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邵晏之没说话。
  “既然你不太清楚，试试咯。”这么说着，又拿起一根薯条，对着邵晏之啊了一声示意他张开嘴，“快点啊。”
  在沈塘不耐烦的催促下，邵晏之竟然下意识张开了嘴。
  我竟然张嘴了……
  竟然张嘴了……
  张嘴了……
  他不声不吭地咀嚼着，脑海里正在发懵，没留神沈塘又塞了几次，他都一一张口接了。
  沈塘再次伸过手来，他下意识张开嘴，嘴里却没东西，而是嘴边被摁了一下，就听到了沈塘的笑声。
  “嘴巴沾到了。”沈塘展开纸巾，上面红红一抹番茄酱，他有些好笑的看着邵晏之，“你这不是吃的挺开心的吗？看起来是不讨厌吃咯？”
  邵晏之继续沉默，他不知道该说啥。
  “这样，这个给你。”说完把一份热腾腾的薯条推到了邵晏之的面前，“知道你肯定没好好吃过，虽然是快餐，但是偶尔吃还不错的。”
  “晴晴生日，给个面子呗。”
  沈晴牵着小胖墩走过来，“哥，你怎么给邵哥哥喂薯条呢？”
  邵晏之有点窘迫，确实一个大男人吃东西还让别人喂，看起来非常奇怪。
  “哦，你邵哥哥不想弄脏了手，你们坐着，我去搞定这个难搞的邵哥哥。”沈塘无所谓的说完，拉开椅子起身朝着前台走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只透明的一次性手套，丢给了邵晏之。
  “喏，给你。”他手已经脏了，所以并不打算用这个，“我记得你之前这个破毛病已经好了不少了，怎么回家一个月又被惯出来了？”
  是被惯出来的……
  人的适应性非常的强，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习惯。但毕竟是二十几年深入骨髓的习惯，回家后的邵晏之，洁癖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在那个家里，不仅是他习惯了，就连身边照顾他的人也习惯了他，会纵容他，迁就他。
  大概什么都会顺着他，除了眼前这个人。
  沈塘从套餐里挑出了一个脆皮手枪腿递给小胖墩，又拿了一只烤翅递给邵晏之。
  邵晏之接过。
  沈塘叹了口气。
  正咬着翅膀尖的邵晏之，听到这叹气，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
  “想起了我们初见面的时候，”沈塘耸了耸肩，故作欢笑，“怎么也想不到会像今天这样坐一桌吃饭吧。”
  邵晏之也想起来了，当初他抽出了一张纸巾，嫌弃地擦了擦沈塘的坐垫。就像他刚才，呵斥住了沈塘给他递薯条的动作。
  很像嫌弃。
  “我不是……”
  “没事，是我的问题。”沈塘伸手截住了他的话头，拿了一个汉堡也咬了一口。
  上辈子，乔覃生曾经居高临下的对他说，你，沈塘，不过是一个整日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浑身油烟味的厨子，也妄想跟他斗。
  当他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淡淡的香味，是高级香水的味道。
  乔覃生放完话之后，一向不太关注后厨的邱泽，开始在意起了那里的卫生环境，挑起了员工们的个人卫生。
  其实沈塘并不邋遢，他爱干净也爱整齐，只是环境使然罢了。
  邵晏之看着敛了眉，语调渐渐低落的沈塘，心里一阵翻腾。
  他眼神深沉，表情复杂。
  邵晏之想起了那一天，铺天盖地的红色仿佛充斥着每一寸角落。即使过去了十年，即使记忆开始模糊，他的身体，还是会为了那一幕战栗。
  邵晏之皱着眉头，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上套着的透明塑料手套脱了下来，在沈塘的眼皮子底下拿起了油腻的奥尔良烤翅膀，用手直接抓着，啃了一口。
  “你？？”沈塘瞪大了眼睛。
  “你看到没，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我只是不想，不代表我不可以。”邵晏之开始将翅膀往嘴里塞，他沉着眼睛吃的非常认真，好像那个翅膀是什么人间美味。
  沈塘看着看着，眉越皱越紧，将烤翅从邵晏之手里一把抢走，换了一只干净的手拉着他起身。
  沈晴和小胖墩嘴里的东西吃了一半，都停了下来望着两人，一脸不明所以。
  沈塘看着他们，指了指眼前一大份东西，“晴晴，你可是小寿星，爱吃多少吃多少，我带你邵哥哥出去一下。”
  沈晴很乖，知道两个哥哥有事情要解决，默不作声地拉着小胖墩吃东西。
  “你带我去哪里？我还没吃完。”邵晏之同样眉头紧锁，看着沈塘拉着他急急地走，用力要挣脱。
  他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但沈塘却是用力地攥着他，同样是男人，一个有心一个无心，当然邵晏之挣脱失败，一下子被拉到了洗手间。
  沈塘打开了水龙头，挤了洗手液上上下下替沈塘洗完了，才湿着手抽了几张纸巾，塞在邵晏之手里，眼睛盯着邵晏之，不吭声。
  “你没问题吧？还伺候我洗手？”
  “我说了，问题在我，你干什么强迫你自己？”沈塘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但他总是若有若无的笑着，平时就看不出来，“我想了想，以前我确实有错，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我这样也挺自私……”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有洁癖？”
  邵晏之打断了沈塘。
  沈塘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靠在贴着瓷砖的墙上。
  “我算是个厨子，我喜欢做饭，我不以这个为耻，但每天待在厨房，做饭做菜，不管怎么说，身上总是带着油烟的，我不能像你们一样体面，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做不成朋友。”说完轮到邵晏之沉默了。
  “哎哎哎，”沈塘一拳头砸在邵晏之肩膀上，力道不重，“这都是我无病呻吟，小事乱上升，你别管了，当我亲戚来了。”
  “你什么亲戚来了？”
  “……”沈塘咳嗽了一声，“你无视就好。”
  “也不止你说过我。”邵晏之突然出声。
  “哦？还有谁说过？”沈塘很好奇。
  “我的前女友们。”
  “们？”沈塘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我懂我懂，接着说。”
  “我洁癖很重，不喜欢不太熟的人碰我以及我的东西，所以她们抱怨，说我跟她们一点都不像在谈恋爱，牵手接吻一概没有。”
  想到这，邵晏之忍不住想起了曾经那些自以为有小聪明的女人，想要越过界，眼底流露出了几分嫌恶来。
  沈塘啧了一声，“你厉害了，寸心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是不是？有女朋友还不好好珍惜，不过你这样不怪人家说，哪有恋爱中的男女朋友连手都不牵的。”
  邵晏之手里的纸团被精准的投入垃圾桶内，“不一样，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赶潮懂不懂？还有人追着你给你献殷勤，为什么不要？”
  某人享受那种感觉，挑着眉头看着沈塘。
  沈塘确实不理解，从小混在小子堆里，上树摘果、下水摸鱼，懂事了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离乡读书，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初恋还夭折了。
  “不过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这是一个心理问题。
  “什么？”沈塘一头雾水。
  “走吧，手也洗了，话也说开了，把你妹妹一个人扔在那里，可不好。”邵晏之先一步走出，长腿一迈，等沈塘回过神来，已经走出好几米远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沈晴一个人。
  “那个小胖子呢？”邵晏之问。
  “他妈妈带他走了，回家了。”沈晴说完，手里还握着一个卡通娃娃的小玩具，“这是他送我的。”
  邵晏之随手摸了摸沈晴的脑袋，他手掌很宽很大，一下子就将她的头发揉乱。
  沈晴一边笑嘻嘻地躲开，一边说，“他还很舍不得我呢，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可是他妈妈着急着走，就没打招呼。”
  “没想到我们家晴晴，还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哟。”
  “那是必须的，”沈晴扎好头发，潇洒一甩，还比了个pose，“这是家族遗传！”
  邵晏之被逗得噗的一声笑出来。
  “真的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你把你妹妹带坏了。”
  “邵哥哥，话不能这么说。”沈晴小脸儿一板，严肃地说，“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不然你也不会和他做朋友，对不对？”
  邵晏之一哽，这话说的对，他要否认，就是识人不清。
  “好晴晴，你真是哥的贴心小棉袄。”邵晏之刚洗完，泛着清香的手抹了一把沈晴光滑的脸蛋儿。
  后者握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哥，你去厕所了对不对？”
  沈塘点头，“对啊。”
  “那你为啥还要拉着邵哥哥跟你一起上厕所呢？”
  沈塘：“……”这个话题很难回答。
  “因为寂寞如风，常伴他身，所以干什么总得拉着别人。”
  就像沈塘逮着机会就损他，邵晏之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损沈塘，看他吃瘪说不出话来，别有一番趣味。
  沈晴在喝可乐，笑得呛得大咳起来，拍着桌子说不出话。
  “哥，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邵晏之眼睛一眯，夸奖道，“有眼光。”
  沈塘嘀咕，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叫天生一对么。桌底下给了邵晏之一脚，整了整衣服，“别起哄了，准备切蛋糕吧。”
  沈晴欢呼，“是哥亲手做的蛋糕吗？”
  盒子是沈塘买的，刀叉也是沈塘买的，看起来非常的高大上，暗红色的古典外包装，淡金色的袋子，系出了一只蝴蝶结。
  “是啊，早晨爬起来特意给你做的，高兴不？”
  “不”字话音刚扬，丝带解落，盒子掀起，一个手工精制，分量十足的方形蛋糕出现在视野里。
  奶油调成了淡蓝色和白色，看起来非常清新自然，在八寸的蛋糕表面上，画出了一个不大细致的小女孩的轮廓，在那条蓬蓬裙子上，填满了各色整齐的水果片儿。
  在旁边用淡蓝色的糖浆写着“祝我们家的姑娘生日快乐?”，虽然没有精致地像是专门从业人员画出来的，但看起来非常的朴实可爱，灌注了制作人的满满爱意。
  “第一次画不好看你不……”
  沈塘话还没说完，沈晴就飞扑过来，感动的嗷嗷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