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桑道长并非长风道人的得意弟子,对于当年之事知道得不多,不过看结果也知道了,孟国师安安稳稳地把这个位置坐了多年,而太京一地,几乎成了方士闻之色变的所在。
  长风道人六十年不入太京,直到齐朝再立,这才带着一众徒弟赶赴京城。
  结果好巧不巧,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
  年岁已高的长风道人,竟然因为过度惊恐昏厥过去,没等抬到客栈就没了命。
  不止桑道长,当日跟随长风道人进京的人,都牢牢记住了孟戚的长相,还听到了他们师父惊恐而叫的那个名字。
  孟戚的存在虽然被刻意淡化了,史书也没有多少记载,可是各宗各派的方士却没有忘记这个人,太极观的方士们仔细一查,便一清二楚了。
  然后便是一阵不敢置信,哄然大乱。
  ——这世上,确实有驻颜不老之人!
  那不是传说中的地仙了吗?
  除了少部分方士知道自己在骗人,大多数方士对求仙炼丹、风水龙脉、面相祸吉之事还是深信不疑的。他们著有许多书籍,说得煞有其事,自己也十分信服。
  现在忽然有了一个神仙般厉害的人物,还生生吓死了自己的师父,桑道长当然害怕。
  青乌老祖在北方名头越来越多,也有太极观根本不敢北上的原因。
  桑道长这次来雍州,想着只要不去太京应该无事,结果就这么在深山里遇到了,心中惊骇非同小可,这才举止失常。
  他怕极了孟戚,见搬出吴王没用,已经隐隐绝望。
  孟戚一松手,桑道长摔在地上,呛咳了好久才缓过气。
  他目光转动,愈发相信这里就是隐龙穴,断了就能终结齐朝江山。
  桑道长心里清楚,青乌老祖的本事应该是高过自己的。
  他师门典籍只说过断龙脉,而对方居然能把龙脉截取后转为他人所用,给天授王造势,那更厉害的孟国师?
  彭祖也是地仙,活了八百岁还是死了。
  所以孟国师真正看得上眼、想要的——
  桑道长眼睛一亮,连忙叫道:“国师,饶我一命,我会帮你得到龙脉!”
  作者有话要说:
  桑道长:真相已经被我看穿了,孟戚想要霸占龙脉!
  墨鲤:……
  孟戚:……
  孟戚:要不要为你鼓鼓掌。冷漠.jpg
  作者:人家炮灰说得也不算错嘛
  第71章 意有尽
  孟戚神情古怪。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要拧断这个方士的脖子。
  这些不懂却总要瞎折腾的方士们, 自认为掌握了天命运道的规律,把龙脉当做山中灵药一般,想挖就挖,说砍就砍。现在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可以助人得到龙脉!
  好一个得到龙脉!
  孟戚怒极反笑, 他之前就从墨鲤那里猜出了真相, 所谓的山灵, 应该就是方士口中的龙脉。山灵确实存在, 可是跟气运一点关系都没有, 却硬是被捆上了某家天下某朝江山的战车,俨然一副同生共死的模样,真真荒谬至极!
  对山灵来说,这岂不是无事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
  想要改朝换代,去起兵造反啊!为何要跟一座山过不去?
  孟戚满心杀意, 不仅想要干掉眼前这个试图用龙脉来讨好自己的桑道长, 还想屠尽太极观。
  这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刺得人皮肤生痛。
  桑道长首当其冲,他感觉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窟里,想要挣扎却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想求饶然而脑中一片空白, 只能滑稽地开合着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孟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很怪异,肌肉时不时的抽搐,显出一种扭曲的笑意。
  他的右手捏成了拳,微微颤抖,这是残留的理智,他正极力地压着疯狂的念头,脚边泥土下陷,半个靴面都没入了土中。
  “……你要怎么帮我?”
  孟戚的声音很轻,语调略快,像是在跟人聊天说笑一般。可是只要看到孟戚表情与眼神的人,都不会有这种的错觉。
  桑道长骇得面无人色,他终于明白长风道人为什么会被吓死。
  这样可怖的杀意,让人恍惚间觉得面前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发狂的凶兽,是横贯苍穹的紫雷霹雳,是顷刻间可以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
  人力根本不足以抗衡,甚至没有逃脱的可能。
  桑道长后悔不已。
  不是所有方士都承认世上有隐龙穴,这里面有方士诸多流派的区别跟纠纷,桑道长恰好就是相信隐龙穴存在的人,他自然要力证这点。
  现在孟国师在这里,桑道长更是对隐龙穴之说深信不疑了,可是人要是没了命,其他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我……”桑道长声音嘶哑,他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能寻龙定脉,还能做借运转厄法术……擅长紫微术数,略通岐黄……”
  听到岐黄二字,孟戚愣了愣。
  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后背微微一僵。
  有人在看着他。
  ——隔着烟雾,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他。
  孟戚愣神的时候,桑道长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哪怕前面是断崖。
  瞎了一只眼的老猎户正跟着众人救火,看到他冲过来,抡起铁叉就要拼命,结果这道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脚下不停,直接跳下了断崖。
  “……”
  这山崖还挺高,可是掉下去不一定没命,因为树木生得旺盛,如果运气好接连撞上树丫,没准也就断个胳膊腿儿的。
  可是运气这玩意很难说,直接跳崖跟自杀有什么两样?
  “没看出来,这牛鼻子还是条汉子,宁愿死也不肯做俘虏。”
  “嗤,得了吧,我看他是吓破了胆。”
  石磨山寨的人没有练过内功,孟戚与桑道长之间的话他们半个字都没听着,自然是乱猜了。
  “这断崖下面是个封闭的山谷,根本没有路出去,别管了,我们先救火。”
  想要上来,只有爬树,然后顺着茂密的树冠趴上崖边。
  然而现在崖底的树也烧了起来,隐约能听见之前坠崖的人惨叫。
  火光里,这声音分外渗人。
  孟戚感到身后那人慢慢走了过来,熟悉的清冽气息也笼罩了过来,他无声地喘了两口气,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
  “大夫为何不阻止我?”
  “你今天早晨才喝了药。”墨鲤声音平缓,其实他一察觉到不对,立刻就回来了。
  可是他也没有去拽、去叫醒孟戚,只是站在后面。
  孟戚的身体晃了一晃,索性往后靠在墨鲤身上。
  墨鲤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孟戚趁机转身反手将人抱住了,头埋在墨鲤的颈侧。
  呼吸触及那片皮肤,孟戚看到近在咫尺的耳尖颤了颤,迅速地红了起来。
  孟戚心里的焦躁与怒意就这样奇迹地消失了。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得寸进尺,就是抱着人不放,这种得到好处就不撒手的架势,让墨鲤莫名地想起了那只沙鼠。
  不知道给那只沙鼠一小块硬饼,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
  随后墨鲤脸色一沉,因为按照这个想法,自己岂不是那块饼?
  ——等回去之后,药丸也不做了,还是熬药汤罢。
  药丸不苦,药汤才苦。
  孟戚看到大夫耳尖上的红晕退去,便知道再抱下去要惹来墨鲤不快,他慢慢地松开手,开始回忆方士在太京折腾过的事。
  越想,他眸中厉色越深。
  孟戚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乐于做国师,而且一做就是很多年。
  楚朝孟国师平日里其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做的,所谓祭祀,一应事宜都有礼部、太常寺、钦天监负责,国师就是个样子货,袖手不管到了日子站在祭天台上念念有词就行了。
  所以孟戚除了跟旧友一起,为盛世之治出谋划策,就是想方设法把那些方士打得再也不敢进京。
  这个“打”不是直接动手揍,而是让这些装着仙风道骨的家伙丢尽颜面,灰溜溜地走人。
  什么空白的纸上忽然出现字迹,清水变成血水,符纸突然燃烧——最初孟戚揭穿这些手法还有点费劲,要想办法打探这些把戏的原理,后来他就索然无趣了。
  方士的说辞不一,可是把戏却总是换汤不换药。
  别说孟国师,楚元帝都看得腻味了。
  到后来,方士若是没有一手出奇制胜的招数,根本不敢在太京的权贵圈露脸。
  当然总有一些愚夫愚妇相信这些,也有脑子灵活的方士,不是玩把戏,而是靠三寸不烂之舌骗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招摇撞骗到楚元帝面前,孟戚也是不怎么管的。
  但是只要这些人行骗失败,被愤怒的百姓绑到府衙,都是从重判罚。
  至于那些仗着武功高闹事甚至杀人的,孟戚会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想跟这些方士“斗智斗勇”的事迹,孟戚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大夫,我原本的武功没有这么高,倒是那些方士让我知道了内力的修炼法门。”
  “嗯?”
  墨鲤很快反应过来,孟戚可能不像自己那样有位师父。
  秦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墨鲤受他教导,几乎没有走过弯路,孟戚就不一样了。即使他在世间“活过”的年头比墨鲤要久,想要“学”武功,还得费上好一番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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