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说普通话!”没事儿秀什么方言啊!
  韩子禾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倒惹得陈铭哇哇的抗议:“嘿,我说韩大作家,咱不兴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吧?!”
  “要不是你出手,我还能痛痛快快地杀他个回马枪,报他们追我追得那么狼狈的仇呢!”也许是因为有了共患难的基础,又也许,多少猜测了对方的一些小秘密,韩子禾与陈铭的友谊倒是一日千里,彼此相处时,倒有了几分多年老友的意思。
  陈铭看着面前这位理直气壮不讲恩情的家伙,呲牙咧嘴的吭哧两声,连连直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韩子禾也不理他,顺手接着打扫战场——还是那句话,弹药供给很重要!
  跟在韩子禾后面,主动承担负重的陈铭,晃晃悠悠地随着韩子禾往美容馆走,边走边小声儿嘀咕:“你说你这人吧,我好心相救,你就领一点儿情;你想向同样相救的内姐姐道谢吧,人家又不睬你……你说别扭不别扭啊!”
  韩子禾边走边低头整理着手头儿的弹夹,听到陈铭说话,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别扭……你说说,你都可以跑出去的,你怎么就又回来啦?机会啊!机会!懂不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说到最后,韩子禾到底忍不住,转过头,又免费赠送了陈铭几个白眼儿。
  只可惜,陈铭脸皮较厚,那一星半点儿的攻击力,对于他而言,简直跟挠痒一样,不值一提。
  一脚迈进美容馆,陈铭重新恢复那副绅士面孔,笑起来格外亲和,他向面前这二十九双眼睛,微笑着颔首致意。
  他顺口接着韩子禾的话茬儿,说道:“放心!放心!我能是那种没谋算的人?出去前,我手机的信号儿就通了,早给.警.察和你留的那号码打过电话了!……不但打通了,我还把咱们了解的情况、以及全娱大厦的结构图都给他们了!……那个小东西也安稳的送出去了……嘿,我说!我这回来,可是为了帮你救人!你可不能不领情啊!”
  听到进来的这个高个子男人说已经报.警,美容馆里的军嫂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晓得会有救援,所有人的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有盼头儿啦,这群军嫂们心里的八卦之魂,也冉冉而升,众人眼神儿围着陈铭打打转,又溜向韩子禾瞄了瞄,很多不言而喻地意味在“滋滋滋”地流转。
  韩子禾见状,也气不得也恨不得,只能憋着闷气,主动给双方介绍:“贺嫂子,我刚不是说这回来这里是谈合同的么,这位就是我所在出版公司的编辑。”
  贺嫂子恍然,也意识到韩子禾的意思,赶紧拍掌而道:“记得!记得!上周你提过!”
  说着话,转头跟后面的二十多个军嫂笑道:“就是咱们上回说的,楚家弟妹出书的那家出版社的编辑!没想到,这回咱们得了这家出版社的济,又是编辑又是作家的来帮咱们,等咱们回去,不管认字儿不认字儿的,都买他们家的书去!”
  众军嫂闻声,除却几个岁数大的军嫂笑得敞亮,其余小一点儿的军嫂们,全都抿着笑,微微点头道好。
  韩子禾也笑着对陈铭道:“这三十位嫂子,都是军嫂,最可爱的人的妻子!”
  “嫂子们好!”陈铭闻声,倒是认真地打了声招呼。
  那些岁数儿比他大的还好,只是那些明显比韩子禾大不了几岁的军嫂听他这么招呼,倒是羞红了脸。
  经过相互介绍,陈铭这个洪常青,处在一群女人中间,倒也不显得那么突兀了,双方相处起来,也不显得别扭。
  韩子禾顺手用剩下的医药包,将水和食物、药品装好,拎起来扔给了陈铭:“拿着!”
  “谢喽!”陈铭接到手,摆.弄.着瞧了瞧,拿起包包来,冲着韩子禾摇着包包道谢。
  韩子禾不客气的表示:“道谢就不用了,你帮着清点一下咱们的弹药呗!”
  “noproblem!”陈铭抬起合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在头侧帅气的一滑,接着便是毫不废话的忙活起来。
  韩子禾冲着看过来的贺嫂子笑了笑,起身往角落里走去,那里坐着低头沉思的魏芸。
  “谢谢你,魏芸!”韩子禾就地盘腿儿坐下,双目炯炯有神地盯住抬头看过来的魏芸,面色严肃认真,声音清亮清晰,不带一点儿含糊地,郑重其事的说,“谢谢你!真的!”
  “你并不需要,我知道。”魏芸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劲儿来,便是自嘲般的一笑,有点怅惘,有点儿失落,也有点释然。
  韩子禾脑袋里盘算着,要不要承认这一点,或者,不要那么老实,说一点儿场面上的漂亮话。
  “呵呵,你不用跟我道谢……”魏芸顿了顿,突然莞尔一笑,好像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一双圆眸也在这一瞬间,增添出.艳.丽.的色彩。
  她说:“我这枪法怎么样?不错吧?……那是我们家老郝教出来的……算不算是……算不算是名师出高徒?”
  “是!”面对魏芸直视过来的目光,韩子禾肯定的点点头。
  这是心里话,魏芸的那一手儿枪法,的确可观。
  魏芸闻声,噗哧一笑,一张不算亮丽的面庞,因为带着满足、带着幸福,而变得鲜活又明媚。
  她笑着对韩子禾说:“你知道么……从一开始,我就特别嫉妒你,有一度,嫉妒到恨你。”
  第134章 魏芸
  韩子禾听魏芸这么说,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头看着前方,看着适应能力特强的陈铭,正有来到趣儿的组织军嫂们巩固防线,不免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轻吁口气,韩子禾含着笑,回视一直盯着她侧脸的魏芸。
  魏芸见她神情不似生气,一时间竟自己带上几分沮丧:“怪不得人们都说,能伤害到你的,只有你所在乎的人……你看,咱俩没什么交情,我说嫉恨你,你却连一点儿愤慨都没有……”
  韩子禾见她缩起肩膀,似哭非哭,不免有些莫名,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劝一下吧,却又不知道合不合适,只能攥回左手,摩挲着、干笑着,劝道:“别啊,你这样儿……嫂子们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啦!……咱俩也不是没交集,之前还.干.过.一仗呢,不是?这回你又救了我,怎么说,也算是熟人啦!我、我就是……哎呀,也不是对你的嫉恨没有感觉……我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嘛!莫名其妙也是一种情绪波动啊!”
  说实话,韩子禾女士的确不怎么会劝人,上辈子她周围绕着的基本上都是女汉子,这辈子过来,主要净面对熊孩子了,因此“安抚劝慰”这个技能在韩子禾这里,暂时还未点亮。
  因此,不会劝人的韩子禾劝完人的结果,就是迎来魏芸的嚎啕大哭。
  魏芸这一嗓子喊出来,不禁让前面儿的军嫂们大吃一惊,全部跟定住身形一样,扭头看了过来;就是她身边儿的韩子禾,都是吓了一跳,险些跳将起来。
  “不是我惹的!”摆出一副投向姿势,韩子禾莫名有些心虚的举起手,侧侧.身.子,表示魏芸的眼泪和她无关。
  这也得亏是韩子禾本身年龄小,且面儿还嫩,长得又客人,因此她这举动倒不会有掩耳盗铃的效果,众人见状也不会反感,反倒觉得有几分趣味。
  贺嫂子等人见状,抬腿就要过来,倒是陈铭轻笑:“我要是大家,就不过去,内姐姐明显就是想跟小韩聊聊,大家何必过去掺合呢?有这工夫儿,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众人闻声,也觉得有理,主要是在此危机尚未解除之际,八卦之魂的影响能力降到最低端,因此诸人的心弦尚在紧绷状态,自然更愿意将时间用在增加自保能力上。
  这下好了,军嫂们在陈铭的安排下,继续忙碌着,这一时段的角落,明显就属于韩子禾和魏芸了。
  又要做知心听筒啦!←韩子禾心里冒出这一溜儿闪亮的大字,挠挠头,静等着魏芸哭痛快了再说。
  大概几分钟时间,魏芸又嚎啕转为低泣,再转为抽噎,这时她才有心情吸着鼻子反问韩子禾:“你就不知道劝劝?”
  韩子禾挑挑眉毛,反笑道:“我听,你说。”
  “哼……”吸着鼻子,魏芸自己从衣袋里掏出纸巾。
  只可惜,她手里那纸巾尚未发挥作用,她自己那眼泪,有控制不住地扑簌扑簌地往下落,这回倒不影响她说话:“刚刚开那一枪,我才发现,这些年……我就跟失忆了一样,就、就跟疯魔了似地,竟然忘了,我原先那么依恋我们家老郝了!呜呜……你不知道,可能老郝也忘了,我们最早过得多幸福了!”
  唉!韩子禾在心里轻叹一声,拾起魏芸放到身边儿的纸手帕包,抽出一张递给她:“你啊……不是我不领你刚刚开枪的情哈,主要是吧,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说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软了!你这人不撒泼时,不是挺好的么!你说你好好儿和郝队过好日子,多好!在部队里,有组织照顾,你们家郝队又有能力,多有奔头儿的日子啊,你说你怎么非得作呢!”
  “你可真不会说话!”魏芸从悲凄的情绪中抽身,一双红的赛兔子的双眼瞪着韩子禾,不忿道,“有你这么劝人的么!”
  “我这可不是劝你,我这是帮您反省呢!”韩子禾见她不接纸巾,干脆往她手里一擩,“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呢!你成天闹腾着,那是冲谁啊?那可不是冲我们!是冲你们家郝队呢!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儿,自己心里明白!要我说,你就是个糊涂人!你们家郝队,多好脾气的一人啊!你说,你要不知道珍惜,将来便宜给旁人,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哼……”无言以对的魏芸,只能吸着鼻子,反驳,“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那情况,搁谁身上,谁不挠头?我的苦,谁知道!”
  听这话,韩子禾沉默了,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性格决定命运,魏芸这种.性.子的人,有些事的轨迹还真就只能这么绕,毕竟……魏芸本人才是她自己人生的导演,旁人对此,无能为力。
  魏芸仿若没有注意到韩子禾的沉默,她静静地怔愣片刻,似回忆、似出神,半晌方才缓缓道来:“我这人不聪明,只是凭着比别人努力,才考上了大专……可即使是打转,在我们那儿,也是相当了不得啦!……我不比你们这些城里生、城里长的城里人,我们那儿的学习条件特别艰苦,就说高考吧,我这成绩在我们中学,甚至是我们乡,都能排进前二十名!”
  “我从小儿就有想法儿,想念书,念比别人都好的书!”魏芸顿了顿,深深地呼了口气,这才娓娓而道,“我们家孩子多,我上面儿有仨哥哥,一个姐姐;我.下.面.儿有俩弟弟,一个妹妹……
  家里孩子多,条件不宽裕,就肯定得有人做出牺牲……我们那儿的环境,就是重男轻女,有书要记着男孩儿读,女孩儿呢就要承担起挣钱的责任,要么早早儿下地.干.活.儿,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嫁人得聘礼……呵呵,凭什么!
  家里的姐姐、妹妹,都认命!可是我不认!没人出钱,我自己捡虫子、拾垃圾,换钱读书;家里人不待见了,我自己用拾来的蜡烛头儿,在猪圈边上看书写字……严冬酷暑,蚊叮虫扰,我都没有一天不看书的……你知道支撑我下来的是什么?”
  魏芸见韩子禾不接话,也不以为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角落的一点,笑道:“是我的之年,我从懂事儿起,就下定决心,我要读书,要比哥哥弟弟读得都好,比他们的学历都高!”
  “呵呵,果然啊,苍天不负有心人,我那俩哥哥读了中专,我那俩弟弟念了职高,果然,我们家只有我有出息呢!”
  看着面前近乎有些魔怔的魏芸,韩子禾只能长叹一声,不知道是该为她道一声悲,还是为这些.封.建.遗.毒,道一声恨。
  而魏芸心中的怨与怒,还不仅仅是这些。
  第135章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上)
  “我毕业之后,被分配了所在市的小学教书,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郝清。”魏芸摩挲着自己的额头,缓缓说着,“那时,我也有随军的机会……当然,那时,郝清还没来现在的军区,他们部队的驻地就在我教书市的临市,我都记得从我们学校宿舍出发,到他那儿,坐着大巴,通常要走五六个小时,呵呵……”
  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对往昔的记忆太过清晰,魏芸倚靠着墙角,上齿.啮.着.下.唇,停顿下话语,便迟迟无声,又过了几分钟,方才长叹着续道:“后来我们结了婚……因为成家立业,我自认为终于飞出了那个穷.沟.沟,离开了那个总是阴暗潮湿的老家,志得意满间,又充斥着继续深造的想法儿……我想,我既然能跳出穷乡僻壤,就可以跃得更高!更远!”
  说到此处,魏芸的情绪有些激动:“终于,在我婚后不久,机会出现了!……学校给老师们提供了出国进修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所有老师都去,会有考核筛选,这很正常,真的,我理解!
  学校所在的市,是地级市,我们小学也不是什么重点小学,像我这样的老师在那里,学历算最高的了!老话儿不是说么,宁当.鸡.头.不做凤尾,我琢磨着,我在一群中专毕业的老师中间,要学历有学历、要业绩有业绩,怎么也能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了吧?
  那……学校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应当则分的么!
  我不是原地睡觉的兔子,我拿出了比乌龟还要努力的劲头儿,往前奔啊!
  明明我比谁教得都认真!我在学校考评上,项项最优;我在学生中间,是最受欢迎和喜爱的老师;我教的班的平均成绩,领先年纪第二名二十多分儿!
  怎么说,不管进修名单里没有谁,都不能没有我!我进修的事儿,应该是十拿九稳啊!
  可是,世情就是这样,你再努力、你再奋斗,没有背景没有钱也白搭!
  学校竟然把我卡在了教龄上,把我卡掉啦!
  你知道么!学校负责人说什么,什么我还年轻,机会多的是,还是要把机会谦让给老教师!哈哈,他们拿我当傻瓜么!
  一个连英文一到十都不会数,英文的星期几怎么念都不知道,二十六个字母儿勉强读出来,还带着浓浓地地方口音……她们去进修?凭什么!”
  大概真是说到伤心处了,魏芸此时情绪极其激动,整个儿人都像那紧绷的弓弦,弹一下仍在晃动,却随时都可能崩溃。
  “凭你资历不够,凭你没有.话.语.权,凭你不够成熟,凭你情商不足……理由儿,足够了吗?”韩子禾不带情绪的话,像一桶冰水,直直地浇在了魏芸的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清醒,让魏芸翻涌的怒气渐渐平息。
  “呵呵,是啊!就是这样。”魏芸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冷,颤栗着紧了紧外套,她垂下明眸,情绪有几分低沉,“我自从被卡掉,教书的热情和工作的斗劲儿渐渐消失,面对着日复一日、没什么变化的教案,我也终于下定决心——随军!”
  深呼口气,魏芸眨着有些弯翘的睫毛,继续回忆:“时间过的特别快,一转眼,竟然就是十年……随军的日子,部队给安排了军属区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我天天儿的,在一群小孩子中间,心,也渐渐地平静了,直到……”
  大概接下来的剧情让她难过,魏芸讲起来,也带着些情绪:“直到郝清要被调到现在的军区,执掌特战队第二大队。”
  “你不想让他来?”韩子禾见魏芸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低垂着头,一个劲儿的抹泪儿,一双.嘴.唇.哆哆嗦嗦地.张.合.着,话却像是被粉碎的字条,接不成样儿,便低叹一声,替她说出来。
  魏芸闻声,胡乱地点点头,仍旧哭得很投入。
  韩子禾倒有几分不理解:“这机会多难得啊!你怎么不同意呢?这也就是你们家郝队资历够,上过战场、拿过功章,不然,要想进来可不容易啊!”
  有一点韩子禾没有说明,郝清不同于她家楚铮,不但是稀罕的大学生兵,而且既去军校深造过,又出国被培训过……说实话,能有执掌二大队的机会,对于郝清而言,根本是难得之极,这种机会不把握住,他这辈子兴许就不会再赶上第二次了。
  “你知道自己把握机会,怎么就不让你们家郝队上进啊!”韩子禾这人有时候说话特别直,直到似乎根本不怕得罪人。
  不过这会儿,魏芸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只是接着韩子禾的话,道:“我是希望他转业!”
  “转业!”韩子禾更不明白魏芸的脑回路了,要是想转业,那更得抓住机会了,从特战队转业,机会和挑选的范围不是更大么!
  “对,是转业!……不过,郝清不同意。”魏芸抬手一把抹掉满脸的泪珠儿,提起几分精神,脆声道。
  呵呵,搁我我也不同意!韩子禾心里嘟哝着,这要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谁也办不出短视的蠢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