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这位楚姑娘跟云浓印象中相差甚远,当年她不大爱说话,在一众闺秀中并不出挑,如今却是大不相同,所以云浓险些没能认出她来。
  自打新帝登基后,楚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朝堂之上如此,连后宅女眷都是这样。云浓听了会儿,便发现这几位姑娘言辞间都在捧着楚子瑜与萧玉如。
  萧玉如是县主,被家中娇惯得很任性,这些年颐指气使惯了。相较之下,楚子瑜就显得有些上下不沾。她没法像萧玉如那般理直气壮,强端出来的矜贵便显得像是纸糊的。
  云浓左右闲得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许久后,那几位才终于要走,云浓站直了身子,偏过头去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肩颈。阿菱也拿湿帕子擦了手,向她笑道:“劳您久等了。”
  萧玉如从云浓身旁经过时,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但很快就又回过头出了门。她是一打眼觉着云浓的长相有些熟悉,但也懒得去细究。
  倒是那位楚姑娘,目光落在她身上,问了句:“谢姑娘?”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云浓。
  云浓的动作一僵,莫名其妙地看向楚子瑜,总觉着从她脸上看出些来意不善。
  于是云浓就更莫名其妙了。
  她想了又想,都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楚子瑜。
  若细论起来,两人唯一的牵扯就是她与楚家那桩亲事,可这事早就了了,怎么算还都是楚家背信在先,楚子瑜有什么好不平的?
  第21章
  “这是楚姑娘。”徐思巧怕她不认得,小声提醒了句。
  楚家这一辈有许多儿郎,但却只有楚子瑜一个姑娘家,所以只这么一提,便算是点明了身份。
  云浓点了点头,她手中还拈了枝方才折下来的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楚姑娘有什么事?”
  楚子瑜打量着她,对着问题避而不答,微微一笑:“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着谢姑娘,你也是来看香料的?”
  云浓自问两世跟楚子瑜都算不上熟,这一世更是半句话都没说过,见了面一笑而过就成了,哪里到要专门停下来谈天说地的地步?
  眼见着楚子瑜没什么善意,但既没挑明,她也不好直接摆脸色,便也客套着打太极:“真是巧了。”
  “你可有什么看中的香?”楚子瑜竟真没要走的意思了,反而又回身向云浓道,“我送你。”
  云浓:“……”
  她偏过头去与徐思巧对视了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惊讶与莫名其妙。
  云浓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打的哪门子主意,只好皮笑肉不笑道:“这怎么敢当。”
  “这里的香料贵了些,你来京中,想必也不易,”楚子瑜意有所指地说道,“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这话说得更是不着边际,阴阳怪气得很。
  俗话说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她已经不加掩饰,云浓也不耐烦再跟她装,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问道:“我与姑娘不熟,没到听音辨意的地步,若有什么话不如直说,还是不要兜圈子了。”
  徐思巧则是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旁的也就算了,楚子瑜想在云浓拿香料来摆阔,真是让人觉着好笑。
  楚子瑜原本是想讥讽云浓,却没想到云浓却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才说了一句,就被云浓毫不留情地怼了回来,一时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挑了挑眉,随即冷笑道:“谢姑娘何必装傻?”
  云浓不耐烦地捏着手中的花枝,硬生生地将好好一朵花给蹂|躏得不成样子,语气也愈发地不善:“你若是有话呢,那就说;若是没话呢,那就……”她顿了顿,将到了舌尖的“滚”字给咽了回去。
  她虽没说完,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楚子瑜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道:“你眼下又来装什么清高?拿着个玉佩要挟我家做这个做那个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爽快?”
  这话说出来后,楚子瑜自己都有些后悔。
  她原本只是看不过云浓的所作所为,想着讥讽一番,可谁知一来二去竟将这私事给讲了出来。她回过头去看了眼同行的闺秀,又狠狠地瞪了云浓一眼。
  “什么?”云浓怔了一刻,方才意识到她所说的玉佩是那件定亲信物,皱眉道,“先前我将玉佩给了老太太,让她退还给你家,何曾做过旁的?”
  这话说完,云浓就已经意识到,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听楚子瑜的话劲,老太太像是并没把定亲的信物还回去,而是以此来让楚家帮忙做一些事情,也正因此,楚子瑜方才才会那般阴阳怪气的。
  当初她将玉佩给了老太太,想着是快些摆脱这倒霉催的亲事,怎么也没料到徐家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云浓的脸色沉了下来,磨了磨牙,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算这账。
  见她愣住,楚子瑜自觉扳回了一成,又冷笑道:“方才倒是能言善辩,现在怎么不说了?莫不是终于想起什么来了?”
  云浓原本就已经够烦的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楚姑娘这话说得也是有趣,若不是理亏在前,你家又何必予取予求?”
  在云浓这,徐家的所作所为已然逾了底线,可楚家也不是什么好的。现在来委屈巴巴地指责,可当初拜高踩低想要毁约的,难道不是他们?
  两家分明是半斤八两,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浓与楚家的这门亲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谁也落不了好,不管哪一方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只不过云浓并不在乎,可楚子瑜却不能肆无忌惮,所以争辩起来便落了下风。
  旁的闺秀倒是有心帮忙,可她们有的是不清楚来龙去脉,有的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却不好插嘴,所以只能在一旁看着。
  徐思巧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云浓的衣袖,劝了句:“还有旁的事呢,咱们走吧。”
  眼下的口舌之争虽是云浓占了上风,可若是真把这些人给得罪得狠了也不妥,徐思巧知道她脾气一旦上来就倔得很,便递了个台阶想要将她给劝走。
  云浓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另一边,闺秀们也七嘴八舌地劝着楚子瑜,让她不要同云浓一般计较。
  云浓出门时高高兴兴的,想着要去看新铺子,还着意打扮了一番,谁知道竟摊上这么个不知该如何说的破事,实在是又气又委屈。
  归根结底,这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被退婚的是她,被利用的是她,到头来被阴阳怪气讥讽的还是她,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这么两家子人。
  前世那么多年,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重活一世,不管再怎么样,云浓从来没抱怨过半句,如今却莫名有些失态,只觉着眼有些酸。她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快步绕过众人出了门。
  因着走得太快,又是低着头,云浓刚一跨过门槛,就直愣愣地撞上新上门来的客人。这一下撞得很实,若不是那人眼疾手快地揽了她的腰,只怕下一刻就要摔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这次的确是自己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云浓头也没抬地道了句歉,便想着要走。
  结果她刚抬脚,就被那人给叫住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后,云浓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过去。
  顾修元看清她的神情后,也愣了一瞬。
  他对云浓再了解不过,方才只听她道歉的音,便知道她怕是不大高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眼看着就是要掉眼泪了。
  云浓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顾修元与她相识这么些年,除却帐中欢|爱浓时,她哭的次数寥寥无几,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怎么了?”顾修元低声问了句,“谁欺负你了?”
  这铺子中的诸位闺秀大都是认得顾修元的,见着他进门时就算得上是震惊了,及至听到他这般同云浓讲话,更是面面相觑到说不出话来。
  顾修元的声名事迹她们都听过,私下中也议论过,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何曾有过这般温柔的?
  楚子瑜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很是不知所措。
  若是前世,被顾修元这么一问,云浓怕是立时就要扑到他怀中撒娇诉苦了,可如今却是不成。她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的事,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
  就算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可云浓却仍旧没松口承认,照例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顾修元叹了口气,也拿她没法,问道:“先前我要的香料,可制好了?”
  云浓早就把这茬事抛之脑后,如今听他旧事重提,也懒得争辩,冷声道:“赶明儿让人给您送到府中。”
  说着,她就分开珠帘,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这态度堪称是怠慢至极,然而顾修元竟没半点动怒的意思,闺秀们愈发地懵了。
  顾修元看了眼众人,一扫先前的温柔,眸中像是带了寒气,让人看得不寒而栗,随后也拂袖走人。
  屋中一片死寂,片刻后,方才有人颤巍巍地问出了众人的心声:“方才那真是顾修元?我莫不是看错了……”
  第22章
  云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出几十步,情绪方才慢慢地缓过来些。
  若认真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与楚子瑜不疼不痒地争辩了几句,又没伤及根本,过了也就算了。至于徐家那边,她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去闹一场,趁机从府中搬出来。
  只不过大抵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又或者是这么久以来压抑太多,加之还遇上了顾修元,她突然就有些情绪激动。
  “没什么可气的,”云浓揉着帕子,小声宽慰自己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云浓站定了脚步,这才想起徐思巧,又转身想要回铺子里去寻她与阿菱,结果一回头又险些撞上了顾修元。
  他不知何时跟上来的,竟一直也没出声。
  云浓倒抽了口冷气,抚了抚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顾修元脸色稍缓,露出点笑意来,低声道:“不气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不过一点私事罢了,我与顾大人非亲非故,就不劳您大驾了。”云浓面无表情道。
  见她还是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顾修元问道:“身份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云浓当然知道顾修元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可顾修元怎么看是一回事,她松不松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了想,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什么心知肚明?”
  方才还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如今变得倒快,的确是云浓的作风。
  顾修元垂眸看着她:“你就准备一辈子如此?能与景宁相认,却对我避之不及?”
  云浓下意识地想要反问一句“你凭什么与景宁比”,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只淡淡地说了句:“该说的话我早就说完了,旁的事情,随你怎么想。”
  说着,她便想要离开,只是才走出两步,就被顾修元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云浓怎么也挣不开,又急又气地看向他,“你就真不顾身份体面,要跟我在这长街之上拉拉扯扯?”
  顾修元一改先前安慰她时的温柔模样,目光晦明不定:“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若是真在乎什么身份体面,当年就不会随她回郡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