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谢过皇上!”
  徐玟月抹了抹眼泪,坐下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执起面前的酒壶给赵熙斟了一杯酒,又把自己面前的酒盏倒满,然后举起酒杯道:“皇上,臣女想敬您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赵熙眉头微蹙,忽然想起谭太妃闲聊时说,这不论男子还是女子,请对方喝酒,大多是不安好心的。
  想到这层,再看眼前徐玟月已经灌了三杯下肚,撑着桌边朝自己凝望过来,她一脸黯然神伤,带着微微醉意道:“皇上,您不知道,我从十二岁那年,跟随母亲进宫,见着您第一眼……我就……”
  她止住了话头,有几分痛楚般垂下眸子,一副虽有百般滋味,却并不想再纠缠不休的样子:“皇上,若不是借着酒意,我根本无法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您知道吗,这两年我总是把自己灌醉,才能让自己忘记这点子痴心妄想,可喝的多了,却越来越难醉,也越来越难忘,不知何时才能一场大醉,好叫我忘却这万般痛苦……”
  “看来,你酒量不错?”
  徐玟月愣了愣,望着赵熙,似乎没明白他为何问这个,难道不该问问她真的如此深情,如此痛苦吗?
  赵熙微微笑道:“朕的酒量不行,不能陪徐姑娘一醉,不过朕随侍的几人却都是海量,徐姑娘既然想一醉,朕倒是有个办法……”
  他轻轻击掌,只见几名黑衣的侍卫霎时出现在了小小的水榭之中,冲着赵熙一躬身:“见过皇上!”
  赵熙道:“上元佳节,你们却要在朕近前戍卫守护,不能与家人相聚。刚好今日朕宴请徐家姑娘,你们一起坐下,陪着徐姑娘痛饮一番!徐姑娘海量,你们可莫要输了,丢了朕的面子!”
  “是!”几名玄衣卫齐声应道。
  徐玟月已经惊呆了,不明白自己那倾诉衷肠的话语,为什么到了赵熙这里会被这样解读,她哪有海量,又哪里是为了喝酒而来啊!
  她的打算是想先劝赵熙喝上一两杯,自己装出委屈而又深情的样子,等酒意上头扯乱了衣衫,好赖在他身上啊!就算这样的所为恐怕只能谋个妃位,但也好过一场空啊,她还可来日方长。
  可说出去的话,却不好收回。
  不多时,宫女内侍们鱼贯进入水榭,摆好了数张桌椅,将菜肴美酒一一端上,玄衣卫们一个个脊背挺拔的端坐在侧,这几人喝过一碗,就看着徐玟月,齐声道:“徐姑娘请!”等她也喝下去。
  徐玟月颤颤巍巍的端起酒盏,一咬牙灌了下去,没有两下,只听咕咚一声,徐玟月扑倒在桌上,醉的人事不醒。
  赵熙摇摇头:“看来女子海量,和男子还是不同。罢了,扶徐姑娘去休息。”又对着玄衣卫们道:“你们就在此处乐一乐,朕先回去了。”
  他一走,几个侍卫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这才放开了,推杯换盏的乐了一晚。
  消息传到太上皇那里时,他和谭太妃已经躺下了,听完内侍的回禀,太上皇皱着眉头轻斥一句:“真是胡闹!”
  谭太妃抱着被子笑了片刻,几乎已经看见自己儿子那清隽严肃的面容下掩藏的狡黠笑意,他是个十足的君子,遇见顾清芜前,男女情/事上可说是懵懂无知,可是这不代表他会傻呼呼任人摆布呀!
  太上皇亦是无语,给笑完了的谭太妃递过一盏温水,然后道:“罢了,着手准备起来罢,大婚的议事繁杂,没有几个月完不了事!”
  皇帝登基几年了,提拔了不少人,北狄南夷都料理的干净利落,朝政上也稳妥。唯有这立后一事,他这样的姿态,太上皇一叹,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勉强不了了。
  第二天,外间日头暖融融的照进屋内,顾清芜揉了揉眼睛,昨天回来的太晚了,沉酣一梦,竟然这个时辰了,她坐起身,闺房内的铜镜映出自己得身影,一抹乌黑的青丝垂到了床脚。
  她捞起发丝,松松的打了个结,穿上鞋子下了床。
  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一股浓稠的甜蜜泛上心头,昨晚到家之后,她还觉得一切仿佛不是真的,辗转了许久才含着笑睡着了。
  哎,也不知道他昨晚过的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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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赵熙梦到了顾清芜。
  梦里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他去藏书阁寻一本书,却看见一个黄衣绿裙的姑娘正扒着架子,伸手去够一幅画。
  那姑娘光是看背影就已经足够好看了,下一刻却因为他出声而被吓到,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她仰起头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不小心接住了一个美梦一般。
  他起了戏弄之心,随便抽了本书拿在手里,又去看她在做什么,上前去跟她搭话……
  随后他梦见自己吩咐人去打听一下,可是却知道这姑娘马上要嫁人了。
  梦里的他只心疼了一下,没说什么,静静的放了手。再然后斗转星移,他成了一代明君,有了皇后,还有了几个妃子,日子在朝政的忙碌中淡淡过去了。
  这些年中,她的夫君封侯拜相,她也有了诰命在身。宫宴的时候,他远远的见过她几次。
  他心里一直有股子钝痛,但也仅此而已。
  再后来,听说她久久无子而夫君纳妾,她备受冷落。于是一向自持公正严明的他,连连贬斥了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可是却令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垂垂老矣时,他也想将帝位传给儿子,过几天悠闲的日子,然而却听说她嫁去的那家,后宅争斗,小妾一碗毒药将她害死——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似乎在心间已经淡去了,这世上甚至没人知道他曾那么短暂的动过心。
  赵熙亲自下旨,处死了小妾,流放了她的夫君,又让她的年幼的儿子做了小皇子的侍读,放在自己身边看着。
  旁人只知道他是仁君,却无人知道那个孩子也爱画画,眼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赵熙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梦太真实了,他几乎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哪个才是真的。
  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天还黑着,离上朝的时辰还早。
  他唤人伺候更衣,匆匆赶去见了太上皇……
  上元一过官衙开印,不过上朝的第一天通常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顾侯想着一会儿下朝,得赶紧回家去问问清芜那丫头,昨晚回来的那么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群臣之中,偷摸望了皇帝好几次,皇帝似乎也频频走神,眼神往大殿外望着,耳边无非是些冗长而无趣的恭贺祝词之类,让人几乎昏昏欲睡。
  忽然听见外间内侍大声通传道:“太上皇旨意到!”
  只见皇帝支起了身子,面露惊喜,众臣也赶忙跪下接旨,赵熙从龙椅上起身,下了台陛跪在大殿正中:“儿臣接旨!”
  顾侯走着神,旨意念了一半,他才回过神来。
  “……咨尔顾氏,顾侯宁江嫡出长女,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柔嘉成性,贞静持躬,久昭淑德,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上皇帝圣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顾侯扶地的手一软,差点扑倒。
  旨意宣读完毕,身边朝臣们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大声恭贺起来。
  他晕晕乎乎的被簇拥着上前谢过太上皇,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一片扰攘过后,又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大殿,对着围上来的众人笑的脸都有些僵了,听见内侍让他留步,他才反应过来似乎该去面谢太上皇和皇帝……
  等一应事情都完了,他正想赶紧回家告知女眷们这个消息,却听皇帝从案几后面站起身来,叫住他:“顾大人,朕换件衣裳……同你一道回去。”
  他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道回去?
  等到家后才知道,朝堂之上宣读旨意的同时,谭太妃的谕旨也到了顾侯府,家人早已知道了,这会儿都愣愣的坐在正堂里等着他下朝回家。
  顾清芜坐在顾老夫人身侧,也是一脸的愣怔。她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这样快,虽说这之后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做准备,过六礼以及大婚册立大典等等。可是昨晚两人才把话说开了,怎么的也得等上一段日子才能……
  再者说,立后这样的国家大事,难道不是应该先在朝堂上议定了,才能下旨吗?
  但这会儿这道旨意恐怕已经到了礼部,具体仪程如何还都不知道。
  顾侯进了屋子,扫了一眼家人,安抚的扯出一抹微笑,然后才对着顾清芜道:“清芜,你去……”
  顾老夫人发急,打断他:“怎么就叫清芜出去呢?这等大事,得和她一同商议才是!”这儿子也是糊涂了,虽未正式册封,但是这会儿认真说起来,清芜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顾侯神情复杂,又笑了笑,才道:“皇上在外面正厅等着见清芜……”
  众人愣怔着瞪大了眼睛看他,只有顾清莲笑出了声,“皇帝姐夫竟然这般着急呀!”
  这回却没人说她。
  这见过着急的,没见过这么急的,偏偏他又是皇帝,赶不得说不得的。
  顾清芜尴尬的站起身,好在刚才接旨穿衣裳还没换下来,这会儿见他倒也不失礼。
  刚还想着他昨晚回去怎么样……他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大的一出阵仗。
  走到正厅门前,随侍的宫人见了她忙屈膝行礼,顾清芜微微后退一下,才反应过来。
  赵熙背对着她站在大厅中央,她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道:“见过皇上。”
  赵熙忙转身,伸手拉住了正要行礼的她。
  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只见赵熙面上带着几分委屈之意:“清芜,我做了个噩梦。”
  “噩梦?”
  “对,我梦见你嫁给别人了,从梦中吓醒,我就去父皇和母妃那里请了旨意……”他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可别怪我着急,这半年多我经常做这样的梦,可哪次也没这次这么真。原本我是想着,应该亲自来跟你父亲说,我要娶你。”
  见他一副怕自己觉着他做错事的样子,顾清芜笑弯了眉眼,安抚道:“我其实也急,原本还想着跟太妃娘娘好好学学,该如何把你追回来,可是昨晚就……这么快,还都没来得及。”
  赵熙和其他人最不一样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以势压人,即便身份贵重,他对她,也从来都是爱重有加,平等相待的,唯一这次直接下了旨意,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两人昨晚上光傻乎乎的互诉衷肠了,仿佛早就该在一起,却平白耽误了许多时光,但是拉住了手,好些话就忘了要说,只看着对方都心满意足了。
  这会儿听她这话讲出来,赵熙愣了愣,问道:“你跟母妃学如何追我?”
  顾清芜笑着——学了不少东西呢,可惜还没用的上,若是昨晚的事情被谭太妃知晓了,不定怎么说她这个学生没用呢。
  “对呀,可惜用不上了。”
  “谁说用不上。”赵熙笑了起来。
  顾清芜瞪大眼睛朝他看去。
  “礼部那边需要拟定仪程,做各种准备,因此离大婚怕是还有些日子,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把所学施展开来,为夫等着你来……”
  他还没说完,顾清芜假意生气的轻轻打了他一下,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赵熙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不愿意啦,反正立后旨意已经下了,我左右都是得从了你的,我都已经输了,就不能让我也开心一下?”
  他拉着顾清芜,将她揽入怀中,昨晚的那个梦烟消云散,没处着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两人相拥了片刻之后,赵熙叹了一声,道:“我得回宫了,这会儿宫中恐怕都在等着我拿主意,商议大婚之事。”
  顾清芜心头漫上不舍,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点点头,道:“嗯,你去罢。”
  赵熙却没放开她,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侧脸紧贴他的胸前,耳边嗡响直入心间:“这几日你恐怕也会十分忙碌,各家的探问,宫中的赏赐,还有学礼仪——你要学着端起架子,那些教养嬷嬷的话别太当真了,你是我的正宫皇后,你的话就是谕旨,别人不敢不从,你要记得不可太累着自己。”
  顾清芜点点头,莞尔一笑:“我知道的,你放心。”人还没来,他竟然已经担心上了,这样平淡琐碎的交代却令她心潮澎湃。
  赵熙松开她,顾青芜的脸红的仿佛烧起来一般,他很想亲亲她,感受一下她的面颊是不是和自己心头一般火烫,但是互望了片刻,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朝中开始为了皇帝大婚之事忙碌,加上北狄使者到来,各种朝政之事令人目不暇接。
  顾侯也忙的脚不沾地,可没想到的是,打这旨意一下起,赵熙但凡有空,他下朝就不是一个人回家了——皇帝总会微服跟着他去侯府坐上一会儿,和顾清芜见个面,说两句话再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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