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喻戎敛了脸上的神情,欲言又止:“我……”
  顾琼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什么也不要说,你就是周醒啊。”
  其实这一句话喻戎就明白了,她一直都知道是他,所以才盼着他来,所以才对他亲密,所以……她认得出他,即便是一样的脸,即便是他刻意的假装,她都能认出来他。
  这些日子来的惴惴不安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磨平了,多余的话已无需再说,她心里一直有他。
  顾琼重新走回溪边坐下,喻戎没了顾虑也坐在她一旁,便听顾琼道:“虽然相识的时间短,但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曾经同生共死,连性命都可交付,旁的自然也是如此。”她说着转过头,对他道:“转告喻戎,不闻、不问、不想,我只是等他,若是他也如我一样。”
  再也无需多说,这一句便已道明所有,喻戎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一如曾经护在她身侧的他,他道:“他自是如你一样。”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小姐?”
  顾琼许久未回,百合已经带着人来寻她了,这次短暂的相聚又要结束了,顾琼失望的叹了口气,突地在喻戎唇上轻吻了一下,冲他眨了下眼睛:“这个也替我传达给他。”说完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向不远处的火光跑去:“我在这里!”
  喻戎摸上那一抹残留的温热,幽暗的双眸已似星辰。
  *
  几日后,顾琼照例去巡视铺子,突地有卖鸟的小贩拦住她:“小姐,这只鸟玉你有缘买下它吧!你看它多漂亮!”
  顾琼看向笼中的鸟,是指绿色的鹦鹉,她向来不喜欢吵闹的东西,兴趣缺缺道:“我不养鸟。”说罢绕过他向前走。
  小贩穷追不舍:“小姐!这只鸟真的是难得的鸟,还会学舌呢!你多看一眼啊!就卖你十文钱!”
  顾琼不懂鸟的价格,但看这鸟的成色不止十文吧?
  顾琼还未说话,后面的护卫走上来赶人,将小贩推搡来,小贩脚步一乱,笼中的鸟也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叫了一声:“小宝!小宝!”
  那小贩也叫嚷着:“小姐!你一定要买这只鸟啊!”
  顾琼突地明白了过来:“算了,这只鸟确实与我有缘,买下吧,给他一两银子。”
  百合是陪她长大的丫鬟,自是知道顾琼的乳名,怕是小姐听见“小宝”这两字觉得亲切便买下来了吧?左右只是只鸟,买便买了。
  百合买了鸟,将鸟拎回来,顾琼弯腰看向笼中的绿毛鹦鹉,鹦鹉如黑豆子般的眼睛灵巧的动着,又叫了一声:“小宝!”
  顾琼抬头看向四周,果然在一处拐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唇角情不自禁的弯了起来。
  这个礼物她喜欢。
  顾琼拎着鸟愉快的回府了,一路上还在说:“百合,你说这鹦鹉要怎么养啊?喂它吃什么啊?它自己待在笼子里会不会无聊啊?”
  百合还是自小姐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她这么开心,笑着道:“小姐,奴婢也不懂,奴婢去问问门房的大爷,他家中养了好几只鸟呢。”
  顾琼听了立刻赶她去:“那你快去吧,问完回来告诉我。”
  百合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姐也太心急了,算了,左右已经在府里了,出不了什么事情,她便亲自去一趟吧,临走吩咐小丫头们好好照顾小姐。
  顾琼的院子紧邻着府中的花园,回院子势必要路过花园,远远的顾琼便看到园中的凉亭里站着一个人,看到她忙从凉亭里出来了,但又不敢离得太近,好似怕颓唐了她。
  喻子敛在这里一定是等她吧,上次说了那么重的话,虽同在府中顾琼一直没看到喻子敛,去二叔那里也见不到,顾琼猜他是躲着她呢,现在怎么主动来找她了?
  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顾琼将手中的笼子递给身边的丫头:“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说几句话。”
  就算是大丫头百合都时常看小姐脸色半点不敢忤逆她,更别提她们了,百合不在,她们这些低等的丫头更是不敢阻拦。
  顾琼自顾自坐在凉亭中,打量着眼前的喻子敛道:“有事吗?”
  喻子敛的神情好似是万千情绪在心中,却不知如何说起,脸涨得通红。
  其实喻子敛是个单纯的人,顾琼讨厌他,主要是因为喻戎太在乎他,抛开这些,她还是挺喜欢喻子敛的性格的。
  “坐吧,慢慢说,不急。”
  喻子敛闻言坐下,搅着手中的袖子,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那日你和我说完,我想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喻子敛小朋友终于鼓起了勇气 哈哈
  ☆、第六十二章
  喻子敛在她对面坐下,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有些话我觉得我不说出来寝食难安,所以冒昧在这里等你……”
  顾琼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喻子敛了,他说话就是这样吞吞吐吐,她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喻子敛听出顾琼语气里有些不耐了,深吸口气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来京城一则是治病,二则是想考科举,本来没有打算冒昧住进顾府,只是虚妄神医客气邀了我一句,我心里也确实怀着不纯的目的,便借机住进了顾府,我在京中有宅院,这几日都在收拾,明日我就会搬出顾府。”
  原来是要和她说这个啊?他搬不搬出顾府顾琼还真不在意,反正她当他是空气,上次那么说不过是想断了他的念想罢了。
  “哦,其实你想清楚了住在哪里都一样。”说着顾琼站起身:“若是没别的事,我……”
  喻子敛见她要走噌的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我……我不只是要说这个!”
  顾琼蹙眉看他一眼:“你还要说什么?”说完收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
  顾琼这般嫌弃的眼神,喻子敛心头一缩,眸子黯然了一瞬,继而抬起头骨气勇气上前道:“我从未觉得喻戎该谦让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自己喜欢便容不得喻戎喜欢,我之前只是怨他背信于我,明明走前还说代我照顾你,回来便与你在一起了,我自是气他的,但这几日我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感情的事其实说不准,喻戎的性子我也了解,他当初恐怕也没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心思,我在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当作第一位,从不为自己考虑,只是没了我在身边他才渐渐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喻子敛说着叹了口气,似是真的想开了一切,继续道:“如果他真的有心背弃我,不会找我解释,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信守诺言不与你相见了,他心里是真的在乎我的感受,才这样听我的话,其实他不听,我根本没办法拿他怎样,所以我想通了,不再怨喻戎了。”
  顾琼闻言却是很难得,喻子敛居然想通了?其实他之前生气也是有道理的,喻戎确实失信于他,只是感情的事真的分不出对错,不过……喻戎是因为喻子敛才不见她的?果然又是喻子敛。
  顾琼瘪嘴道:“你想通就好了,你在喻戎心里一直是最重要的,你若是不原谅他,他一直会在心里怪自己,我和他自然也长久不了。”和你当然也不可能!
  喻子敛听出了顾琼话中的冷嘲热讽,忙道:“之前是我太幼稚了,和喻戎约定科举之前不能见你,以为等我科举以后便能与他一较高下,其实我并没有立场让他这么做,他之所以听我的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还看重我,我此举却是在挥霍我们之间的情谊……”说着他低下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顾琼有些心软了,喻戎一再说喻子敛是很善良,其实确实如此,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恐怕不会像喻子敛这般反思。
  她上前安慰的拍拍他的肩:“你想通就好,你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义,没必要因为我一刀两断,若知今日,我当初也应该和你说清楚。”
  其实他这般从中作梗,顾琼没怪他,喻子敛也很欣慰,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执拗了,我……我一直未曾和你说过我的心思,虽然你已知道,我也觉得此时说不合规矩,但我还是想亲口和你说的……”说罢他抬起头,认真的眸子对上她的眼睛。
  顾琼自是明白他要说什么,仿佛这一刻才察觉出眼前的男子对她有爱慕之情,瞬时脸颊泛起红晕,尴尬的收了手,轻咳一声道:“你说吧……”
  要说就一次性说清楚,然后断了念想!
  说这个喻子敛也是十分难为情的,低下头不自觉得捏紧了袖口,道:“如你所知,我心中是……”可能是真的说不出口,喻子敛掠了过去继续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活着最大的目标便是活下去,我身边的人也是这般期望的,只要我能健康的活着,我做什么,有什么抱负都不重要。”
  顾琼点头,看喻戎那副把他当珍宝小心呵护的样子就知道了。
  喻子敛继续道:“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这世间有很多有趣的、我可以做的、且值得期待的事情,其实在夷山那些夜以继日锻炼的日子,若不是有希望我也坚持不下来,所以知道你们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仔细想想,若不是因为此事,我也不可能做到一个人长途跋涉回到喻剑山庄,我现在是个可以依靠自己的人了,这都要归功于你的出现。”
  顾琼忙摆手:“不敢当,我接近你们也是因为私欲,帮了你也算是你善良的回报,其实你现在眼界开阔起来,可以看看更广阔的天地,我这里只是万千世界的一隅罢了。”
  喻子敛轻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有些黯然,他之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管得住喻戎他便又机会吗?未必,他其实一直没有资格干预他们的……
  “想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我只是希望我坦诚相告以后还能继续与你做朋友。”
  今日一谈,顾琼也对喻子敛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其实他本性里是个好人,只是他是一张白纸,又遇见她这么个特殊一些的,才上了心思,以后见过万千世界,这感情必然会淡的,喻戎在他们之间,以后也免不了见面。
  顾琼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误会,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你留在我家也没什么关系,治病重要嘛……”
  喻子敛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搬出去吧,在你这里终究不好一直叨扰,我也打扰虚妄神医多日了,改日请你到我府中小坐,望你不要拒绝才是。”
  顾琼忙点头:“这是自然,对了,你之前要给我那本书是什么书啊?”
  喻子敛闻言一怔,突地笑容灿烂起来,他这是和顾琼冰释前嫌了。
  “是一本集锦了前朝悬案的书,我回去拿,稍后给你送去。”
  顾琼一听起了兴趣:“我和你一起去吧,怎么好劳你跑一趟呢。”
  顾琼同喻子敛过去拿了书也没久留就回自己院子了,这时百合已经回来了,听闻顾琼见了喻子敛的事难免要同她唠叨几句:“小姐,即便是在府中,您也该避讳着些,那毕竟是外男,是二爷那边的客人,与您这么见面终究是不好的。”
  顾琼也知道这事传出去不好,让爹娘知道了更不好,道:“我知道了,只是我与他是旧识,说几句话,丫鬟不是一直在旁边吗?好了,你问回来了没有?鹦鹉怎么喂?”
  百合知道再多说又该惹小姐生厌了,便住了嘴,道:“奴婢要了些饲料来,这笼中有个小碗,应是它吃食的物件。”说完将从门房大爷那要来的饲料拿出来,要去喂。
  顾琼忙夺过来,这鸟她要自己喂:“我喂。”
  只是这鸟笼太小,饲料不好倒进去,要把笼子打开才行:“你去把门窗关上,免得鸟跑了。”
  百合得令去关门窗,顾琼才小心翼翼将笼子打开,里面的鹦鹉一动不动,并没有逃走的意思,等她把饲料倒完,鹦鹉过去闻了闻开始吃了,一口一口吃的还挺香。
  百合在一旁也看的新奇:“小姐,这鸟真有意思,它也不跑。”
  “想必是被教好了吧,看它这么绿,取名叫小绿好了。”顾琼说着伸手进去,在它头上摸了摸:“小绿?”
  小绿抬头,黑豆眼睛眨了眨,叫了一声:“小宝!”
  顾琼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看着小绿便能想象出喻戎一字一字教它叫小宝的样子,当初让他叫他不愿意叫,倒是把鸟教会了来叫她,闷骚。
  小绿吃完食,顾琼也没关笼子,它自己飞了出来落在了顾琼的肩膀上,又叫了一声:“小宝!”
  百合啧啧称奇:“小姐,真是奇了,它怎么知道小姐乳名是小宝?难道它的名字也叫小宝?”
  顾琼可不会告诉她,敷衍道:“可能吧,但它现在叫小绿了。”说完摸了下它的鸟嘴:“是不是啊小绿?”
  小绿拍打着翅膀飞到她手臂上:“小宝!”
  “从哪来的鹦鹉啊?”
  顾云突然走进了屋里,把顾琼吓了一跳。
  “兄长,你怎么来了?”
  顾云自顾自走到她身旁,看了眼她手臂上的鹦鹉:“告诉你一声,明天和我出去办事,明早早些收拾出来,我过来接你。”
  啊?她兄长找她一起出去办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什么事啊?”
  顾云卖官司道:“明天你就知道了,这鹦鹉哪来的?”
  顾琼将鹦鹉放回笼子里:“街上买的,我见它会说话就带了回来。”
  “我刚听见有人叫小宝,就是它在叫?”
  正说着,小绿又叫了一声:“小宝!”
  顾云打量了小绿几眼:“这倒是新奇,不过不要养在屋子里,玩完了就让人拎出去。”嘱咐完了顾云便走了,顾琼继续逗弄鹦鹉。
  晚膳去祖父祖母那里吃过,顾琼回来看书,小绿就放在书房里,它也不乱动,把头歪倒在自己身上睡觉,安静的很。
  外面的传来几声浅浅的鸟叫,在寂静的屋中格外的明显,本来睡觉的小绿突地抬起头,在笼子里拍打着翅膀,嘴里叫着:“小宝!小宝!小宝!”
  顾琼忙走过去看:“怎么了?”
  小绿开始啄笼子的门,没几下竟然被它给啄开了,扑打着翅膀就飞了出去,顾琼追都来不及,外面守着的百合见鸟飞了出去,忙进了屋子:“小姐,怎么了?”
  顾琼急急走到外面:“小绿跑了,你叫人在院子里找找,万不要惊动院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