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因衣料厚重,款式繁缛而考究,故穿到身上无端显出几分政治家的老沉稳重。
  外罩的紫色对襟大袖衫上绣着张牙舞爪的蟒纹,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玉冠严正地戴在头顶,腰间的玉带未曾把衣裳弄出丝毫皱褶,血玉服帖地悬挂在腰侧,自然垂落。
  从头到脚皆是华贵威仪。
  李珣面无表情地站在铜镜前,气度从容,体态端方,仿佛进入了昭妃为他量身打造的典雅模型中,一板一眼。
  在某一瞬间,老陈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李珣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冷不丁道:“往日在林二娘跟前自在惯了,一下子换上这张脸,还不怎么习惯。”
  老陈憋了憋,不由得说道:“老奴都觉得不太习惯。”
  李珣抿嘴笑,“看来是我放松太久了。”
  用过早食,李珣乘坐马车进宫,在门口碰到了华阳,她也一身繁缛精美的公主制服,二人下了马车结伴而行。
  华阳发牢骚道:“天热了,穿这身,还真是闷得慌。”
  李珣笑,“大家都闷得慌。”
  二人走路的步伐几乎同步,系在腰间的玉几乎不怎么摆动,这些仪态都是从小宫里头训教出来的。
  华阳偏过头看他,问道:“五郎给阿娘备了什么礼?”
  李珣:“一株珊瑚树。”顿了顿,“我觉得阿娘应该比较喜欢我之前收藏的一本原版经书,特地从波斯那边淘来的。”
  华阳啧啧道:“你倒是有心了。”
  李珣:“阿姐备了什么礼?”
  华阳:“一尊观音像。”
  姐弟二人叙着家常,由宫里头的内侍领着去太皇太后的宫殿。
  他们二人已经算早的了,哪晓得还有更早的,皇室宗亲旁支的比他们还先登门,殿里头热闹不已。
  太皇太后一身喜庆的大红,坐在榻上接受小辈们祝寿跪礼。
  华阳和李珣齐齐拜寿,各自说了几句讨喜的祝福语。
  太皇太后很是高兴,赏了二人福袋,华阳献上白玉观音。
  那观音像莹润洁白,莫约一米来高,雕刻得细致优雅,栩栩如生。
  李珣献上的红珊瑚也有一米来高,色泽艳红夺目,鲜活灵动。颜色细看之下很有层次,表面泛着蜡质微光,看起来让人心生欢喜。
  一白一红相映成趣,人们啧啧惊叹。
  华阳悄悄拉了拉李珣的衣袖,小声问:“你到哪儿弄来的东西,还有没有,也给我弄株来。”
  李珣压低声音道:“还有一株小的,阿姐若是喜欢,今日就保保五郎,改日送你。”
  华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排除立场关系,她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弟弟的。
  前来祝寿的除了皇室宗亲外,国公府,平阳侯府……
  这些世家都会进宫来捧场沾寿。
  李珣的警惕性极高,怕皇室借寿宴使绊子,一直同华阳呆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
  宫里头他谁都不信,但华阳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政事,两人相处得也不算太差,是能信得过的。
  华阳似乎也怕出篓子,平日里虽不上心,但关键时刻却不会掉链子成为被利用的棋子,一直都非常小心谨慎。
  整个上午宫里头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李珣一直待在人多的地方,从不独处。
  下面的李平策时不时偷看他,不知在琢磨什么。
  待到正午寿宴开场,男女是分开的,郎君这边由皇帝主持,女郎那边则由郭太后主持。
  她虽被幽禁,但太皇太后的寿宴,作为儿媳妇,还是得来捧个场。
  李珣和宗族亲贵端坐在食案后,由宫女伺候进食。
  旁边的英国公同他说了几句,他时不时附和。
  宫廷舞蹈大多数都枯燥无趣,包括整个寿宴。
  李珣这个人也很枯燥,所以他觉得还能忍耐。
  寿宴持续到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酒足饭饱后,宫里头安排了戏剧。
  华阳很有默契地把李珣招呼过去同坐,并故意把李平策拉了进来。
  姑侄,叔侄坐一块儿闲聊,瞅得旁人揣测万分。
  中途华阳被太皇太后唤了去,李珣目送她离开,收回视线时瞥见一个内侍朝他使眼色。
  稍后他起身离去。
  二人在一处假山后会面,那内侍压低声音道:“殿下切莫去华翠阁那边,有诈。”
  李珣抱手淡淡道:“可是打算舍了郭太后诈我?”
  内侍点头。
  李珣抿嘴笑,做了个手势,那内侍悄悄退下了。
  果不出所料,宫里头挖了坑等着他跳呢。
  不动声色回到观戏台前坐下,李珣若有所思地摸下巴,把主意打到了宗亲旁支的伯父肃王身上。
  老人家信佛,特别推崇道宣法师。
  李珣投其所好,同他聊起了八十岁的道宣老儿,并说他那里还有道宣的禅道笔记。
  肃王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整个下午李珣都缠着老人家不给旁人任何机会,他去哪儿,必带上肃王。
  晚上宫里头有烟花表演,李珣和华阳站一块儿观烟火。
  华阳打趣道:“我见你一个下午都跟肃王打得火热,你一个二十多的和一个七十多的有什么好聊的?”
  李珣抿嘴笑道:“去年我去法恩寺听禅,那道宣老儿八十老叟,我二人同样能聊。”
  华阳:“……”
  李珣:“肃王与我是同好,都喜欢禅道,怎么不能聊了?”
  华阳偏过头看他,“只怕是怕惹祸。”
  李珣也偏过头看她,“阿姐见多识广,心里头明白就好,何必点穿呢。”
  华阳冷哼一声,“今天是阿娘寿辰,不想败了雅兴,等会儿你同我一起回去。”
  李珣:“那敢情好。”顿了顿,“我就怕今日没法全须全尾地回去呢。”
  华阳小声啐道:“你李兰生也有今天。”
  李珣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笑。
  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何况还是跟大嫂扯上关联,闹出去也太丢脸了。
  最终在华阳的掩护下,李珣终于得以平安回府。
  府里的家奴见他平安归来,皆暗暗松了口气。
  李珣径直回房,把那身亲王制服脱得乱七八糟,朱大娘和老陈连忙捡拾,他啐道:“这身憋死我了。”
  老陈也道:“老奴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生怕出岔子。”
  李珣问:“热水备了吗?”
  朱大娘:“备好了,郎君可以去沐浴放松一下。”
  李珣去浴房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松快了些。
  他穿着亵衣光着赤脚出来,老陈皱眉道:“郎君勿要光脚踩地,仔细着凉。”
  李珣不以为意,“给我倒杯水来,渴。”
  老陈倒来温水,他接过一饮而尽。
  回房后,朱大娘送来安神的参片,他含进嘴里,朱大娘道:“郎君能平安回来就好,老奴等人忐忑了一整天。”
  李珣咽下参片,喝水漱口,拿帕子擦嘴道:“宫里头早就给我挖好了坑,那郭太后没用了,想舍了她诈我。此计实在是脏,我缠着肃王唠了一下午的佛理,憋死我了。”
  朱大娘和老陈掩嘴笑。
  李珣不屑道:“后宅女流想的计策,既上不了台面又肮脏,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第165章 戒药
  朱大娘道:“今日郎君折腾了一天, 想是乏了,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去政事堂呢。”
  李珣“唔”了一声, “你们也早些歇着。”
  二人退了下去。
  睡到半夜时, 李珣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嗒嗒”声,甚至还有一种极轻的呼吸声。
  他被那声音嘈醒, 困顿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站在床前。
  “嬷嬷?”
  吴嬷嬷望着他笑, 也不说话。
  李珣浑浑噩噩地唤了一声“嬷嬷”, 她没有回应。
  他披头散发地坐起身, 伸手去摸她,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嬷嬷?”
  吴嬷嬷仍旧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她开门出去了。
  李珣愣了会儿,从床上下来, 光着赤脚追上前唤她。
  她走路的体态步伐跟以前一样,可无论他怎么唤她, 她都不会回应。
  李珣急了, 一个劲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