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团子在宫里头一住就住到了年尾。临近年关的时候, 宫里头就是再舍不得她, 也不得不放人了。
  当林家人要进宫来把小团子带回去的时候, 太后抱着小团子简直舍不得撒手。小团子好像才刚睡醒,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用她的小胖手揉了揉带着水雾的眼睛, 瞅见抱着自己的是太后, 下意识地拿小脑袋蹭了蹭太后的颈窝,她就像一只小动物似的,在信赖的人面前, 袒露出柔软的肚皮来。
  太后见了,又爱又怜,将小团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瞧娘娘与小公主这感情好的, 不知道的, 只怕还以为娘娘与小公主是嫡亲祖孙呢!”
  以往若是听了这话,太后自然高兴, 如今, 却只有一叹:“若福儿真是哀家的亲孙女儿就好了, 哀家就能时时把福儿带在身边儿, 不用与福儿分开了。”
  身边儿伺候的老嬷嬷见不得太后这样忧愁, 安慰道:“娘娘若是想公主了,过些日子再把公主召进宫里小住就是了。又不是日后见不到了, 娘娘何必如此?”
  小团子仿佛也察觉到了太后情绪的低落,伸出自己带着五个窝儿的小胖手, 轻轻扯了扯太后的袖子:“太, 太后娘娘,笑,笑笑!咯咯咯咯哒!”
  说着,便朝太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两个小梨涡在脸颊边若隐若现。
  太后见小团子这般乖巧,心里头一阵柔软,也冲着小团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团子毕竟年纪小,哪里分得清太后的笑容中有几分真意?见太后笑了,她便自以为警报解除了,一个劲儿地朝着太后的怀里拱。她没有看到,在她扭过头去后,太后面上瞬间垮下来的笑容。
  “哀家如今是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到福儿,若是哪一日离了福儿,哀家连饭都要吃不香了。这一次福儿归家,不知哀家要过多久才能再把福儿召回来陪哀家了。”
  “娘娘若真是舍不得公主,何不让皇后娘娘出面,将公主记在名下,名正言顺地把公主留在宫中?”老嬷嬷斟酌了一番后开口。
  对于老嬷嬷来说,太后的意愿是最重要的。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林家,但与太后的高兴相比,林家的意愿就不那么重要了。
  况且,若是小公主能够留在宫里头,对小公主绝非坏事,对于林家而言,也是一种荣耀。嬷嬷想不明白,太后究竟在犹豫什么。
  太后轻轻地摸着小团子的头:“算啦,林家对这丫头看得极重,哀家又何苦为了自个儿的些许私心,去做拆散人家骨肉的事儿?况且,宫里头一应吃穿用度虽然都是最好的,但哪有宫外自在?这丫头,还是养在她父母身边儿的好。”
  “娘娘真是一心为小公主考虑。”
  “也不怪哀家偏爱她,这丫头,实在惹人疼。对了,煜儿下课了没?让煜儿来与福儿说些话。”想到自个儿的大孙子,太后的面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哀家若是没让煜儿跟福儿道别,就让林家把福儿带回去了,煜儿怕是要怪哀家了。”
  话音刚落,便将太子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了进来。跟在太子身后的小太监一叠声地道:“慢点儿,我的小祖宗,仔细摔着!”
  “瞧你,一头的汗,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哀家还会把福儿给吃了?”
  太后将小团子放下地,亲自为太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太子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小脸儿红扑扑的:“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孙儿怕,回来的晚了,福儿就走了!”说着,他便扭过头,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小团子身上,眼中的宠爱和不舍是那么的明显。
  “你与福儿说话儿话吧。林将军与林夫人已经进宫了,眼下在你父皇那儿。哀家会派人去告诉你父皇,让你父皇多留林将军与林夫人一会儿的。”
  “多谢皇祖母。”
  “傻孩子,与皇祖母还说什么谢字儿!”太后低下头,对小团子道:“福儿,与你太子哥哥说话儿话好不好?你就要回家了,可有一段时间要见不到你太子哥哥了。”
  “回家?”小团子眨了眨黑琉璃似的大眼睛,软糯的声音中带着点儿疑惑和迷茫,下一刻,圆滚滚的小团子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太子的身边儿,声音中带着哭腔:“太子锅锅,不要,福儿?”
  小团子虽然因为那次被摔之事,总是与太子闹些小脾气,但本质上还是十分亲近太子的。这不,一听说要见不到太子了,她立马就开始伤心委屈起来。连她的两个嫡亲兄长,都未必能有这种待遇呢。
  最起码,她也是进宫有一段时间了,才开始想念那个总是喜欢把她顶在头上玩儿的大哥的。至于那个恶劣的老欺负她的二哥,更是要往后靠了。俩哥哥怎么也威胁不到太子这个小哥哥在她心中的地位。
  太子伸出双手,准确地扶住了小团子,这会儿,他终于有点儿能体会到一路追着他跑的宫人的心情了。那真是心惊胆战,生怕眼前的小人儿一个不小心就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如果说,小团子的一番动作只是让太子担心,那么小团子带着委屈的声音便让太子连心都揪的生疼:“福儿乖,不哭,太子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爹娘来接你回家了,福儿不想跟他们回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太子是真相听小团子亲口说出不想离开的话,这样,太子就有充分的理由恳求太后将小团子给留下了。
  不过显然,小团子对于林家人也是很有些感情的。先前在林家时,见不着宫里的姜皇后、太子等人,她便想念宫里的人;如今,她在宫里已住了一段时日了,日日与宫里的人相对,反倒是林家人见得极少,便又开始想念林家人。
  一听到太子说到“爹娘”这两个字眼,便扒拉着太子的大腿,一个劲儿地往太子身后看:“爹爹,娘娘?”
  探头探脑了一阵,确认太子身后除了太监宫女之外没有别人了,小团子便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一下子萎靡了起来:“没有,爹爹,娘娘。”
  见小团子这副模样,太子再也说不出让她留下不走的话来。
  虽然他舍不得小团子,但小团子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啊。现在的小团子还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她不想离开太子哥哥,但也想要回到父母的身边,却不明白,没有事情能够两全其美。小团子比一般的孩子要聪明,但这些事,显然超出了她能够理解的范围,太子也无法跟她解释清楚,最后,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福儿放心,太子哥哥不会不要你的,太子哥哥会经常去看你……”
  “为了你那颗牙的事,你已经跟太子哥哥闹了好多次别扭啦,不知道,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不能彻底原谅太子哥哥……”
  “福儿,答应太子哥哥,虽然太子哥哥不在你身边,但是你一定要最喜欢太子哥哥好不好?比喜欢你两个哥哥还要喜欢……”
  “出了宫,可要照顾好自己呀,门槛儿那里不要去,知道吗?容易摔跤……”
  太子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叮嘱了小团子许多话,至于小团子究竟听进去多少,又理解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在太子啰里啰嗦长篇大论期间,小团子很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呵欠。
  对牛弹琴的太子顿时忧伤地转过了脸。
  太后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福儿还小呢,你与她说这些,她也听不懂。若是想让她别忘了你,你还是多去见见她吧。小孩子家家,忘性都大得很。福儿已经算是记性很好的了,将来长大了,想必是个聪明的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带人将福儿送去皇帝那儿吧。”太后对老嬷嬷吩咐道。
  “是,娘娘。”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中,周围又恢复了沉寂,太后开始觉得有些寂寞了,仿佛小团子一走,便将整个寿康宫的欢声笑语、鲜活气息都给带走了。
  太后叹了口气,习惯了有小团子陪伴的日子,这小团子一走,还真有些不适应。
  “皇祖母别不高兴了,孙儿一定努力,待日后,找到机会,孙儿就去求父皇,让父皇再把福儿妹妹接进宫来。”
  将大孙子这般贴心孝顺,太后颇感欣慰。她没有说,自己一道懿旨也能够解决问题,毕竟孙子这么说,是孙子的一片孝心。
  “好,日后皇祖母可就靠你把福儿给留住了。”
  多年后,太后想起今日的对话,发现,世事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太子对太后说的话,虽没有以太子原本的意图实现,却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