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到了晚上,李书意回房间时脚步停在了楼梯口。他白天就注意到了,那幅被他拆下来扔掉的画,不知道为什么又挂了回来。还有他之前带走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回到了原位。
  李书意看着这幅画,问身边的白敬:“你让人找回来的?”
  白敬“嗯”了一声,李书意面无表情道:“不喜欢的东西,何必要勉强自己喜欢?”
  说完不等白敬回答他就转身上了楼。
  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李书意也没赶白敬。他没那么矫情好像白敬离他近一点就玷污了他清白似的,更何况,他们俩都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不管白敬现在发什么疯,他陪他把这一段戏演完就是了。他不信这人有耐心跟他耗。
  都已经睡下了,李书意想到什么猛然坐起来,转头问刚刚上了床的白敬:“你跟宁越在这里做过吗?”
  他这人洁癖挺重,虽然他跟白敬没有正式关系,他根本算不上这个家这个房间这张床的主人,白敬就算真跟宁越在这里做了,那也是人家的事,他没立场管。但好歹在这里睡了三年,他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
  白敬看李书意一脸认真的样子,气得脸色铁青也只得自己忍着。今天魏泽走前劝他让着点李书意,别跟他赌气硬碰硬,情绪太激动对李书意的病情很不好,他现在哪里还敢说一句重话。
  “没有,他没有进过这个房间。”白敬顿了一下又补充,“我没有跟他发生过关系。”
  李书意知道没有就放心地睡了回去,至于白敬后面的话他不在意,也压根不信。好像他李书意不是个男人,不懂男人的那点事,不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宁越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是来养病画画的?不过宁越腿受着伤,白敬心疼他舍不得碰他也不是说不过去。
  李书意想着一个被待若至宝,一个是送上门求着别人操人家都不要,突然就觉得爱情这东西真没意思。
  等白敬关了灯躺下来,他不自觉地就往前动了动,想要离远点。
  李书意背对着他,白敬感受到他身上排斥的气息,本来想伸手抱他的,手才刚刚抬起又收了回来,慢慢握成拳收在身侧。
  他看着李书意的黑发,看着这人后颈的线条,微微露出来的那点白皙的皮肤,突然就想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等自己醒来,他又不见了。然后自己又得经受一遍那种想念到极致,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
  白敬一直没睡,等李书意的呼吸声变得持续规律起来,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
  他看着这人在睡梦中都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地亲了亲他眉心。就这么讨厌他吗?可他到底是个自私的人,李书意再讨厌他,他也不可能放手了。
  到了第二天,李书意还是不理白敬。可是他在客厅,白敬就在客厅办公,他去书房,白敬也带着东西去书房,他烦了去卧室睡觉,这人居然就坐在卧室的阳台上。
  就在李书意忍无可忍,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时,白敬突然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叮嘱他按时吃饭吃药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书意料想是出了什么事,可一句话也没问。
  白敬这一走两天都没回来,吴伯的神情也很沉重,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有空就劝李书意锻炼养生,让他放宽心什么的。
  到了第三天,李书意醒来时发现窗外下雪了。他们卧室的落地窗很大,他正躺在床看那落得又快又密的雪花,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李书意听到声音回头,白敬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看到他醒了笑道:“怎么醒这么早?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李书意不吭声,又把自己转回去背对白敬。
  白敬难得见李书意赖床,按着他先前的习惯让人准备了吃的,然后亲自去把粥端了上来。
  这是用骨头汤熬的粥,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白敬解开袖扣挽起袖子,从托盘上端起碗,拿起瓷勺,绕到李书意那边坐下,温声道:“先把粥喝了,还得吃药。”
  李书意不理他,又嫌他挡着自己了,从床上坐起来挪到床脚。
  白敬只得跟着他换位置,耐心道:“喝了粥再看。”说着就低下头舀了些粥,试好温度想喂李书意,对方却突然挥手打翻碗。
  粥全都洒了下来,白敬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挡着李书意,然后也顾不上自己,先把李书意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事才打开门通知人来收拾。
  李书意冷眼看着他们进出,一会儿吴伯提着药箱上来了,跟他道:“李先生,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啊……”
  说完,放下药箱叹着气离开了。
  白敬一句责怪的话没有,洗过手换了衣服,从药箱里拿出药膏和棉签,走到李书意面前,笑得有些讨好:“你给我擦药行吗?”
  李书意看他手上好几处被烫得发红,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既气自己又气白敬,心里的火无处发泄,忍不住抬手把棉签和药膏打在地上。
  白敬嘴角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来,伸手抱住李书意,把头埋进他颈窝,声音里带着股浓浓的疲惫:“书意,二叔公快不行了。”
  李书意本来要用力推开他的,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72章 我爱你
  白家这几个老爷子,大概是年轻时太苦太拼把身体熬坏了,到老了身上大大小小的病,吃再多补品看再好的医生也补不回来了。
  白敬的爷爷就是走得最早的。白伟方去年才过了七十大寿,李书意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白伟堂真正认的只有白正元这一个儿子,白敬跟他父亲关系极差,倒是跟白伟方这支血脉的白家人关系亲近许多。且白伟堂走了以后,白伟方遵循哥哥的遗愿,对白敬多有爱护关照,所以老爷子不行了,白敬心里很不好受。
  他在医院守了两天,还得处理公司里的事。又因为白伟方那边子女众多,为了遗产的分配,家族里出现不小波动。白敬辈分不是最大,但地位举足轻重,还得站出来维持局面,不让他们过分内斗。
  两天里最多的时候也就是闭眼休息了半个小时。
  他心里牵挂李书意,一得了空就赶回来,其实自己也还没吃饭。两天的不规律饮食让他胃部一直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惦记着要先照顾李书意吃饭吃药。
  可是粥被打翻了,李书意把他当空气一般,看见他被烫伤,也根本无动于衷。
  白敬觉得委屈。
  这是一种他鲜少能体验到的情绪。他以前从不依赖任何人,从不讨好任何人,从不担心别人的拒绝和疏离,所以他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委屈。
  李书意被白敬搂得紧紧的,整个人都被圈在对方怀里。白敬还把头埋在他颈间,脸部不断磨蹭着他的皮肤,呼吸间灼热的气息烫得他浑身起了一阵麻痒。
  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刚才那句,书意。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这样亲密到极致的称呼,白敬这么自然地喊出来,就好像他早已在心里叫过千百遍似的熟稔。
  李书意的手紧紧握在身侧,脸上的冷淡和厌烦有些维持不住。当白敬高高在上的时候,他可以跟他吵,可以跟他冷战,可以毫不留情地给他难堪,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白敬。
  不要说对付他,就只是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猜想他这两天的忙碌,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担心他。
  李书意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他想要是三年前,如果白敬肯这样抱着他,稍稍放低一点姿态,用现在这般亲昵信任的语气让他不要阻碍他订婚,甚至让他去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通通照做。
  哪里有什么云淡风轻,有什么释然豁达,不过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选择逃走。一层一层的伪装盖在身上,连自己都骗过。
  他也终于理解他父亲。
  为什么江曼青把他当做垃圾一般,他还是那样傻乎乎地追着她的背影,全心全意地爱恋着她。深爱到好像她踩踏过的泥土,他都要捧起来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胸口。
  这就是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卑微又偏执的,病态又可悲的,不死不休的情感。
  白敬在李书意睡着时不知道偷偷抱过亲过他多少次,现在人醒着,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推开的。等了许久不见李书意动作,他觉得有些奇怪,慢慢放了手,一直起身就对上李书意那双如死水般的眼睛。
  “你想我怎么做?”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白敬面露不解,他接着道:“趁着我还没死,还有价值,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你直说就是。”
  白敬愣住,心里涌起阵阵寒意。
  好半晌,他才伸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抚着李书意的脸颊,借着这个动作压下内心暴戾的情绪,尽量温和着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说这个。我还没吃饭,你可以陪我用午餐吗?”
  李书意怎么不知道这人处在暴怒的边缘。可他说这种话其实不是有意想激白敬,他是真的觉得如此。
  李书意什么都没说,下床进了浴室。
  白敬等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弯下腰捡起棉签和药,自己给自己上了药。然后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轻按着胃部,等那阵抽痛感稍稍缓解后才拿着东西下了楼。
  李书意洗完澡,看时间差不多,走到楼下,一见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就有些无语。
  白敬正垂着头揉太阳穴提神,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他,笑道:“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都做了点。”
  李书意没吭声,在白敬对面坐下。
  白敬把摆放在餐桌中间的黑色瓦罐揭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已经炖化成奶白色的鱼汤,煮有冬笋香菇,上面还浮着几颗枸杞,显得格外好看。他拿起一个瓷碗乘了满满一碗,放在李书意面前,又叮嘱道:“小心烫。”
  李书意看着这碗没有半点油腥,暖香扑鼻的汤,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拿起了汤勺。
  白敬看他只顾着喝汤不动筷,又夹了几个蒸得晶莹剔透的虾仁烧麦放到他碗边的小盘子里,再挑了一小碟软软嫩嫩的蟹黄豆腐递过去。
  没一会儿李书意手边就堆满了吃食,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道:“够了。”
  以前他手受伤时,白敬帮忙夹菜他尚且要客客气气地说一声谢谢。现在他是病了,可离死还远着,用不着对方这么照顾他。
  白敬看他是真不高兴了,终于安分下来。吃了几筷子菜,胃里有点东西垫着了,便起身去拿胃药。
  他走回来时经过李书意身边,视线扫到李书意光裸的脚踝,忍不住微敛了下眉。
  白敬把药吞了,水杯搁在桌上,一声不吭地上了楼。
  李书意虽然没看他,但也听到了他吃药的动静,忍不住走了神。
  他跟白敬都有胃病。以前忙起来时没几天能规律吃饭,这几年好一些了,而且他在时一向注意盯着白敬,就没再见他吃过药。不知道这人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李书意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真该去看看脑子。白敬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多少人爱慕崇拜,他却非得把对方脑补成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可怜虫,看人有一点点不顺难受,就上赶着心疼。
  真是犯贱犯到骨头里去了。
  李书意本来以为白敬回房间休息了,所以等人再回来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白敬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李书意面前半跪下来,把他的腿抱进怀里,脱了他的拖鞋,先用手捂了下他的脚,然后才拿起一只黑色的羊毛袜往上套。
  他用着一副开会时才有的严肃表情给李书意穿袜子,李书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袜子都套上一半了,才想起来要把腿收回来,咬牙道:“你发什么疯!”
  白敬握着他的小腿肚,皱眉道:“你别动,吃你的,马上就好了。”
  李书意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扭转身来对着白敬,又弯下腰去抓他的手想把人推开,结果摸到一层黏腻的药膏,想起来他刚刚被烫伤的手背,瞬间就滞在了原地。
  白敬动作利落地把两只羊毛袜都给李书意套上,给他穿上棉拖鞋,才把他的脚放回地板上。然后去洗了个手,又在李书意对面坐下不动了。
  李书意觉得自己的脚跟没了知觉似的,整个下半身都僵了,一开口,声音硬邦邦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敬抵抗着睡意,太过疲倦都没听清李书意的话,以为他是嫌他烦了,就站起来强撑着精神答:“你再吃点,我不吵你,我去沙发上坐。”
  说完也不等李书意回答就去了客厅。
  没一会儿吴伯过来了,看李书意今天吃的比往常多,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来。笑着笑着又有些发愁,叹气道:“少爷两天没睡了,李先生劝劝他吧。”
  李书意冷着脸重重放下碗,走到客厅,看白敬坐在沙发上,手肘支在靠垫上撑着头,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正准备叫他,白敬却醒了。
  “吃好了?”白敬哑声问,眼睛里都是没休息好的红血丝。李书意没理他,他自顾自地站起来念叨了一句,“那该吃药了。”
  茶几上李书意这一顿的药都已经分类放好,旁边还有一杯热开水,是刚才白敬提前倒好的。他伸手试了下水温,放了这么一会儿现在温度刚刚好,白敬一手拿水杯一手拿药递到了李书意面前。
  李书意沉默着跟他对视,白敬鼻腔里疑惑地“嗯”了一声,神情温柔到了极致。
  李书意避开他的目光,接过水杯吃了药,看他又坐回沙发上,皱眉道:“去床上睡。”
  白敬知道李书意吃完饭习惯在客厅角落那块,可以看到整个园景的位置看书,就道:“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李书意心下烦躁。这人现在脑子都是木的,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们以前几天几天地熬,那是二十多岁的时候。现在三十多的人了,两天没睡怎么可能受得了?就踹了一下他的腿道:“起来。”
  白敬看他要发脾气了,只能站起来。李书意一把拽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人带着上了楼。刚刚白敬洗过手就没再上药,李书意满脸不耐地给他重新擦了药,然后把人扔在床边不管了。自己坐在靠近阳台的圆桌旁——躺在床上一抬眼皮就能看到的位置。
  白敬怔了许久,回过神后嘴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意,上了床睡在了李书意的那边。只是因为刚才粥打翻在床上,所有用品都是才换过的,被子枕头都没了李书意的气息,他又不满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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