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此时齐延还未下车,叔侄俩也不好叙家常。
  温以菱打完招呼后,熟门熟路地蹲到齐延身侧,帮忙把固定轮椅的绳索解开。
  齐渺渺先行下了车,周叔从旁边抽出一块木板,一端放在车辕上,另一端则是放到地面,刚好搭出一条供轮椅下来的斜坡。
  温以菱弓着腰,慢慢将齐延从车内推了出来,外面自是有周叔他们接应。
  齐延端坐轮椅上,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只是乡野里皆是土路,难免有些坑坑洼洼的,不似齐家那般平坦,轮椅行驶时很是颠簸。
  此时,齐伯父一家人出来迎接,各自问了好。
  伯父有三个儿子,现如今还未分家,只是今日人没有到齐。
  齐延突然回乡,将伯父一家打了个措手不及,急急忙忙地邀请众人进去。
  齐伯父的小儿子齐三达正好在家,此时便和周叔一起去院外招待几位车夫。
  齐伯父多年不见侄子侄女,难掩内心的喜悦,一进院子,忙朝自己的妻子吆喝道:“屋里的,侄子侄女来了,快杀只鸡!”
  齐伯母是个持家又能干的妇人,此时听到齐伯父叫她杀鸡,心里有些舍不得。眼看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鸡笼里的鸡除了自己留两只以外,都是要用来卖钱的,现在宰了,实在可惜。
  只是侄子侄女确实难得回来,起码的待客之道她也是知道的。如今只能忍痛宰了,刚准备应声,那边便有人说话了。
  齐延心思敏锐,伯母虽只犹豫了那么一秒,他就已经看在眼里了,此时便道:“伯父,我们舟车劳顿,吃不下什么荤腥,粗茶淡饭就好。”
  齐伯父闻言有些犹豫,又见自家侄子不似客气的模样,才道:“那便明天中午杀,正好把你大堂哥叫回来,你们也有段时日不见了,也能叙叙旧。”顿了顿,又招呼道,“屋里的,多煮些饭,菜也加几个。”
  齐伯母自是答应下来,带着儿媳妇进了厨房。
  几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堂屋。
  堂屋的正中间放置了一张大大的四方桌,上面已经摆了好几个菜,看来他们的到来,妨碍了伯父一家用饭。
  伯父自小就对齐延十分看重,此时便接替了周叔的工作,站在齐延的身后,推他入席,嘴上招呼道:“家中没有什么好菜,你们也奔波了好几日,肯定是饿了,快坐下,边吃边等。”
  齐渺渺突然换了新环境,有些认生,此时只紧紧地跟在温以菱身边。
  温以菱倒是有些犯难,这又不是在家里,伯父的两个儿子还没入席,堂嫂和伯母又在厨房里忙,自己坐哪儿是个问题,别坏了人家的规矩。
  伯父是个实诚人,见他们还站着,便安排道:“你们快坐,家里没什么规矩,不要拘束。”
  温以菱闻言这才拉着齐渺渺,挨着齐延坐下,齐渺渺则是跟着她落座,齐蒙也顺势坐到了齐渺渺的身边,位置总算定了下来。
  齐延看了看家中,虽然朴素,但是打理得十分干净。
  齐延问道:“怎么不见大堂哥和二堂哥?”
  齐伯父答道:“你大堂哥现如今在县里做账房先生,他妻儿也都带去了,不常回来。你二堂哥不如你聪明,还在考秀才呢,家里人多嘴杂,他说静不下心,独自在后面的老屋闭窗苦读,平日都是你二堂嫂过去送饭。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回来呢,我去叫他一下。”
  齐延忙拉住他:“二堂哥既是在寒窗苦读,不宜打搅,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说话间,齐伯父的小儿子齐三达正好进了堂屋。
  他是个性子跳脱的,只从别人嘴上听说过家中那位极有能耐的小叔,也知道有这几个堂兄妹,但从未见过面。今日一见,只觉这几个堂兄妹个个相貌不俗,包括那个堂嫂,十里八乡里只怕没有人比她更加好看的了。
  齐三达从未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便是大哥所在的洪平县了,内心颇为疑惑,难道府城那边,出的尽是像堂兄妹这样的人吗?
  齐伯母干活格外麻利,不多会,一个个菜就端上桌来。
  二堂嫂弄到一半时,怕老屋的丈夫等急了,所以先去送饭。回来时,刚好婆婆最后一个菜好了,婆媳俩一起入席。
  齐延之前看人未齐,所以一直没有动筷子,只略略用了些茶,此时人全到了,这才开始用饭。
  今日桌上虽是些家常的小菜,但味道都还不错。再加上吃饭的时间又相较以往更晚了一些,大家肚子都饿了,自是胃口大开。
  齐伯父对待齐延很是热络,很是热情地给他布菜,满口都是关切。
  齐伯母借机插话道:“大侄子今日回来,是打算在村子里常住吧。”
  齐延的手顿了顿,颔首道:“不出意外的话,就住在村里了。”
  大伯是个实诚人:“村里好!当年你父亲还在当官的时候,把你奶奶接去京城住,可你奶奶住了还没几个月,就闹着要回来。后来你父亲又在府城安了家,你奶奶依旧住不惯。要我说呀,还是村子里好,你养病也合适。”
  齐伯母闻言,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城里的日子不好,那大家为啥都争着抢着要往城里钻!村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年,也就出了小叔这么一个能耐的!你个地里刨食的,哪里晓得城里的好处?”
  齐伯父自是争不过自己媳妇的,此时便闭着嘴不说话。
  眼看气氛沉闷下来,齐延又不是个会出言调和的人,温以菱趁机夸了几句:“我刚刚听大伯说,大堂哥也在县里安定了下来,伯母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齐伯母一听,脸上顿时有了喜色,笑道:“是了,你大堂哥开春时在县里买了房子,你大堂嫂肚子又怀了一个,我正打算过两天去看看她呢。”
  温以菱嘴巴甜,又爱笑,满嘴都是“伯母有福气”,好话人人爱听,气氛很快就再次活跃起来。
  饭用到一半,门外便传来小孩子尖锐的哭声,二堂嫂急匆匆地放下筷子,先行出去。
  齐伯母解释道:“这是你二堂哥的女儿大妞,刚刚在睡觉,可能是小孩子饿醒了,让她娘喂点吃的就是。”
  温以菱问:“这嗓门好生厉害,不知大妞如今多大了?”
  “才刚刚两岁,本来你二堂哥一家人都在老屋住,后来你二堂哥受不住吵,你二堂嫂只能又带着大妞回来。”
  温以菱点了点头:“听声音,也知道大妞身体格外健康。”
  饭快吃完时,齐三达瞧这几个堂兄妹坐在一处,倒是问了一句:“堂哥回来,不知打算住在哪里?”
  齐延放下筷子,平静道:“我记得父亲以前在村里还有几间旧房在,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齐伯母一听,顿时怔住。
  齐伯父这才想起这回事,既然侄子侄女回来了,当初二弟的那些东西自然也该还回去了,便道:“你父亲的几间旧房就是老屋那几间,房子一直在维护着,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齐伯母面色有些僵硬,齐延看出她脸上的为难,问道:“可是有什么不便?”
  不待自己的丈夫开口,齐伯母便先行答道:“不瞒你说,现如今那老屋是你二堂哥在住。当年你奶奶走时,村里留下的这些田地都没分,你父亲也未见到你奶奶最后一面。”
  “不过你父亲当时说了,他现如今既然已在城中安了家,家里的这些田地他都不要,只把老屋留给他就是了。当时这个新房还未砌,我们还住在老屋里。你二堂哥读书后,有算命先生说你父亲那间房风水极好,于是我们又写了信给你父亲。你父亲很是大方,又将老屋给了我们,只交代了你二堂哥要好好读书,不可怠慢。”顿了顿,齐伯母看向齐延,语气迟疑,“现在眼看你二堂哥就要参加来年的童试了……”
  齐伯父起身打断道:“不必多说,如今侄子侄女都回来了,这些东西自然该物归原主。等会就让三达跑一趟,让他二哥把东西都搬回来,家里又不是住不开!”
  齐延说:“父亲既然已经将房子赠给了大伯,我这个做儿子哪还能再要回来?更何况伯母所言不差,二堂哥马上就要参加童试,此时不宜再生波折,只是侄子这几天恐怕还得再叨扰伯父几日。”
  齐伯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现在家里的田地,要是认真算起来,一大半都是二弟挣的。
  当年二弟出息了,又去京城当了官,但每年都不会忘记从俸禄里拿出一笔钱,交到母亲的手上。如今家中的田地,都是母亲在那时置办下来的。后来母亲走得急,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二弟回来后,又什么都不要。
  他当时家里有三个儿子,又是个靠天吃饭的,只能厚着脸皮收了下来。
  如今侄子侄女突然回来,想想也知道是因为生活拮据,延儿如今又生着病,要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便宜他绝不能再占了。
  想透了,齐伯父当即拍板道:“延儿,你奶奶去世时,我和你父亲一直未分家。家里到底有十来亩良田,又有水田……”
  正说到这里,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齐伯母哪能没听出枕边人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急,便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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