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可笑,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怕没有他的这几天吗。
  早上五点的时候,秦苒还在梦乡,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惊醒了她,钟致丞回来了。
  秦苒拿起床头的手机瞟一眼时间,朦朦胧胧的揉揉眼,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的她睁不开眼,但看正在换衣服钟致丞,背对她换好平日里睡觉穿的运动衫,转身就扑倒的床上。
  趴在床上的他一动不动,连翻身都没力气的样子。
  秦苒本来想拉过薄被给他盖,他长臂一伸,直接将秦苒揽倒,又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混混沌沌的说:“睡觉。”
  她没有反抗,捉住钟致丞捂着自己眼睛手拿下,不过一会儿功夫,钟致丞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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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秦苒拿了旁边健身房的钥匙准备去运动一下,那么多器材摆在那不用白不用,何况自己总吃医生专属区的饭菜都胖了不少。
  咦?奇怪,她怎么会关心起自己的身材了?
  运动完后,钟致丞还没起床,秦苒赶紧叫他,再不起要迟到了。
  五点回来早上七点起床,才睡两个个小时,他起不来很正常。
  钟美人的起床气不容小觑,醒来后坐在床边发呆,谁也不理。
  秦苒吩咐早餐的事他也没回应。
  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缺点了吧。
  不过只有这样,钟致丞在秦苒心中才像个人而不是神。
  秦苒到儿科的时候,杜莫优抱着一本病历匆匆向一疗区走去,两人相视一笑,杜莫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
  “燕姐,这还是怎么了?有紧急情况?”秦苒问了护士站的江燕。
  “有个孩子,昨天夜里呼吸困难,可能救不过来了,麻醉科的主任都过来看了,说情况不是很好,咱们科的主任也说通知家属做准备,哎,”江燕摇摇头,“家属不放弃抢救,杜老师也不想放弃,昨天夜里就一直守着那孩子,这不都早上了,拿了病历本又去病房了。”
  秦苒回头看向杜陌优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什么被触动一般。
  作为实习生的她,留在医院更多的是感受老师们的敬业与奉献。
  说到底,医生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杜陌优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因为总加班不能经常陪伴宗奕。
  宗奕几乎算是在医院长大的。五岁的小宗奕已经可以认全儿科所有医疗器材,而且还能说出它们都是用在哪的。
  或许小孩子并不懂那些器材的作用,但耳濡目染之下,宗奕连气管插管里的粗管细管先插后插都记得住。
  儿科医生是所有医生中最紧缺的,或许因为患者大多是没有自主决策力与成熟思维与表达力的儿童。
  也或许是因为儿科医生的收入相较于一些科室较低,患者数量还多,很辛苦,国内儿科医生资源紧缺。
  枝大医院其实已经取消了儿科夜班急诊服务。因为医生人手实在不够,一轮大夜班排下来,都还没休息好又要上夜班急诊,太吃不消。
  秦苒在护士站帮小朋友量体重,小孩子正处于发育期,体重变化速度比较快,身高体重量表是反映儿童健康情况的最基本指标。
  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的争相要称体重,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个要做什么就会有一堆孩子都要争着做。
  秦苒维持好秩序,帮她们称体重,记录数据。
  原本打算做完这些,没事之后就回泌尿外科,正准备离开时,杜陌优怀抱着病历本缓缓走出病房,有点失神,转身靠在病房门口的墙面上,抬头对着天花板猛眨眼,长长呼气。
  接着,病房里“哇”一声嚎叫,对的,是嚎叫,哀嚎,痛彻心扉的妇人的嚎叫。
  秦苒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一个生命,一个还未长大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杜陌优缓了一会儿,之后又走进病房,秦苒猜她应该失去安慰家属了。
  病房里同屋的小孩子都被带了出来,病房门紧闭,杜陌优再也没出来,只看到进进出出的护士,还有不断涌来的孩子的各种亲戚。
  秦苒亲眼见到孩子的母亲,一个三十多岁,风华正茂衣品不凡的女人哭成了“泼妇”,原本姣好的面容哭的臃肿,整个人都站不起来,被其他家属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一行人从病房出来,杜陌优抱着病历本给孩子的父亲将孩子的情况,并把几天来的病情发展过程详述了一遍。
  “先生,娇娇的事我们也很痛心,”杜陌优面色凝重,面对一个鲜活的生命悄然离世,没有谁能轻松,“您节哀,娇娇妈那里一定要看住,她心里承受能力不是很好,这样哭会哭坏身体的。”
  “杜医生,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孩子的父亲面色沉痛,有点哽咽,“孩子发生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做父母的不称职,谢谢你这几天一直和我们陪着娇娇。”
  秦苒远远的看着二人,此刻的杜陌优很优雅,明媚而忧伤的优雅。
  当然,还有疲惫。
  殡仪馆的车说到就到,见证一个活人真正成为死人的那一刻。
  其实,病死的患者躺在病床上基本和睡着差不多,甚至不会让人有人死了的感觉。真正宣判一个人死亡,一个人在活着的人心中死亡的那一刻,就是殡仪馆的车驶进医院的那一刻。
  杜陌优回到医生办公室,无力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是疲软了一般趴在桌子上。
  手机传来阵阵铃声,她像是没听到一般。
  秦苒悄悄走近,却被江燕拉住,她伏在秦苒耳边小声说,“别打扰她,陌优每次遇到小孩子走都是这样低迷,让她缓缓吧。”
  第84章 儿科实习日记(四)
  整个医生办公室都充斥着一种悲凉,看不见,摸不着,原本欢乐的气氛没了。
  大家好像很默契,对于某些事闭口不提,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
  录病历的录病历,与患者家属交代病情的继续交代病情,只是大家的脸上没了笑容。
  江燕的交代让秦苒有些犹豫,不过她还是走近了杜陌优身边,“陌优姐,电话响了。”
  “嗯,”杜陌优如梦方醒一般,直起身体,捞过桌子上的手机,看一眼来电提醒,直接按掉了电话。
  “想喝咖啡吗,楼后的亭子是个比较休闲的地方,我陪你去转转吧,”秦苒搭上杜陌优的手,诚恳的邀请。
  杜陌优抿唇艰难一笑,“中午了不饿吗?”
  “还是喝咖啡比较重要,”秦苒回答。
  杜陌优思考一下,“好,那就去喝咖啡。”
  自动售货机前,秦苒塞进二十块钱,按下出货,躬身拿出两瓶瓶装咖啡,之后又将机器找的零钱装好。
  杜陌优接过秦苒地过来的咖啡,她无奈一笑,“你就请我喝这个?”
  “我只是个穷学生,”秦苒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两人相视一笑,杜陌优大方的打开瓶盖大饮一口,“真想这东西是酒,可惜上班,没办法大醉一场啊,”杜陌优盯着手里那瓶咖啡感叹。
  “陌优姐你真像侠女,”有一种武侠小说中的快意江湖,秦苒品一口拿铁,苦的她吐舌头眉头紧皱,“好难喝。”
  “哈哈哈,你平常都不喝咖啡吗?”
  杜陌优问。
  秦苒摇摇头,“不喝,据说咖啡可以解乏,不过对我没用,该困还是困。凌佳然喝的多,她期末复习就靠咖啡活呢。”
  “凌佳然?”杜陌优思索一番,问:“就是把我们小良子迷的五迷三道的那个女生?”
  “嗯,是她,不过有没有把小杜老师迷的五迷三道就不知道了,”秦苒又想起了凌佳然,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酒店,现在怎么样了。
  “杜陌良那个家伙,从来不说实话,对我也是,”杜陌优语气里全是无奈,“他啊,就是自己的想法永远只在自己的脑袋里,从来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还固执的要死,自己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回头,倔的像头牛——”
  秦苒一直盯着杜陌优,听她数落杜陌良,不过她直勾勾眼神让杜陌优变得不舒服,意识到什么后,她话也说不出来了。
  “陌优姐,你和小杜老师挺像的,”秦苒借着杜陌优的话说,“都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
  “哎!”杜陌优叹口气,百无聊赖的喝一口咖啡,“我们杜家人的秉性吧。”
  落寞的低下头,杜陌优唇角一扯,“其实我没什么,过会儿就好了,还难为你拉我出来请我喝咖啡。”
  “能放松就好,科里还有那么多孩子等着你呢,”秦苒不愿意勉强杜陌优非要说出她心中关于娇娇去世一事。
  有些事很简单,但却很难过,也说不出口,更不好说出口。
  “其实我每次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杜陌优说,“那些孩子都和小奕差不多大,有些不能下床,有些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玩,小孩子的基本需求都不能保障,看上去太可怜了。当你做母亲的时候你就懂了,今天娇娇妈哭成那样,我就在想,如果换做小奕有什么意外,我肯定哭的比她还凶。”
  况且,娇娇的病真的可以说是父母一手造成的。
  娇娇父母中年得女,对娇娇宠爱的不行,娇娇喜欢皮卡丘,喜欢派大星和海绵宝宝,夫妻俩就打算把娇娇的屋子重新装修一番。,想在她屋里的墙上画上娇娇喜欢的卡通人物。
  没料到娇娇住进新屋子半年就得了急性白血病,俗称血癌。
  这种病受外界环境影响很大,其中装修材料中的有害物质就是病因之一。
  “这种病例我不是第一次见,儿科很常见的,孩子得急性白血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父母不够仔细,这种病例真的很可惜,原本可以避免的,但是——”杜莫优没有继续往下说,余下的话即便她不说秦苒也能猜得到,除了惋惜没有其他。
  “或许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纵我们,我们觉得可以避免的事但那双手偏偏要让我们背道而驰,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吧,”秦苒不知说什么好,杜莫优做了如此长时间的儿科大夫怎么会不懂“生死由命”的道理,“陌优姐,你的心太软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有了小奕我就对父母的责任深有体会,有次小奕调皮差点被车撞倒,我当场吓坏了。”杜莫优记得,那时的她看到摔倒在路边的小奕腿都软了,“那种揪心根本没办法形容。”
  所以对医院的每个孩子也是,她太能体会孩子遭罪时父母那种撕心裂肺难以形容的痛苦。
  “等你有孩子你就懂了,”杜莫优想到后,笑问:“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要孩子?”
  “没有,”秦苒如实交代。
  “早点生,对身体好。”
  秦苒还没来得及脸红,杜莫优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她掏出看一眼,然后对秦苒说:“我去接个电话。”
  “恩,那我先回科里了。”
  秦苒回头没走几步,杜莫优回话的声音传来,“没事的,政,我好多了,你不用过来。”
  钟致丞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中秋放假后就没闲过,秦苒已经好几天没和他一起吃过饭了。
  也只有她主动回泌尿外科时才能偶尔看到他,除此以外,钟致丞要么在病房,要么在手术室,或者在他办公室的那张单人床上补觉。
  凌佳然一直坚持自己一个人,秦苒说去酒店看过她,她也不让,说过几天就好。
  正担心着,肖澜来了电话,秦苒又想起实验的事,想问问她处理的怎么样。
  电话那头肖澜先开口,“你实验的事已经弄好了,等过几天我把实验数据整理好发excel给你。”
  “哇,太棒了,澜澜你速度也太快了吧,”秦苒没有料到肖澜竟然追上了前期因为她入院而落下的工作,肖澜行事向来言出必行,不过这的确也快的异常。
  几千分血清样本,可不是说检测完就能检测完的。
  “没什么,找了人帮忙,”肖澜也舒一口气,“我住院那段时间谢谢你和凌佳然那么帮我,不过最近听说凌佳然不来实习了?我昨天发消息约她逛街她也没回我。lr出了最新宽的玉石手链,想约她去看看。”
  “她——”秦苒不知如何开口,“然然她和郑新分手了,后来又和凌爸爸吵架,现在住在pop酒店,还不让我去看她,我怕她出事经常发短信问她的情况,她每次都回,但感觉情绪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