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死而无憾矣
  这个要求让张威又愣了一下,竟是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同时对于皇帝如此托孤,一心只想着延续家族基业、却不肯思考天下之未来,这种格局未免太小了,所以张威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太高兴。
  轻轻的,他松开了皇帝的手,凝眉回道:“对不起陛下,我不是你兄弟,我也不是李嗣源的兄弟,而且我也不是你们沙坨李氏,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别乱了套……”
  这话一出口,别说李存勖了,就连旁边的禁军和张威的亲随也全都有些发愣。
  不过虽然都发愣,但心情却是不同,十几名禁军是感觉张威拒绝做皇帝的兄弟有些太震撼,而张威的亲兵则在想:自家将军真是威武,这个拒绝可真是痛快。
  本来就是,你个皇帝都快死了才开始认兄弟,而且还要求我家将军干这干那的,最主要还都是夹带着你皇帝私心的,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而李存勖却在想,张威既不愿意辅佐李继岌,又不愿意辅佐李嗣源,那么他想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皇帝想到了一种可能,接着双眼不禁猛地瞪大了一下。
  “那……”
  伤痛再次来袭,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的身体也紧跟着一阵战栗,但他还有心事没有完成,所以强忍着撑过了这一下。
  接着,不敢再废话,他话语非常艰难的直接问道:“那你可否答应朕,若你将来再建国家……能否也叫大唐,全当是继承朕的基业,可以吗?”
  见皇帝痛苦神色,张威也很感慨,但虽心中不忍,他却并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且不说他的后唐并非真的大唐,就算是真的大唐那也是有许多积弊的,最严重的当然就是藩镇制度了,否则也不会动荡百五十年而至灭亡了。
  所以,即便他真的要建立国家,也绝不可能再叫大唐,他要做的是开创之举,所以国号也必定要是全新的才行。
  “对不起陛下,你已经没有基业了……”
  说完了这一句,他很平静的盯着李存勖看了起来。
  而李存勖也一直在满脸期待的注视着他,但闻听此言后,突然显得失落至极,一瞬间,他的眼角再次流淌下了泪水。
  “是啊,天下乱成这样,朕确实……已经没有基业可以让你继承了……”
  怔怔的说完这一句,皇帝又显痛苦神色,看得出来,由于失血过多他的伤势又发作了。
  自知大限将至,没敢再废话,李存勖突然很急切的问道:“张威!朕问你,朕军伍二十载,历经战事无数,常常以少胜多出奇制胜,朕算不算是武略将才?”
  听此一问,张威略作思考,然后点头应道:“可以当得……”
  收到他的肯定,李存勖脸现欣慰状,紧接着,他又满脸期待的问道:
  “那朕再问你,朕立国三载,提拔士族重视文臣,用伶人宦官等卑贱之人掌控地方、打压藩镇,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朕算不算是文韬帅才?”
  张威又略作思考,先是摇了摇头,最后略显犹豫的又点了点头,再次应道:“也算是可以当得……”
  再次听到肯定,皇帝欣喜不已,然后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又问道:“那……既然朕文韬武略皆可,那朕算不算是……”
  说到这里,他激动的不行,突然用尽全力再次用双手攥住了张威的右手,满脸期待的问道:“那朕……算不算是一代英明帝王?”
  听着这最后一问,再看着他那热切期盼的眼神,张威犹豫了。
  虽然他很想安慰安慰他,但想起郭崇韬,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未置可否,张威很平静的和皇帝对视着,然后轻轻开口、幽幽回道:“不可说也……”
  听此四字,皇帝突然一愣,双眼瞬间变得有些失神,那股期盼也化作成了无尽的伤感,显得失落至极。
  张威看的有些不忍,还是解说道:“陛下,毕竟你失败了,而且过犹不及,你打压骄兵悍将和重臣强藩、固然是对的,但你太心急了,毕竟天灾正盛,朝野还未稳啊……”
  李存勖还在保持着出神的状态,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的落寞更胜方才,然后,他突然感慨道:“旱灾、涝灾……唉……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闻听霸王诗句,张威亦感豪迈,但他却并不能认同,因为不管是李存勖还是项羽,都不能完全怪时运不济,因为他们的很多错误都是可以避免的。
  主要还是个人韬略问题,尤其是李存勖,是不能完全怪旱灾和涝灾的。
  但无论如何,事情至此还是略显悲壮,于是张威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陛下,不要想这么多了,自古成败论英雄,即便历代明主亦皆是毁誉参半,至于陛下你……”
  略作停顿,他叹了口气,这才语重心长的继续劝道:“事已至此,能得猛将之名已是难得,就不要再贪多了,文韬之治、是功是过就留待后人评说吧……”
  他的劝说很真诚,而且也是很起作用的,让李存勖听后豁然开朗,最后竟是微微笑了笑。
  “张威!朕相信你能成事!希望你的这番评价、能够成为朕盖棺后的定论,而有了你的这番评价……”
  说到这里,李存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很激动的紧紧攥了一下张威的手,头颅微微抬起,眼神也变得十分焦急。
  “记住!千万不要在巴蜀称帝!因为巴蜀太安逸了,而当皇帝又太舒服、每天要面对的诱惑太多了,凡人根本难以抵挡迟早会堕落的!”
  说完,他又忽然有些失神,接着怔怔的呢喃道:“就连朕……都时常会忍不住各种诱惑,时常会迷失于安逸和享乐……但朕希望你能够忍住,真正的做到一统天下……
  “而李嗣源,他毕竟老了,他年龄大了,他失去了锐气……”
  这番话让张威深受感动,不禁再次用双手和李存勖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很认真的回道:“谢陛下指点!臣记住了!”
  见他如此,李存勖满脸欣慰,点了点头后忽然躺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但笑着笑着,皇帝又猛然发出了一声暴喝。
  “张威!”
  然后,他扭回头用虎目直视着张威,声如洪钟般的说道:“完成朕最后的一个心愿!扶朕站起来!朕要站着死!”
  听此豪言,张威胸中如岩浆翻滚,异常感慨!
  接着,他重重点头,然后松开双手、俯身把住了李存勖的双肩。
  旁边的士兵见状想要过来帮忙,但皆被李存勖挥手制止了,然后,他紧咬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的在张威的搀扶下十分艰难的起了身。
  最后站定!
  回光返照,李存勖用剑眉虎目直视着殿门外,其站姿异常威武!
  最后的最后,他双拳握紧,如洪钟般大吼了一句:“张威!有了你方才那番评价,朕!死而无憾矣!~~”
  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说完了这最后的一句话语,生息终是再难维持,李存勖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但是!在张威的搀扶下,他还在站着!他完成了那最后的心愿!
  见此情景,屋内众人尽皆神情庄重,十几名禁军开始掉起了眼泪,就连张威也略显伤感。
  但来不及悲痛,紧接着,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冲进来了两个人,是杨文武和周钢蛋。
  “报告将军!皇后下落不明,未能找到!”
  “报告将军!雨柔公主下落不明,未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