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铃铃铃,铃铃铃,”客厅的座机响起。
  秦苒犹疑着接起,一声“喂”还没说出口,那边便开始狂轰乱炸的提问。
  “钟致丞,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这样的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你有什么受不了?”
  是杜陌良的声音。
  “额,钟——他不在家,”秦苒不好意思叫他的全名,毕竟按照毕业时间以及辈分,他算是她的老师。
  “他没回去?看来这次打击对他挺大的。”杜陌良长呼一口气,解释说:“阿丞他——今天落选了。”
  秦苒听杜陌良说,钟致丞参加“科室优秀医师”评比后,意外落选。
  过去一年的评比周期里,钟致丞做过五十台肾移植手术,三百多台碎石手术,还有包皮手术数不胜数。他去漫山县的医院里做志愿医师三个月,查出男性性病几十例,总结上报当地后,为当地的生殖健康事业开辟了新思路。
  也许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些只是单纯的数据,但秦苒却深知其中艰辛。
  所有手术加起来超过三百台,这意味着不分假日,他至少每天一台手术。
  其余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肾移植,这可不算小手术。这个数据,大概全省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了。
  据杜陌良所说,省人民医院每年做肾移植不过五十台,还是在有政府特批和重点培养计划的前提下。
  他们有专门的团队,非常专业而先进的仪器,硬实力软实力全是一流水平,又有政府在后面做资金支持,实力非常雄厚。
  与之相比,枝大一院的泌尿外里,肾移植这块只有钟致丞一个人,所有事务全是他一个人上,手术亲力亲为,没有专业的团队。真正实施手术时,不过是临时组的队伍。枝大一院的手术设备虽然满足手术需求,却不是最先进的。
  在如此大的风险下,他依旧以百分百的成功率一一人之力媲美整个省人民医院的肾移植小组,堪称“圣手”不足为过。
  原来他这么厉害。
  肾移植虽然算器官移植中成功率很高的手术,但它的手术指征也就是做手术时患者的要求很高。一旦出现不符合手术指正体征,手术难度会随之增大。
  “好的,等他回来我告诉你一声,”秦苒挂掉电话,拿出手机记下来电显示中杜陌良的手机号。
  刚存好,门开了,钟致丞进门后,将钥匙随手扔在玄关处的柜子上。
  看一眼坐在客厅里的秦苒,他眼神迷离,只一秒,他便绕过秦苒往卧室走。
  秦苒叫住他,“杜老师刚才打电话来,他——很关心你。”
  钟致丞驻足,疑惑地看向秦苒,“告诉他,我没事。还有,我明天有手术,先休息了。”
  他冷淡的态度比往常更甚,抬步向卧室走却又被秦苒叫住,“喂,你这样子明天能上手术吗?”
  第9章 秦苒我们结婚(下)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钟致丞问的深沉,眉目间早已拧成川字。
  秦苒知道,他刚被人否定,此时最厌烦别人质疑他的能力,“作为一个医生,不是应该以治病救人为先吗?那么关心荣誉,怎么做一个好医生?”
  钟致丞勾唇冷笑,“真是幼稚的说法。如果我说,这次荣誉事关我职高评比,如果通过,我能以主任医师的职称帮助更多人,你觉得这和你说的想必哪个划算?”
  秦苒被问住,凭他的本事,确实应该帮助更多的人。
  “抱歉,我承认自己目光太短浅,”秦苒提说:“我听说,你落选的原因是不擅长科研。与你一起评比的那个医生一年只做了不到一百台手术,却发了三篇sci。但是我觉得,他们说你不擅长科研太片面,一个医生,平均每天一台手术,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除此以外还要坐门诊,查房,值夜班,根本没时间做研究。”
  毕竟做查资料,制作表格,统计,处理数据都很耗费时间,秦苒大学的时候做过“大创”,就是大学生创新创业比赛。当时的指导老师说,如果一个医生,他能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有一篇论文被sci采用,已经无上荣耀。
  而现在的医师评比制度中,已经将论文发表在sci上的数目定位一种硬性标准,不达标即使你做了一辈子人民口碑奇佳的医生也照样没职称。
  似乎被说穿真正原因,钟致丞反身坐在秦苒对面。他坐姿懒散,眼神迷离,微微醉态。
  “你喝酒了?”秦苒才发现,“你不是明天有手术吗?”
  “不多,一口,”钟致丞很有分寸,“明天只是一台包皮手术。”
  好吧,秦苒真是服了他。
  钟致丞饶有兴致的看着秦苒。她明明一副紧张的模样,却又想关心他,有趣。
  此时的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坐正后说:“秦苒,我们结婚吧。”
  “啊?”没搞错吧?秦苒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的冲击,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等钟致丞再说一次,她才知道他没和她开玩笑。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据我所知,你在学校参加大创时发过一篇sci,这也是你获得保研资格的原因。还有,是你不认识我一天,我在漫山县人民医院见过你。”钟致丞认真回答。
  “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帮你发sci,抱歉我不能答应。”秦苒有自己的底线,“我不想在自己的劳动成果上挂一个不相关人员的名字。”
  虽然论文上被挂一些丝毫没参与过研究人员名单的事很常见,但秦苒却不能接受。
  这就像自己的孩子突然要改名和一个无关人员姓一样,心很憋屈,很难受。
  “我不是为了挂名才和你结婚,是合作,三年内帮我发够三篇sci,我升正高,你硕士毕业可以留院,两全其美,”钟致丞起身走进书房,抱出两个大箱子摆在秦苒面前,“这是我做到一半的研究成果。”
  秦苒诧异的看向他,又随手翻了几张表格。
  思虑再三,她改变想法,“好,我答应。可以结婚。”
  “你倒是爽快,”钟致丞看一眼秦苒,“不觉得自己吃亏?”
  秦苒觉得钟致丞说这话真有意思,“你已经做好调查,我不过是录数据,做统计,最多算捡现成,到时候论文出来,我至少能算第二作者,怎么算都是你吃亏。”
  “明白就好,我还有好几个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如果以后你去检验科,这些会全权交给你负责,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论文我自己写。”钟致丞说明自己的打算。
  秦苒以为他会要求第一作者挂自己的名字,“这个我得考虑,因为我也想尝试写论文。”
  “可以,如果我忙,那就你来,”钟致丞爽快的答应。
  “那第一作者呢?”这个事关利益,必须弄清楚,“要一直挂你的名字?”
  “我只要三篇sci,第几作者都无所谓,”钟致丞并不看重这些,再看眼前这箱头疼的物什,“书房随你用,电脑里有录数据的软件。调查表对应的血清标本在我朋友医药公司的冰箱里放着,他那里有现成的实验室,我把电话留给你,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秦苒惊异的看向钟致丞,看来他准备的很充分,不禁对他心生佩服,“准备这么充分,一旦被sci收录,影响因子应该不小。”
  “你很适合做研究,”钟致丞旋身向卧室走去,想到什么后他回头说:“这周六我轮休,下午一点半去趟民政局,别忘了带户口本和身份证。”
  正在翻阅调查表的秦苒蓦然抬头看一眼他,笑一下,“谢谢。”
  钟致丞回房,秦苒看他合上的房门,心中只觉得不可置信,这样就把自己的婚事交代出去,太草率。
  但想到自己必须尽快逃离那个“家”后,她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做无可厚非,也不吃亏。
  秦苒继续在客厅看表,箱子里还有钟致丞留下的几份全英资料,秦苒顿时来了兴致。
  跑回房拿了笔记本,记下一些关键词,为以后的查资料做准备。
  钟致丞从事临床时间不短,实践经验丰富,比秦苒这种半吊子而且连理论都没吃透的人来说,他的研究题目很有挑战性。
  研究的大概意思是血液中某种蛋白与肾内某一种受体的关系,秦苒连蛋白和受体的具体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幸亏钟致丞没有研究移植手术的缝合或者实际操作里的一些问题,不然她完全不知从哪里入手,估计就算查到资料,她也看不懂。
  秦苒下周一开始实习,这几天她都在屋里泡《诊断学》和《内科学》。
  好友凌佳然的电话,说想让秦苒陪她去逛街,秦苒揉揉疲累的脖颈,“大小姐,我没您那么有钱。”
  “你一个卫生局书记的掌上明珠说自己没钱,谁信啊,”凌佳然知道,秦苒很要强,生活上很少对秦正华提要求。
  在凌佳然看来,秦苒不过死要面子活受罪。秦正华对不住秦苒是肯定的,正好秦正华也一直想补偿秦苒,如果秦苒识趣,让秦正华多补偿一点也不足为过。
  第10章 结婚是她吃亏
  偏偏秦苒是个死脑筋,一心想和秦正华划清界限。
  “我现在房费还没交,房东说按月结,我手里只有攒下来的奖学金,”秦苒老实交代自己的经济状况,“您老就放过我吧,拜托拜托。”
  凌佳然对着电话里尖叫几声,示意不满,“秦苒,是朋友你就陪我,我失恋了。”
  “你什么时候又谈恋爱了?”秦苒认为是凌佳然为了骗她出去说谎,不相信的问:“您凌大美女的追求者不都排了好几条街吗?还有谁舍得甩您?”
  凌佳然性格开朗,人长得漂亮,是临床医学院的院花。甚至其貌美都传到了别的院,凌佳然还交过体育学院、法学院等等学院的男朋友,但都不过几天,就全被凌佳然pass掉。
  高中时,凌佳然按照电影学院的要求培养,她想当演员,后来凌佳然的父亲不想自己的女儿进娱乐圈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想着女孩子就应该有份稳定的工作,便硬性规定要求她要么报师范要么考医学院,凌佳然拗不过,自认为不是当老师的材料,便赌气报了医学院。
  大一到大四,凌佳然和秦苒是舍友,后来变成好朋友。
  秦苒拗不过凌佳然的软磨硬泡和软硬兼施,只好妥协陪她去逛街。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秦苒小小抱怨一下,都下午了,逛什么街。
  不过还是整理好快速出门。
  枝江市是虽然不是省会城市,但地属南方,位于要塞,交通便利,加之沿海,发展很快,虽不及北上广,但也堪比江浙沪。
  夏日微风徐徐,南方的太阳虽也热烈,但不及北方那样高强度紫外线。
  随只是空气湿度很高,蒸的人不舒服,打伞似乎也无济于事。
  到达约好的咖啡厅,秦苒推门而入,抬眼便看到一身水绿色墨染连衣裙的凌佳然,金色的卷发,粉面红唇,好不诱人。
  “姑奶奶,你终于舍得赏脸了,”凌佳然迎接秦苒的第一句话“很不客气”,故意白秦苒一眼,问:“给你找的房子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昨天我遇到了肝胆外科的杜老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秦苒好奇,凌佳然不爱学习,但脑袋聪明,记忆力极佳,所有科目都是考试前三天一通乱背,打着擦边球勉强过关,连上课的都不去,别提认识上课的老师了。
  凌佳然一听“杜老师”三个字,立即垂头丧气,“上外科的时候他不是留了他电话号在黑板上吗?我那节课刚好在,就加了他微信,然后就勾搭在一起了。”
  “呵,”秦苒不禁掩面偷笑,“你追人家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上次我痛经,发了条朋友圈,他给我评论了,”凌佳然说,“还陪不陪我逛街,天都黑了。”
  “好好好,走,”秦苒弯腰拎包,起身时,远处靠窗坐着的两人引起秦苒注意。
  凌佳然看秦苒表情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秦苒的继母陆美玲正和一个帅气的男人在交谈。
  “那男人挺帅的,你后妈出轨了?”凌佳然看着久久不能回神的秦苒,拍她一把,“快拍照啊,留个证据。”
  “算了,我们走吧,”秦苒拉起凌佳然火速冲出咖啡厅。
  远处的男人看见消失在门口的女人,不仅皱眉,对眼前这个许久不联系阿姨厌恶更深一分。
  “我下午还有会诊,先行一步,我的事就不用您多费心了。”
  “阿丞,”陆美玲想挽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男人在桌上甩下几百块钱,迈着修长的腿离开咖啡厅。
  这个外甥可真难搞定,陆美玲打了不少亲情牌,从钟致丞的姥姥姥爷到他的舅舅妈妈,陆美玲翻过很多她们那时候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