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此时,只见玄策将一个方正的黑布包放到石桌上,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天心观开门迎客,不受香火么?”
  玄策见花玉龙的视线果然被他手里的东西引了过去,正如当初盯着那腰牌一样。
  出身商贾的花家,身上那股对外物的执着,真也是比旁人更加明显贪婪。
  “什么香火?”
  玄策下巴挑了挑,示意她打开那黑布包。
  “给我的?”
  花玉龙有些意外,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走了上前,就在手触到那包东西时,蓦地一收,她脑子转了过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玄寺丞今天不仅登了,还来‘上香’,小女子惶恐呀。”
  她说着,眼睛眯了眯,往他身上看去。
  “听闻花娘子被禁足观中,罚抄经书,想来之前你夺腰牌也是有功,而碰巧,玄某手里名经道藏还是有些,便拿了先前抄录的文稿过来,这抄书归抄书,变着花样抄,更有意思。”
  玄策说着,嘴角竟浮起些微不可察的笑意。
  而花玉龙听见,就像有人在戳她心窝子,咬牙生气道:“玄寺丞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挖苦人。”
  玄策眼眉一挑,竟有些难得的得意:“花娘子不打开看看?”
  “我不要。”
  玄策的略微傲娇的表情僵了一下,不确定地看向花玉龙。
  她说不要?
  “你还没打开来看。”
  他语气显然有些不悦。
  “你给我,我就得受着么?”
  花玉龙心想,我偏不。
  玄策冷哼了声,不跟她兜圈子:“你先前说认识宋沁岚,但我昨日见了她,她说并未见过你。”
  花玉龙没反应过来:“宋沁岚,谁呀?”
  “花玉龙,你休跟本官装愣,那天在南曲楼后巷里,你分明说认识软轿里的女子。”
  玄策说着,瞥见花玉龙又用那双杏眸盯着自己,里面既无辜又疑惑,然后是惊醒——
  “噢!你说的是那位白猫儿的女主人么?谁说我认识她了,我不过是……”她说着,双手理着袖子,转身坐到他身旁的石凳上,但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不过什么?”
  花玉龙抿了抿嘴巴,好像琢磨出点意思来,又看向桌上的黑布包,双手交叠搭在石桌上,对着玄策,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玄寺丞这是来问审呢,还是来送礼呀?”
  玄策脸色一冷,没有搭话。
  花玉龙见状,双手拿过黑布包,这下她倒是肯拆了,还拆得理直气壮,待打开外层包袱后,看清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大沓子稿纸时,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浑圆。
  她惊讶地拿出书稿来翻了翻,只见上面笔迹苍劲有力,又工整得让人看着赏心悦目,花玉龙惊叹地说了声:“这……是你抄的?”
  玄策没看她:“不过是些先前抄录的书稿,至于典藏的道家文书,自然是不可能给你的……”
  “太好了!玄寺丞,你抄得真好!”
  玄策被她说得愣了下,轻咳了声:“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花玉龙还在看玄策的手稿,忽然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唉?可是我们的字迹不一样,我阿耶若是看见了,肯定会说是我请了代笔。”
  说着,她有些气馁地下巴压着手背,伏在桌上,看着那堆书稿叹气。
  玄策见状,真是说辞都要替她想好:“你便说是我抄的,当日在南曲楼里,你也算除妖有功,若是因此受罚,看到我写的书稿,我想你父亲也是明白事理的……”
  玄策说着,侧眸去看花玉龙,却发现她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第12章 男女大防  花玉龙的名声,在长安城早就……
  玄策觉得这样一双眼睛,好像要看进他心底,让他很有些不自在。
  “啪”地一声,花玉龙双手一合,似想明白了过来,又好像故意才想明白一样,道:“对噢!我帮了玄寺丞,阿耶却因此罚我,那罚的不正是你么!”
  此理说通后,花玉龙立马起身,把那叠书稿收好,再用布包起来,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就往屋内跑去,半道还不忘回身朝他一笑,道:“寺丞且等等我。”
  玄策看着她逆光虚晃的脸,恍惚才发现,她今日没戴面纱。
  来时他心里只想着怎么把东西送出去,方才脑子里又是案子的事情,竟是这一瞬间,见她明眸皓齿的回头,才转过神来。
  联想起之前看过的那副小像,难怪她说上面的人不是自己,着实是差得远,但奇怪的是,她为何要画那样一副小像,以致见过的人都是一番嘲笑。
  难道说,她不想让人认出来?
  想来也是,花玉龙的名声,在长安城早就败坏了。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从玄策坐着的地方望去,是个身穿湖水绿襦裙的少女,她手里正捧着衣饰,逋一抬头,小脸顿时惊慌——
  “啊!你、你是谁!”
  娘子的院头里,怎会有穿黑衣服的陌生男子!
  绿珠惊吓地往院子的厢房冲了进去,害怕得发抖的双手张开,毅然挡在门前:“娘子,绿珠来了!”
  玄策:“……”
  这时,厢房门咿呀一声打开,就见花玉龙赶紧扶下绿珠的手,道:“没事没事,这位是宗正寺的玄寺丞。”
  “不是坏人?”
  绿珠听到,转眸看向玄策,眼里满是警惕:“那为何有大门不走,非要偷溜进娘子的院里?”
  花玉龙一听,赶紧捂住她嘴巴:“什么偷溜,玄寺丞这是有公务在身找我的,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绿珠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花玉龙才放下捂住她的嘴,道:“这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记住了?”
  “那娘子你是又要出门吗?”
  花玉龙:“……”
  绿珠指了指玄策:“他是来给你打掩护的吗?”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比花玉龙更不看人脸色说话的人,那就是绿珠。
  玄策心里冷哼,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
  花玉龙沉脸道:“那你就更不能跟别人说了,知道吗?”
  玄策:“……”
  花玉龙:“绿珠,你先进去。”
  “娘子,你还没梳头发,衣衫也没换。”绿珠拦住花玉龙,“再着急出门也不可如此见外男。”
  说完,又朝玄策正色道:“玄寺丞,你且等等,我家娘子还要梳洗一番。”
  “唉?”花玉龙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绿珠带回房,门也顺势阖上了,遂有些无奈:“绿珠,你好生大胆!”
  绿珠把花玉龙按到梳妆台前,利落地打开头油给她梳发,“娘子,好生大胆的是那位玄寺丞,他这般私闯,你居然不喊我们赶人!”
  花玉龙看着铜镜上倒影的绿珠,有些没底气道:“我方才喊了,你们没听见。”
  “这个玄寺丞,昨日便来过观里一次,熟了就这般没礼节,还要带娘子出门!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绿珠,你别以为自己的缓兵之计对我有用,若是一会玄策等不及走了,我可就都怪你了!”
  说完,感觉绿珠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就是低低的抽噎难过之声:“娘子,你是不是要跟玄寺丞交朋友了。”
  花玉龙心头一震:“才不是!你想什么呢!”
  “绿珠虽是丫鬟,但也希望娘子不要骗我。”
  花玉龙站起身,抬手让绿珠系好裙带,低声道:“眼下花家的钱庄出了事,那玄策办的案子正牵涉其中,他来找我问话,我自然想帮上忙,否则,我怎么能理会他?”
  当然,他也不可能理会我。
  “我听闻生意场上,多是过河拆桥的人,那玄寺丞是官,更加高人一等,娘子你私底下帮他,可要保护好自己。”
  绿珠是一脸惴惴不安。
  花玉龙最后将面纱戴上,拍了拍绿珠的肩膀道:“放心,我也不会让花家吃亏的。”
  说罢,她拿起桌上用黑油布包着的小画卷,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院外的石凳上空无一人,花玉龙忙提裙走了出去,视线逡巡了一番,玄策呢?
  绿珠也跟着找了一圈,说了句庆幸的话:“难道……他走了?”
  “我刚才梳发弄了很久吗?”
  绿珠摇头:“很快的,也不到三盏茶的功夫。”
  花玉龙有些生气:“这都等不了,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绿珠悬着的心倒是安了下来,反而给他说好话:“他既不打招呼来,也可以不打招呼走,娘子不要跟他计较了。”
  “呵!”花玉龙转身走回屋里,骂了声:“混蛋!”
  绿珠本想跟着进去,没想到花玉龙直接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虽是吓了一跳,但好在那玄策还算懂眼色,知道娘子不能出门,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负担得起么。
  想着,绿珠视线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回,确认干净了,她这才往院外快步走了出去。
  厢房里,花玉龙听见绿珠把院门关上的声音后,便轻手把房门打开,走到院中,回身往屋顶上望去,就看见一袭玄色襕袍的身影,正悠闲地倚坐在屋脊上。
  在见她出来后,便道:“你能上来吗?”
  花玉龙摇了摇头。
  玄策身姿一跃,落至她跟前,“方才骂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出不去,还得靠我?”
  花玉龙眼神往别处飘:“我真以为你走了。”
  玄策双手抱胸:“不走,难道当着你丫鬟的面把她家小姐掳走?还有,我何时答应带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