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裴婠到底不好一直待在兰泽院,没多时便招呼着小姑娘们出去逛园子,侯府后花园有一片梅林,如今正开的热闹,等她们到了梅林,才见少爷公子们早就在了,男男女女们早都相识,人多倒是乐的趣味,裴婠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萧惕,他落在所有人最后面,正靠着一处廊柱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裴婠一笑,回头对宋嘉泓道:“表哥,我去和三叔说几句话。”话落,也不等宋嘉泓说什么,便绕了一圈跑到了萧惕跟前。
  “三叔,过年好呀——”
  裴婠今日披着件银红斗篷,笑颜比傲雪红梅还要动人,萧惕早就看到她了,见她问候完伸出手来,只当做不解,“做什么?”
  裴婠眉头一皱,“压岁钱呀!三叔是长辈,难道不知要给压岁钱吗?”
  萧惕好笑的看着裴婠,往怀中一掏,拿出个锦囊来,轻轻放在裴婠掌心,“看看够不够。”
  裴婠笑意一盛,只当萧惕没有准备,被她突袭才随便给她一物,然而等他打开锦囊,看到了里面的银票之时,一双秀眸顿时瞪大了,“这——三叔,你把你全部家当给我了不成!”
  那是一张数目极大的银票,比昨夜裴敬原和元氏给她的多得多,见萧惕笑意和煦,裴婠忙要将锦囊还回去,“不成不成,我只是玩笑罢了,不是真的问三叔要钱。”
  萧惕任她拉自己的袖子,却并不接,反而将锦囊放在她掌心,又将她手一包一合,“本就是给你的,拿着便是。”
  裴婠惊慌不定,“三叔,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萧惕笑意盎然,“我的全部家当。”
  裴婠霎时间觉得这锦囊有些沉重,还要推拒,一道声音却忽然斜刺刺插了进来,萧晟笑着道,“婠婠,我也比你高一辈的,怎不听你叫我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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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失踪
  在裴婠的印象中,萧晟就没对她好声好气说过话,他身份显赫,又比裴婠大了六七岁,便是对萧筠,他也没多少好脸色,比起她们这些小丫头,他更喜欢和那群狐朋狗友声色犬马。因此萧晟忽而这样说,裴婠觉得诧异又荒诞。
  萧晟却目光热切的上下打量裴婠,“今年就十四了吧?一转眼,倒成了大姑娘。”
  裴婠被萧晟的目光盯得难受,正要后退一步,萧惕身形一侧将她半挡了住,他神色冷肃,“你太放肆了。”
  分明萧惕才是年纪小的那个,可这五个字带着迫人的压力,有种上位者的深沉威仪,萧晟眼角跳了下,待耳边传来不远处少男少女们的谈笑,那股子紧张压迫才淡了,这里是长乐候府,光天化日之下,萧惕又能如何?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婠婠小丫头片子的时候我就看着她,论起情分,可是比你还要深,我关心她又有何不可?”
  萧惕双眸好似冬日静湖,迅速结起一片冰凌,然而萧晟满脸激怒他的得意,他若是当真做怒,倒正中其下怀,萧惕转过身来,对上裴婠有些惶然的眸子,“去找夫人吧。”
  萧惕眼底的厉色散的极快,却还是被裴婠看出了一丝端倪,她担忧的望着萧惕,萧惕唇角微弯,眼神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待会儿找你说话。”
  萧晟在后面嗤笑了一声,裴婠觉得自己留下来反倒不妙,这才点头转身走了。
  她一走远,萧晟的语气更肆无忌惮,“忠国公府的庶子,若是能求得长乐候府大小姐下嫁,那可要变成京中美谈,而你做了长乐候的女婿,长乐候自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萧惕转过身来,静湖冰面碎裂,一丝凛冽的杀气迸发出来,萧晟色厉内荏道,“那丫头倒是生的越发可人了,可惜长乐候怎会将女儿嫁给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
  “种”字还没出,萧惕的目光猛然变得狠厉,扑面而来的戾气逼得萧晟透不过起来,他甚至觉得萧惕敢在这梅林动手杀了他,他哑口结舌,心跳如擂鼓,而远处裴琰发觉不对,已朝他们走了过来,狐疑的看看二人道,“你们怎么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是裴琰都瞧得出,萧惕没说话,萧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裴琰,你把有些人当兄弟,可有些人却想做你的妹夫,你说可笑不可笑。”
  裴琰眉头顿皱,萧晟却冷笑一声走了,裴琰看着他背影消失,转眸望着萧惕,“他在说什么?什么兄弟妹夫的?”裴琰其实听懂了,可有些不敢置信,这才装傻似得反问了一句。
  然而萧惕却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萧惕道:“我父亲想为萧晟求娶婠婠。”
  裴琰长大了嘴巴,半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过了年裴婠就十四岁了,正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一家好女百家求,他妹妹有这个资本,而其他人求不求他还不知道,萧惕都这样说了,那萧淳一定报了这样的心思。
  萧晟?萧晟求娶他妹妹?!
  裴琰本就看不上萧晟,此刻心底更开始膈应萧晟,他虽没想过将来裴婠的夫君该是何种样子,可一定不会是萧晟那般的风流浪荡子!裴琰开始恼怒,觉得裴婠被纨绔子觊觎了,于是忘记了萧晟说的某些人想做他妹夫的事,“国公爷是什么打算?”
  “今年婠婠满了十四,或许上半年就会提了。”
  萧惕语气平静,裴琰却攥紧了拳头,“他休想!呵,他配吗!”
  ……
  萧晟以为一句话便能挑的裴琰和萧惕不睦,却不想行宴之时,裴琰反倒对他横眉冷对,萧晟暗自奇怪,只觉今日触了什么霉头一般处处不顺意,然而他想不到,回国公府之后,还有更大的霉头在等着他。
  萧淳一回府萧昌兴就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顿时,萧淳面色大变,看了一眼萧晟,咬牙切齿的道,“你和我来书房!”
  萧晟不明所以,跟着萧淳走了几步,又回头狐疑的望着萧惕。
  萧惕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萧晟这才不甘不愿的和萧淳进了书房,一进书房,萧淳便问,“你还在查何家的案子?”
  萧淳一阵心惊肉跳,“我没有——”
  “你没有?!你日日去云栽楼,让云栽楼的人帮你找何家大公子的几个亲信,萧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彻底害死国公府才安心吗?!”萧淳怒意勃然,他亲自去金吾卫大牢体会过那种滋味,那般屈辱他再也不想来第二次,可他这个长子,却显然没有引以为戒。
  萧晟先是震惊萧淳竟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可很快一咬牙道,“我是在找何家人,可我只是在找那天给我传消息的人,我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我……”
  萧淳瞬间笑出声来,如果萧晟平日里能像萧惕那般沉稳可靠,今日这话还有两分可信度,可萧晟寻常便谎话成性肆意妄为,这话在他眼底,简直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陷害?谁陷害你?”
  萧晟知道不该说,可他还是没忍住的道,“萧惕!是萧惕陷害我,父亲,我在找证据,我一定会找出萧惕陷害我的证——”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朝他飞了过来,萧晟只觉额上一通,眼前一黑,便看到萧淳的黑玉镇纸落在了地上,而他额头涌出一股热流,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萧晟身子晃了晃,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萧淳眼底除了怒意还生出一丝憎恶来,“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废物来?!如今家中这般光景,你竟然还想诬陷你弟弟,你弟弟为了你费了多少工夫你可知道?”
  萧晟摸到了一手的血,心底有些难过,可更多的还是愤怒,“是他……是他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我没有这样的弟弟,他不过是个野种!”
  在萧淳盛怒的瞪视中,萧晟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撞见的侍从们见他满脸是血都吓得大叫,没走几步,萧晟倒在了院子里。
  国公府一夜兵荒马乱。
  ……
  裴琰自从听了萧惕的话,看着裴婠的眼神就变的欲言又止的,裴婠忍了两日,终于问裴琰发生了何事,裴琰叹了口气,“父亲母亲可有和你提过定亲的事?”
  裴婠一愕,“没有啊。”
  裴琰皱眉道,“你今年十四了,只怕有人要上门求亲。”
  裴婠眸光簇闪一下,“求亲又如何,父亲和母亲拒了便是。”
  裴婠一副轻松模样,裴琰望着她问,“那你可有心仪人选?”
  裴婠犹豫了片刻,“哥哥觉得我应该嫁给哪样的人?”
  裴琰撇了撇嘴,觉得他认识的世家公子们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自家妹妹,见她不语,裴婠道,“我不求显赫荣华,只要那人待我好,自然,家世也要和咱们府上差不离才是。”
  这话倒是中肯,裴琰想着想着,萧晟那日的话忽而浮了出来,萧晟明明白白在说萧惕想做他妹夫,裴琰觉得有些古怪,可倒也没有厌恶之感,他看看裴婠,再想到萧惕待裴婠颇上心,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救命之恩亲兄弟,和做妹夫还是不同,裴琰慎重思量一番,决心先不和裴婠多言,免得让她不自在,他得先好好试试萧惕到底是什么心思才行。
  ……
  宋嘉泓这些日子身子好些,来长乐候府的次数便多了些,那日的木盒子被裴婠好一阵研究才通了三分,然而她只能还原四面彩画,另外两面无论如何还原不了。
  裴婠被难住,宋嘉泓便成了解难之人,他素来温润仁厚,君子如玉,裴婠不觉有他,还为他身子康健起来而感到宽慰,元氏和裴敬原见宋嘉泓一日比一日好转,也颇欣然,每每宋嘉泓来,都要留宋嘉泓用膳说话。
  这日萧惕和裴琰一同回府时便听闻宋嘉泓又来了,正在兰泽院里和裴婠说话,裴琰看一眼萧惕,笑道,“泓表兄这几日来的颇多,婠婠早先喜欢的几样精巧玩意都是他帮着钻研,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萧惕听的眸色微暗,待二人到了兰泽院,果然见裴婠带着雪茶和辛夷在解一副九连环,那九连环双排双环,极其复杂,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皆是愁眉苦脸的,宋嘉泓温和的坐在旁边,目光脉脉的落在三人身上,说是看向三人,却只瞧着裴婠一个。
  萧惕觉得有些棘手,凭裴婠的性子,她很吃宋嘉泓这润物细无声的一套。
  “泓表兄!这九连环还解不出吗?”
  裴琰进来,宋嘉泓这才坐直了身子,一眼看到裴琰身后的萧惕,宋嘉泓笑意一淡站了起来,“三公子——”
  萧惕扯唇,“宋世子。”
  裴婠终于放下九连环,“哥哥!三叔来了——”
  行宴那日不便说话,裴婠还没问萧惕萧晟是怎么回事,如今见萧惕过府,自然不能放弃,一边命人上茶,一边叫萧惕,“三叔,鹦鹉这几日不不乖,你来看看。”
  萧惕挑眉跟过来,一走到鹦鹉跟前便听起聒噪叫起来,倒没看出什么,正疑惑的看向裴婠,便见裴婠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道,“三叔,那日萧世子是怎么回事?你们后来可有再争执?”
  萧惕恍然,原来不关鹦鹉的事,裴婠只是担心他,他早前窒闷的心绪豁然开怀,笑意也从眼底渗了出来,“他发疯罢了,你不必管他。”
  裴婠眨了眨眼,“他可会为难你?”
  萧惕笑意一深,“不会。”
  裴婠是不信的,她和萧筠交好,两家又时常走动,自然了解萧晟的性子,然而萧惕一副百毒不侵模样,裴婠也拿不准,转念一想,萧晟哪里是萧惕的对手?
  远处宋嘉泓和裴琰瞧着二人的背影,宋嘉泓道,“婠婠和三公子倒是合得来。”
  裴琰不觉有他,“含章对婠婠不错,婠婠呢又受了含章的救命之恩,且二人性子也的确相和,一二来去就亲厚许多。”
  宋嘉泓看着轩窗架子上的鹦鹉眼神疏淡,他并不喜欢聒噪的小宠,可显然裴婠喜欢,只是他不知道,裴婠是本来就喜欢鹦鹉,还是喜欢送鹦鹉的人,“这鹦鹉倒也可爱。”
  宋嘉泓说着违心的话,裴琰道,“雪球送回你那里,婠婠无趣了几日,含章便送了鹦鹉来。”
  宋嘉泓眸色又淡了一分,忽然听到鹦鹉喧嚣的叫闹起来。
  “三叔三叔——”
  “婠婠万福——”
  叫声高亢,话音清晰,简直和人声无二,裴琰顿时笑了,“到现在还是只会这么几句。”
  宋嘉泓手里的茶早已凉了,面上的笑意稀薄,眉头也微微皱着,他是好涵养的人,却比不上萧惕会掩藏情绪,远处萧惕和裴婠说着话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宋嘉泓蹙眉敛眸的样子。
  ……
  萧惕回国公府之时便发觉气氛不对,空青低声道,“世子跪在国公爷书房外面,似是在认错。”
  萧惕顿时皱了眉头,凭萧晟的性子,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就认错了?
  因为不会轻易认错,所以萧晟一旦下定决心使出苦肉计,萧淳便对他毫无办法,到底是捧在手上宠爱了二十年的长子,从父子情上来说,萧惕远远及不上。
  因此第二日一早,用早膳时,萧惕便看到萧晟笑意和煦的坐在桌案上,他额角的伤已经结痂,使的本还算俊朗的面上添了瑕疵,然而他毫不在意,对萧淳恭敬又殷勤,仿佛一息之间老成知事了不少,萧淳也时而与他言语,父子两很是和乐。
  胡氏看了萧惕一眼,眼底隐隐透着得意,比起亲近,萧淳和萧晟之间二十年朝夕相处的亲近是谁都比不上的,便是萧霖都不成,胡氏道:“国公爷,前几日咱们去了裴府,不如咱们再设宴,将她们一家人请过来好好吃顿饭?”
  萧惕眉心微蹙,对面萧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有些刺目。
  用完早膳,萧惕正要去衙门,出府之时正遇上萧晟出门,侍从牵马过来,两匹宝马都停在府门口,萧晟翻身上马,路过萧惕之时忽而倾身而下道,“以前小时候不觉得裴婠多顺眼,如今看来,京中女子容色上没有比得上她的——”
  说完这话,萧晟直起身来,大笑着策马而去,他想激怒萧惕,可萧惕只是淡哂了下,唯有眼底的狠色冷厉的令人心底发寒。
  ……
  国公府下了帖子去长乐候府,裴敬原倒不觉奇怪,年后京中世家之间宴请繁多,整个正月几乎都在酒宴之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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