不红更是走白专道路,也不行。但显然,红比专更重要。
  第5章
  一九六八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方三山在家里忙着踹面,发好了明天好蒸馒头。
  往年这时候方三山都会带媳妇孩子回老家过年,但今年许巧梅怀孕了,不到三个月,胎还没做稳当。
  前些天他专门请了一天假,带方立新回老家看望老爹老娘,给他们拜了个早年。由于两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还要一大早抹黑赶路,就没带方立平和方立安。
  到了老家,父子两自然是受到了热情招待。方立新他爷奶听说小儿媳妇又怀孕了,十分高兴,都希望小儿媳这胎是个大孙子。
  小儿子是一大家子里最出息的人,当初村里一群人去了县城,就他和隔壁的周二想法子留了下来。后来又一步一步成了工人,吃上了商品粮,还娶了城里媳妇儿。
  就这也没忘了他们老两口,时不时地托人给家里带东西,逢年过节还给钱,孝顺极了。饥荒那几年,要不是小儿子接济家里,还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唯一让老两口愁的是,小儿子成家这么多年就一个儿子,子嗣太单薄了。他们农村讲究多子多福,闺女是不算在内的,再多再好也是别人家的。
  方三山在老家吃了午饭,陪着爹娘兄弟唠了会儿嗑,趁着天还亮,就带着方立新往回赶,天黑透了才到家。
  许巧梅给父子两热了饭,问完公婆的情况后,才跟方三山说起今天在厂里听到的消息。
  “中午秦厂长和王主任在食堂吃饭,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说是厂子西边盖的楼,怎么分的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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