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窗外的狂风暴雨继续,让他的呼喊隐没,听得十分模糊。
  他努力的想打着火机,手突然就被划了一刀,一股刺痛伴随着血腥之气,充斥到他鼻尖。
  “有话好好说!”他惊叫道,再次往后退。
  对方步步逼近,丝毫没有饶过他的打算,他碰到后头的墙壁,知道再无路可退,头顶上方就是一闪破败的窗户,没了玻璃,雨丝顺着风,兜头落在他身上。
  黑暗里,只能听到金属擦过空气的‘哗哗’声,冰冷又诡异,他四处逃窜,企图接近手机的位置,但屏幕的光亮已隐去,他只能抓瞎的在地上乱摸,结果什么也摸到,又摸到了一双鞋。
  他吓得缩回手,一屁股坐到地上,使劲的用手往后滑。
  那人一刀过来,将他的衣服衣襟划破,滋啦一声,让人寒意直往脑门上窜。
  “救命!”他大叫。
  一声落下,像是暗号似的,门口传来无数脚步声,十几个手电筒亮出一道刺眼的光波,将黑暗里的两人照亮,也将他们眼睛刺得睁不开。
  “把灯打开!”景飒对后备队员命令道。
  瞬间,灯火辉煌,将整间仓库照亮,依旧残破肮脏,有几只老鼠仓惶逃了出去。
  雨还在下,噼啪声不断,仓库里却是寂静无声。
  陈柏树见人都来了,心里安稳了不少,一看到皛皛就在前头,立刻爬了过去。
  “这个你说得不一样,这根本是想置我于死地!”
  皛皛冷哼,“现在知道怕了?”
  他一个劲的点头,“我知道错了,再不敢欺负人了,真的,我用生命发誓!”
  “起来,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做什么?”
  “哦!”他微颤着爬起来,立刻有警员过来,替他披上毛毯,将他送到一边。
  皛皛缓缓走向一直背对着她的人,那个人仿佛僵硬了一般,未曾动过一分。
  因为背对着,看不到长相,只能看到是个身材很娇小的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身上的风衣还渗着水,一滴滴的落下。
  “这里没有媒体,也没有路人,只有警察,四周全部有人把守,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将今天的事传到网上,或者任何一个会让你担心的地方!”
  景飒在后头有些担忧,“皛皛?”那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随时都可能动手。
  “不用担心,她不会伤害我,因为她知道我是谁?她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又走近了几步,丝毫没有畏惧,“对吗,三婶,又或者我该叫你陈怡!”
  那人顿时一颤,虽然没有转身,但握着刀柄颤抖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想你不喜欢有人叫你三元,因为那代表了你最痛恨的岁月,即便这个名字是你自己的取的,不,应该说是你强求来的。”
  握着刀柄的手,终于松开,哐啷一声,响彻在仓库里。
  “是你设计的……”
  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一般的声音静静的响起,有些哑,有些闷,残破的让人听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如同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皛皛一惊,“你的嗓子……”
  “哈哈……嗓子?你觉得被人关在地下室,要怎么才能不让人发现?”她缓缓转头,面向众人。
  灯火下,那是一张被岁月折磨得历经风霜的脸,枯萎又粗糙,消瘦而憔悴,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但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但一根又一根的银丝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黑瞳,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再不美丽,再不妖娆,只剩下一副残破的皮囊。
  “弄坏嗓子,就算能说话,也无法大声的喊叫,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她说得平静异常,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要抓我吗?”她笑,“来吧。”
  她伸出手,手指瘦得像螃蟹腿,有几只手指像是骨头断了又续上的一样,弯曲着无法伸直,更让人不敢置信的事,她的指甲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满是伤痕和疮疤。
  皛皛抽了一口气,眉宇拢得死紧。
  景飒走了上去,掏出冰冷的手铐,“陈怡,你被捕……”
  “我来!”皛皛伸过手,阻挡了景飒的动作,“她不会希望是警察替她铐上手铐,我不是警察,我是她女儿的朋友。”
  皛皛接过手铐,但在看到她那双手后,迟疑了一下。
  她笑道,“你觉得恶心?”
  她摇头,“怎么会,这是一双……拼了命想逃出地狱的手,也是一双无论何时何地都想保护心爱之人的手,更是一双可以做出很多好吃东西的手!”
  她又颤了一下,“你真聪明,什么都看得出来,呵呵,我曾用这双手拼命的抠挖,不管是骨头断了,还是指甲盖没了,仍然拼命的挖,哪怕鲜血淋漓,哪怕疼得钻心,我也没放弃过,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的出路。”
  “你也很聪明,至少没让他们发现?”
  “装疯卖傻,委曲求全,任他们折磨我,任他们对我做任何事!只要顺了他们的意,他们就不会有戒心!”
  那么平静的语调,仿佛说得是别人的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得是那个如同生畜一般活着的自己。
  她突然看向陈柏树,眼里仍有杀之而后快的愤怒。
  陈柏树被她盯得垂下了视线,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罪不至死,只是走错了路,不过我已经给了他惩罚,还是很大的一个教训。”
  陈柏树立刻点头,“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抓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想让秦媛知道,那个总是躲在厨房里,不声不响,被她当做亲人的三婶,是个差点让她变成凶手的人,也不会想让你的丈夫知道,那个贤惠美丽的妻子,曾被人无止境的虐待折磨,最后成了虐杀了三个人的恶魔,更不会想让你女儿知道,为了她,你双手沾满鲜血,连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我更知道,你会杀那三个人,是因为他们用女儿要挟过你,维也纳的事情就是其一,我还知道你会杀那三个人,是因为他们想先杀了你!”
  景飒惊愣了片刻,忙不迭叫道,“皛皛,你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了?”
  皛皛皱眉,的确是忘记了,她摆摆手:“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
  泪无声滑落在陈怡苍老的面容上,她摇着头,又突然点头,抓住皛皛的手,乞求道,“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人是我杀得,我不后悔,死刑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刑法都没有问题,但不要让他们知道,不要……我不要……”
  “我答应你,这是我的承诺!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只会知道三婶的女儿有下落了,她去找女儿了!”
  她牢牢抓紧皛皛的手,不肯松开,泪雨连连,“谢谢,谢谢你!”
  景飒红了眼睛,她总算明白,皛皛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抓人了。
  她是想让陈怡保有最后一丝尊严,她希望在自己所爱的人心里,依然是一个普通人,对秦媛,她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对丈夫,依然是那个早亡,但贤惠美丽的妻子,对女儿,她依然是一个可以拥抱她,呵疼她,活在童年记忆里最慈爱的母亲。
  张又成走了过来,对景飒耳语道:“警车过来了!”
  皛皛也听到了,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陈怡没有任何反抗,双手被烤上手铐后,她蹒跚的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放晴了,夜空没有一丝一毫的雾霾,灿亮的星星露出了些许,闪进她的眼里,好似一颗颗明珠,闪闪地发着光,撒下晶莹柔和的光辉,逐渐淡去的黑云间,一颗流星在夜空里划出银亮的线条,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
  “好美!”
  皛皛回道:“嗯,真的很美!”
  “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对不对?”杀了三个人,还是那种残忍的方法,死刑无疑。
  皛皛却说:“等你赎完了罪孽,应该还有机会!”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但也没追问,跟着景飒上了警车。
  那天夜里,b市的康熙收到了皛皛的一份邮件,连什么内容他都没看,他兴奋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耿不寐好笑的扶起他,“一份邮件而已,你激动什么?”
  “你懂什么,她从来没这么主动过,你看,还有附件!”
  “哎?莫非是情书!皇后娘娘终于想通了?”
  “你给我让开!”康熙将耿不寐推到一边,看向邮件,专注的连标点符号都要看上好几眼。
  最先映入眼帘是一行字:
  康熙,借你的微博账号用一下,将我附件里的文章发出去。
  耿不寐正在后头偷看,“要用你的账号干嘛?”
  “你别问!”康熙打开附件里的文章。
  长达两万字的文章,有理有序的诉说着一个悲天悯人的故事,看得出用得是化名,但每一个字都沁入了一种让人忍不住落泪的心酸,看不出来到底写得是谁,无论是地点,还是人物像是虚构的,又像真实存在的,故事里头的禽兽,更是让人能恨不得挖出来啖其肉,食其血。
  耿不寐看得,两只眼睛已经泪汪汪了,“这……这太惨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康熙眉目凛了凛,直接登录微博账号,将它变成了一条长微博发了出去。
  耿不寐大叫,“你真发啊,你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吗?”
  他的账号可是大v,就算发个表情,什么也不说,转发量也有十几万。
  人红,粉丝就多,屁大的事都能被转发。
  他笑道,眼眸晶亮,“你不懂吗,这就是皛皛要的!”
  耿不寐消音了,皇后娘娘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下来。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去,立刻转发量破了几百万,并且登上了微博的头条,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有人都再问,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但无论是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这个案子要是被判死刑,太没天理了。
  键盘侠,五毛党,无论是哪个派系,都在这条微博上添砖加瓦。
  抗议的也有,想人肉的也有,还冒出了不少想捐款的人,所有人都在同仇敌忾。
  s市公安局里,皛皛看着屏幕,每秒都在递增的评论和转发,让她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过了一会儿,景飒在门口说道,“录口供了,你赶紧过来,把你那些藏着掖着的事情给老娘一口气说出来,不准再隐瞒!”
  在网络信息发达的年代,舆论可载舟,亦可覆舟。
  “是!我马上来!”她关上笔记本。
  ------题外话------
  好了,这个案子终于结束,还有个小尾巴就收尾了,过了小尾巴,就是皇后娘娘和万岁爷正式确定关系的篇章了。
  ☆、round 56 破案(终章)
  公安局的审讯室不大,七八个平方,除了嫌犯,一般会有两个刑警向犯人录口供,室内有摄像头,录音设备,完全隔音,三面为墙,没有窗户,一面则是镀膜单反玻璃,它的作用是可以让人在外面看到审讯室里的情况,监视犯人,在审讯的时候,也可以让证人站在外头指认,不用担心被嫌犯发现,因为里面的嫌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