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缸子笑道:“担心你程哥啊?”
  杨静垂眸,“他身上伤还没好。”
  “他这人闲不住,可能跟朋友喝酒去了。你别担心,这么大人了,出不了事。”
  杨静吃了饭,写完作业,又给杨启程打了个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
  晚上十一点,杨启程仍没有回来。杨静撑不住,只得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杨静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窗外瞟了一眼,天空刚露出点儿鱼肚白。
  头顶灯泡一闪,暗黄的光线倾泻而下。
  杨静眯了眯眼,看向门口,“程哥。”
  杨启程“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先往床上一趟。
  一股刺鼻的汗味混杂烟酒味扑面而来,杨静愣了愣,踌躇半晌,走到床边将杨启程手臂轻轻一摇,“程哥,洗了再睡吧。”
  然而杨启程手臂盖着眼睛,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尚不到六点,杨静却已然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之后,买好早餐放在桌子上,出门去上学。
  一连半个月,杨启程天天晚出早归,周末更是成天不见人影。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上回受的伤没好透,身上又添了新伤,每每看得杨静心惊肉跳。
  然而杨静连个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即便有机会,她也不敢直接问,不得已,只能去给缸子打电话。
  结果缸子反而比她更惊讶,“老杨在打夜场,你不知道?”
  杨静并不十分清楚所谓的夜场是什么,只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程哥缺钱吗?”
  缸子笑了,“他什么时候不缺钱了?”
  她原本以为,上回替他还的那八千块,还能够撑上一阵。
  “打夜场是不是很危险?”
  “那肯定危险,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专门来砸场的……”
  听缸子这么一说,杨静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到底不放心,又一个周末下午,杨静跟在杨启程身后出了门。她这次吸取上回的教训,侥幸没被发现。
  最后,一直跟到了三川路,看着杨启程进了一家酒吧的大门。
  这地方,她一个未成年人肯定进不去。
  杨静在三川路上徘徊,直到夜幕降临。
  来往行人渐多,甚至有三五个结伴的男人,经过杨静跟前时,朝她肆无忌惮地吹口哨。
  杨静心里发憷,不敢继续逗留,转身回去了。
  ·
  杨启程这半个月,统共遇上三次前来闹事的,除此之外倒算平静。
  这天,一直快到后半夜也没遇上什么事。
  杨启程去值班室,偷闲补觉。
  刚合上眼,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领班服务员打来的,说是卡座有人打架。
  杨启程赶到卡座,战局如火如荼。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片,旁边有几个女人观战,却没人敢上去劝架。
  杨启程二话不说,上去先抓住一人手臂猛一下拖开。立即有个女人上去抱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腰,哀声道:“别打了!”
  两个人男人龇牙咧嘴,互相冲着对方高声谩骂。
  最后,在女人的连番哀求之下,被抱着的那个男人拂袖而去。
  战火停息,杨启程往地上扫了一眼,吩咐跟在他身后的服务员,“看了看碎了几个杯子。”
  说罢,打算回去值班室接着补觉。
  忽听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那个……”
  杨启程停步回头,是方才观战中那几个女人中的一个。
  女人里面穿一件黑色吊带,外面套了件衬衫,在腰上系了个结,底下是热裤和高跟鞋,头发束成马尾,脸上化了点淡妆。
  杨启程问:“什么事?”
  结果还没等女人开口,他兜里手机又是一响,一看来电人,不敢怠慢,赶紧接起来,快步往值班室走。
  打电话的是酒吧的老板,陈家炳,人称炳哥。
  陈家炳开门见山:“今晚太不太平?”
  “到现在还没出事,炳哥放心。”
  陈家炳笑说:“放心,你在我十分放心。前两天的事,我听人说了……”
  杨启程知道陈家炳想说什么,先截了他的话头,“也是仰仗炳哥赏口饭吃。”
  “饭,别人赏的不好吃,好吃的还得自己挣。”
  杨启程默了片刻,“炳哥说得有道理。”
  陈家炳笑了一声,“要觉得有道理,回头你再好好琢磨琢磨,过两天得闲了,我请你吃饭。”
  那边挂了电话,杨启程静立片刻,方才将手机揣回兜里。
  ·
  周一上早自习,杨静摊着英语书背单词。
  背得昏昏欲睡,桌子忽让人轻轻一敲。
  杨静一个激灵,一抬头,恰好对上厉昀的视线。
  “厉老师……”
  厉昀看着她,“跟我来办公室。”
  有几个人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背书。杨静神色坦然,跟着厉昀走出教室。
  “坐。”厉昀从旁边的办公桌拖了把椅子给杨静。
  杨静坐下。
  厉昀看着她,“最近学习和生活上还顺利吗?”
  杨静低着头,“顺利。”
  “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没有。”
  厉昀静了几秒,“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嗯。”
  厉昀有些尴尬,“……那个,学习上还是要抓点紧,尤其英语和数学……”
  “嗯。”
  一时沉默,杨静微微抬了抬眼,发现厉昀似乎还有话要说。
  然而她从来不是会主动给人台阶下的人,厉昀不说,她也就不问。
  最后,还是厉昀撑不住。
  “杨静,你现在正处于关键的时候,有时候外界有些诱惑,你可能觉得好奇。但有些东西不能好奇,一时的好奇心很可能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我还是希望,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不该做的坚决不做,不该去的地方坚决不去……”
  杨静听得心烦,连连点头敷衍。
  厉昀也说不下去了,“行了,老师就说这么多,我相信你心里有个数。”她指了指桌上的作业本,“帮我把周记本抱回去。”
  “谢谢厉老师。”杨静抱着作业本,走出去几步,又听厉昀叫她。
  杨静转身。
  厉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没事,你回教室吧。”
  杨静走到走廊,脚步一顿。
  她陡然明白过来,厉昀先前云山雾罩打的那一通官腔是什么意思。
  厉昀看见了自己在三川路上。
  杨启程在酒吧又打了一周夜场,眼看钱赚得差不多了,打算收手,仍旧和往常一样看白天的场子。
  陈家炳听了他想法,未置可否,只提出请他和缸子吃饭。
  这顿饭,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家炳三十六岁,在旦城西城区这一片颇混得开。为人精明狡狯,交游甚广,年纪虽然不大,大家却都愿意尊他一声“炳哥。”
  陈家炳好排场,吃饭的地点在他自己开的一家餐馆。偌大的包厢,灯火通明,除了他自己,身旁还站着两个贴身保镖。
  杨启程倒是一点不怵,领着缸子恭敬唤了一声“炳哥”,态度不卑不亢。
  等菜一端上来,全是翅鲍参掌。
  杨启程这才渐渐生出些惧意。
  陈家炳先不说正事,只劝他们吃饭喝酒。缸子自诩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舌头打结,让吃便吃,让喝便喝,一句话不敢多说。
  酒过三巡,陈家炳问起杨启程的情况。
  “哪里人?”
  “暮城人。”杨启程答。
  “ 以前去过一趟,是个好地方。”陈家炳吸了口烟,又问,“家里几口人?”
  杨启程顿了顿,“没人了。”
  陈家炳笑了笑,弹了弹烟灰,“那怎么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