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爹, 你竟然打我, 还让我跟欺负我的人磕头道歉……你, 你真的是最疼我的爹爹吗?”
  自打柳二小姐一落地, 便在家中受尽宠爱。因她身子弱, 父母格外怜惜她, 就连嫁入皇宫的大姐, 如今的柳妃娘娘,在家中时,都不如她受宠。在柳二小姐十几年的人生之中, 一直都顺风顺水,父母疼爱,兄姐怜惜, 家里人连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就算她在外头闯了祸, 父亲母亲也会出面,替她摆平。
  可如今, 父亲竟然丝毫不顾及她被人挟持着的事实, 让她向挟持她的人道歉?
  前后待遇差别太大, 柳二小姐表示, 她不能接受了。
  谁知这一次, 柳将军还真是铁了心的要给自己闺女一个教训,哪怕爱女看上去已如此可怜, 他也没有松口:“若我不是你爹,我管你去死!都是我平日里太娇惯你了, 才纵得你如此胆大妄为。从前我还当你只是有些小姐脾气, 谁知道,你在外头,竟是这般不堪!你还有脸请我和你娘来为你出气?干脆让人把你给打死得了,省得回家再来气我和你母亲!”
  “爹……”柳二小姐看着她爹绝情的模样,如坠冰窖:“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是不是这帮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们啊,爹!都是他们在欺负我!”
  “你是不是当别人都是傻子!你做过的事,我随便找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事到如今,你这个孽女,还是满嘴谎言,毫无悔改之意,我只有动用家法了!”柳将军说着狠话,眼眶却渐渐红了,他闭上眼,狠了狠心:“来人——”
  “老爷,不要这样,茹儿她自幼便身子弱,经不得这些啊!”柳夫人扑到柳二小姐跟前,护住了柳二小姐:“还请老爷给茹儿一个机会吧!茹儿她真的知错了!”
  说着,柳夫人推了柳二小姐一把:“还不去跟你爹爹认错!你是要气死你爹爹和你娘亲吗?”
  柳二小姐终于也意识到,这次,她的父亲是来真的。若是她不认错,当真会被她爹当众执行家法。如此一来,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
  “爹爹,女儿知错了,请你原谅女儿吧。”委屈与害怕一齐涌上心头,柳二小姐忍不住落下泪来。
  柳将军却丝毫不为所动:“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你欺辱过的人!”
  柳将军指了指太子等人,又指了指在场的百姓们。
  这时候,倒没有百姓再说柳家的闲话了。毕竟,柳家除了柳二小姐比较不知天高地厚之外,其他人的名声还是颇为不错的,尤其是柳家的家主柳将军,素有为人正直之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从一众寒门子弟中脱颖而出,得了明宣帝的信任,被委以重任。
  如今,见柳将军如此明事理,在场诸人对于柳将军乃至整个柳家的印象都好了不少。看起来,柳将军也没犯什么大错,他唯一做错的,就是太过溺爱柳二小姐这个女儿了。如今他已知晓柳二小姐的不妥,今日事毕之后,将柳二小姐带回家去好好调-教一番,也就罢了。
  柳二小姐看了看那几张面孔。刚才,她还在他们的面前耀武扬威,扬言要让她做将军的父亲和做皇妃的大姐来收拾他们。岂料,如今,在他们面前狼狈不堪的,竟是她自己。
  柳二小姐心头涌上了无尽的屈辱之感。
  若是她不曾对眼前这些人说话那些话,也就罢了,偏偏如今,她当着这些人的面,被她最敬仰最信赖的父亲,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她可以对她的父亲认错,但面对这些人,她却始终拉不下面子……
  柳二小姐一转头,扑进柳夫人的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柳夫人心疼地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背,看着自家闺女缩在自家怀里无助又可怜的模样,眼带恳求之意地看向柳将军,却见自己一向顶天立地的丈夫,面上一片灰败之色,她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看见她的丈夫,脱下官服官帽,直直跪在了四人中那名年岁较小的少年面前。
  “微臣教女无方,次女竟犯下如此大错,微臣……实在无颜面见太子殿下。微臣,代孽女向太子殿下赔罪了。”说着,他狠狠地朝着太子磕了几个响头,额头触碰到地面上的石子,当即便被尖锐的石子给划破,流出了鲜血。
  “孽女接连冲撞了太子殿下与宝福公主,微臣不敢奢望二位殿下能够饶恕孽女。只是,孽女先时不知二位殿下的身份,这才如此无状,她并非有心以下犯上的,还请二位殿下明鉴。”说完这话,他又狠狠都朝太子与林娇怡分别磕了几个头。
  不得不说,柳将军实在是一个狠人。
  不过此时,围观的百姓们注意力已经不放在“柳二小姐真作孽,柳将军真可怜”上了。一听到素日里生活在那飞檐红瓦之中、难得一见的太子殿下竟然微服出游,亲临此地,他们哪里还有心情看戏?当下便齐齐跪下,嘴里喊着“太子千岁”。
  伏在柳夫人怀中哭泣的柳二小姐,在听到她得罪的人竟是当朝太子之时,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手脚冰凉、浑身发颤,恨不得就此死去。天哪,那群人里竟然有太子!她刚才都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
  别说柳二小姐了,就是柳夫人,听闻自家女儿得罪的竟是当朝太子,也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总算是明白,为何对女儿一向颇为纵容的丈夫,这一次,坚决不姑息女儿的行为,执意要让女儿亲自向这些人请罪了。因为这些人,他们家根本就得罪不起!女儿这次犯的,是足以让他们柳家灰飞烟灭的过错!
  可如今,太子还愿意原谅他们柳家吗?若是太子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柳家该怎么办?宫里头的柳妃娘娘和四皇子会不会受到牵连?一时间,柳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犹如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了。
  正在这时,她看见女儿嘴唇发白,一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样子,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茹儿,茹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亲啊!快来人——”
  由于柳二小姐身子不好,她出门时,身边常跟着一名医女。此时,柳夫人下意识的就想将那名医女召来,却见自己的丈夫回过头,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瞪住了自己:“那个孽女,犯下如此大错,如今知道害怕了?别管她!她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太子神色淡漠地看着这出戏码,直到此刻,才终于开口:“让人去给柳二小姐治治吧。柳二小姐冲撞了孤与宝福公主,言辞中诅-咒母后,孤自是要罚的,可一码归一码,孤还没有残-暴到,眼睁睁地看着柳二小姐病死在孤的面前,却不准许柳二小姐医治的地步。”
  对于柳将军玩的这套苦情戏,太子表示,他很是看不上眼。
  但他不得不承认,柳将军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在出门前,知道先打听好他们的身份,以判断与他宝贝女儿发生冲突的人,他们柳家是否得罪得起。才刚一过来,柳将军便想压着女儿向自己赔罪。
  太子纵有一腔问罪的话,在这等情况下,也不好开口了。
  若不是柳二小姐实在娇气,想着蒙混过关,或许,他们还真就得碍于形势,对柳二小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想得美。
  若柳二小姐的错处只在蛮横无理、冲撞了他们,太子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待她吃过了教训,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刚才,柳二小姐得意忘形中说出的一段话,却触到了太子的逆鳞。柳二小姐胆敢肖想他母后的后位,想着让她姐姐将姜皇后取而代之,甭管她只是一时口出狂言,还是真有这个心思,太子怎么都不可能轻饶了她!
  林小公主仿佛察觉到了太子的心情,安抚地握了握太子的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满都是“交给我吧”。
  见了她这暖心的模样,太子的嘴角轻轻一动,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容。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对他的回护?
  林娇怡说要护着他,在觉得他受了“欺负”的时候,便当真挺身而出,将他护在身后,企图用她小小的身子为他遮风挡雨。
  太子觉得,他在林娇怡的面前,心已经足够柔软了。但林娇怡却总能够打破他的认知,他发现,这个小小的身影,每次都能够让他的心变得更加柔软。
  当年,太子撺掇着姜皇后将小小的林娇怡抱回了凤仪宫中,如今想来,这怕是他做过的最为正确的决定。
  收拾人这等事儿,太子不是不能够亲自出手。但林娇怡自然想要亲自出面维护太子,太子也不会扫了林娇怡的兴致。当下,太子便退到了后面,任由林娇怡发挥。
  只见林娇怡小小的眉一挑,道:“还不快来人为柳二小姐医治?没听见刚才太子哥哥说的话吗?别到时候柳二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怪到本宫和太子哥哥的身上,说是本宫和太子哥哥不让柳二小姐医治,眼睁睁的看着柳二小姐去死!柳将军,你说是吗?”
  柳将军心中一跳,虽然眼前的只是个稚龄女童,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到底是公主之尊,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气势。
  柳将军不敢忽视林娇怡的话,赶忙让医女出来为他的女儿诊治。
  柳二小姐本就是情绪过于激动,才会突然发病。医女熟练的用针灸刺激了她的穴道,又为她掐了掐人中,柳二小姐的症状便好了许多,只是,因受了惊吓,她的脸色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满头都是虚汗。
  柳夫人见到爱女这般模样,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林娇怡面前哀求道:“公主殿下,求您发发慈悲,饶了小女吧。臣妇知道小女罪孽深重,只是,小女的身子如今实在受不得折腾了。无论小女犯了什么错,都由臣妇来代为受罚可好?”
  她这仪态全无的样子,让人看得颇为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没有往日的纵容和溺爱,如今,也断不至于摊上如此大祸。
  林娇怡静静地看着柳夫人伤心哭泣的模样,道:“她的错,你承担不起。”
  柳夫人以为林娇怡是不愿意让她代女受过,一叠声地道:“求公主殿下让臣妇代为受过吧!哪怕公主殿下要臣妇的命,臣妇也认了!只求公主殿下能够给小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小女身子健康,受得住罚,臣妇绝不会为她求情。只是,公主殿下也看到了,小女身体孱弱,若真要罚她,等于是要了她的命啊。求公主殿下开恩——”
  林娇怡摇了摇头:“不,柳夫人,你没有弄明白本宫的意思,本宫是说,她犯下的错,你承担不起。不止是你,就是你们柳府的人全部绑在一块儿,也承担不起!”
  林娇怡看了看柳将军:“柳将军消息如此灵通,想来在赶到这里之前,已经打听过贵府小姐与我们发生冲突的前因后果了吧?那么,柳将军可知道,贵府小姐,当着太子与本宫的面,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柳将军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通过短暂的接触,他知道,林娇怡虽小小年纪,做事却极有条理,像极了其母林夫人及宫中的姜皇后。她既然敢说这话,必不会无的放矢。当下,柳将军便冷汗涔涔:“微臣……不知。”
  “很好,那么,劳烦那边那位暗卫大哥,将柳二小姐说过的话,当着柳将军与柳夫人的面再说一遍吧。”林娇怡强调道:“就是柳二小姐信誓旦旦的说,柳妃娘娘极其受宠,即将取代皇后娘娘的那段话。”
  “是。”
  暗卫得令,当下便一板一眼地复述道:“这位柳二小姐对太子和公主说——你竟敢瞧不起我柳家?我告诉你,如今后宫之中,除了正宫皇后、李淑妃和穆贤妃之外,就是我姐姐了!我姐姐如今诞下了皇子,又年轻貌美,得皇上宠爱,不说人老珠黄的李淑妃和穆贤妃,就是皇后,也是比不得的。我姐姐成为皇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只是你们怕是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