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哈哈哈,这可真不像陆九襄说的话。”她嗤笑着点着他的鼻子,其实心里明白,这原来不单是她的心结,也是他的,分毫不差,所以他才一直避讳这个事实,即使明知深爱她,也故作陌路逼她先退。
  可是她不会说,她喜欢的,是他能给她的安全感,很成熟很清晰的安全感,不知所起,但只要一想到,就分外觉得安心,连那些单调的夜看起来都是彩虹色的。
  但是如果是平时,陆九襄应该不会和她说这句话。
  他看重他的自尊,内心的敏感度并不弱于自己,更何况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逼着自己按照既定的模式去压抑天性、行进人生……他的内心,并不比她坚强多少。
  一定是……姑父真的出事了。
  她紧绷的心弦猛然一紧。
  “没有什么选择!”她大声地打断他,又不舍得对他用生硬的语气,她柔软地抱上来,将他的嘴唇又亲了亲,声音笃定,“不管怎么样,我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我一定要看姑……你哥哥。”
  陆九襄微愣。
  他的指尖有一丝凉意,被顾言抒握住,用尽了她的力气,她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一定要去的。不然你该瞒我到什么时候呢?陆九襄,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尾音淡淡上扬。
  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角失陷,他哭笑不得,而甘之如饴。
  “对,一家人。”他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一种捆绑方式,可是他慢慢地发现,原来用这样的方式捆绑在一起,好像也不错。至少她是他的,永远与他立场一致,永远与他悲喜同路。
  这是眼下他最需要的。
  ☆、第四十章
  窗外阳光的碎屑拂开一缕缕细碎的影子,枝头有新绿慢慢抽出嫩芽, 春风有信,带来了蓬勃的生的气息。
  陆思齐偏过头, 安静的注视着窗台上摆放着的两台绿植, 双目平静如水。
  顾言抒削好了一只苹果, 明眸眨着揉出淡淡的水光, “陆先生, 给。”
  “我没有食欲,你拿给九襄吃吧。”
  陆思齐也没回头,但是推拒了她的苹果。
  顾言抒很无奈,垂下眼光,她轻声地问:“您, 为什么不答应接受手术呢?脑瘤虽然听起来很严重,但也是有康复的希望的。”
  “小抒, ”陆思齐的唇色苍白,一动不动的, 像一尊静立已久的雕像, “我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早已经无畏无惧, 只是,这里的景色,不知道怎么了,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如果我现在放下一切,走入手术室,这一片景色,我也许就永远无法将它放入回忆……”
  陆九襄其实听得出他的一语双关。
  室内很安静,他靠着身后白面的墙,对面的席昭安静地点燃了一根烟,仍是那么技巧娴熟地掐在手心,一点光屑被他的手指掸落,烟灰落入垃圾桶中。
  走道里响起了一阵高跟鞋踩在地面沉闷的脚步声。
  陆九襄微微抬头,不远处的顾枫晴,抹着丹红的宛如残阳的唇膏,提着一只褐黄色的包走过来,她画着精致的眼线,曲线眼尾上翘着浓艳的味道,没有说话,便微带冷意地走入了病房。
  时隔多年,再看到顾枫晴也是惊讶。
  陆思齐的手一颤,险些碰到了顾言抒手中的水果刀。
  “姑姑……”顾言抒心虚地站了起来。
  顾枫晴走过来,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声音微冷:“你的事情以后我再和你算账。”
  如蒙大赦的顾言抒再也不敢待下去,兔子一样地溜走了,只是走时替他们稍稍掩上门,她看到倚墙而立的男人,眉眼清隽温润,对她的温柔仿佛要满溢出来,她谨慎地走上前,陆九襄张开双臂把她抱入怀里,“别紧张,小抒。”
  “我紧张什么呀……”她嘟囔着说。
  对面的席昭指尖一顿,他抿了抿唇,默然地将烟掐断了,一个人潇洒离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顾言抒对谁这么小鸟依人,这么温柔可人过。
  顾枫晴在陆思齐的病床边坐了下来,替床上的男人掖了掖被角,发现陆思齐看着她,目不转睛,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不就是了几年没见了吗?”
  “这些年,我们其实都变了很多。”他的嗓音有点沧桑的低哑。
  来之前就要考虑,再面对陆思齐的时候,会面临怎样沉默的局面,怎样尴尬的冷场,以及怎样面对他忽然而至的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话。她知道,陆思齐看着翩翩正经的一介君子,其实说起一些话,也是令人招架不住的。
  只是他和她之间原本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顾言抒和陆九襄已经在一起,他们更加没有可能。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担心是否多余。
  毕竟陆思齐眼中的某些情绪,的确是让她有些惴惴难安的。
  “其实也还好,我这几年经常出差去国外,见识了一下异国风情。”顾枫晴边说着,从桌上的褐色的包里,拖出一套相册来,紫色镶水钻的边沿,很精致的一个相册,她递给他,“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喜欢自由和无拘无束,可惜总是被困在一个地方,永远偏安一隅……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陆思齐低下头,眼神复杂难辨,那几根修长的指珍惜地摩挲过相册,粗略地翻开一页,是巴黎的协和广场,以及埃菲尔铁塔,顾枫晴的摄影技术很不错,构图精巧,光影偏灰冷,但却是他最喜欢的色调。
  “谢谢,”这句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声音便哽了,“我很喜欢。”
  “思齐,去接受治疗吧。”这中间有一分钟的沉默,顾枫晴忽然这样开口。
  她的一切要求,无礼的强硬的蛮横的,从小到大,只要她提,他会想方设法替她实现。
  八年前她提出结婚,他固然欣然,没有思虑便答应了,尽管知道迟早留不住。
  陆思齐就是知道,这段婚姻两个人并不幸福,所以只有短短的不到三年时间,他主动向她提出了离异。
  顾枫晴也是,没有任何的思虑,答应了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陆思齐清淡的目光,像流转了一泉水,简单明澈,“请你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