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弟子与高岭之花(60)
  季汐从客栈离开后,又去千秋山庄打听了下消息,得知见不到萧璟以后便果断离开了。结果到了半路上,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她只得寻了个药铺躲着。
  这条小道人烟稀少,躲雨的行人也只有她一个。药铺的掌柜不知去了何处,里面只有个小学徒在伸懒腰,看着外面的细雨出神,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闲来无事,她掏出一张传声符,写下几句话。
  「仙君:多雨之秋,蓬莱的树叶也变黄了么?」
  没过一会儿,便收到了回信。
  「有我灵力滋养,岛上四季如春。你若想回,随时欢迎。」
  也是,蓬莱岛上花草繁茂,早已没有花期一说。她想起寝殿前满地的铃兰花海,好似晚霞般的蓝花楹,还有那一丛古朴的芦苇荡,岛上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那些日子明明过去没多久,却已经成了回忆,恍惚之间竟有种再也回不去的悲凉感。
  这个想法可不妙。少女摇摇头,把这莫名的伤春悲秋晃走,又给提笔和仙君说了些有的没的。看到他的回信,哪怕只是隔着一张传声符说说话,心里也觉得很平静。
  这些天她焦虑过度,心情和这连绵的细雨一般,但是又什么都不肯和仙君讲。若是自己求助,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但是她不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不想让他这样干净高洁的人搅入浑水。
  如今能和他写写信也是好的,如此就够了。
  没过多久,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不少,淋在身上也不打紧。季汐正欲离开,便听到身后药房的小学徒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他看到门前站着的少女,有些惊讶道:“你为何还没走?”
  季汐连忙道:“方才雨势太大,借用此处躲雨,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哎,等等!”
  小学徒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疑惑,指了指街对面的那颗巨大的梧桐树:“那位小公子一直看着你,你们认不认识?若是不认识,可要我替你报官?”
  季汐愣了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那颗诺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郎,蓝衣仗剑,银冠玉面,挺阔的肩头落着几枚枯叶。
  她微微一愣,竟是过了好几秒,才喊出那个名字:“萧璟?”
  他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发梢上挂着几滴雨珠,眉眼英俊而湿润。闻言,少年嫌弃道:“你这女人眼神也太不好使,本少庄主都快站成桩了,竟然都不曾抬头看一眼。”
  明明在抱怨,却好似在撒娇。季汐笑了笑,他也慢慢勾起唇角,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秋意正浓,入目满是萧索。可少年意气风发,足踏轻风,人生便是永远生机繁茂的春日。等到了她身边,萧璟低声道:“你怎得把自己易容成此等模样?像根豆芽菜似的,丑死了。”
  亏他见过她的原身,对她的灵气还算熟悉,不然这么干瘪瘦柴小身材板他还真认不出来。季汐“哼”了一声:“要你管~”
  “呵,那好罢,既然不要我管,那我现在即刻回程。何苦冒着家法伺候的风险为某个白眼狼伸张正义。”
  萧璟说罢,干脆利索地转了个身。少女果真急急拽住他的衣袖,一秒切换笑脸。
  “萧璟,萧少庄主,萧少爷!您是世界上最讲义气的男子汉,我可真是太感动啦!”季汐嘿嘿直笑:“从此您在我心中的形象第一高大、第一威猛、第一靠谱,如何?”
  她的声音甜滋滋,像是带着小钩子,勾得少年三魂六魄各飞各处。萧璟最是吃软不吃硬,语气也缓了许多:“既然你心底这般崇拜我,那我也不同你计较。权当给你做个顺水人情罢。”
  这话说的轻巧,实际上是多大的人情,季汐最是清楚不过。他哪儿是寻常人家,乃是千秋山庄的少庄主,身上背着的是成百上千条弟子的命。他出门在外代表的不是他萧璟自己,而是千秋山庄。肯为她做到这一步,除了他本身便善恶分明,见义勇为以外,恐怕便是二人的情谊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季汐心想自己若是他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便热着眼眶力点了好几下头,两人由此结伴同行。
  ……
  有了萧璟一路护送,行路便快了很多。二人两日后来到合欢宗,看到昔日静谧安宁的桃花林前驻满了神色紧张的天惩台弟子,他们守在入口处,禁止合欢宗的人出去。
  到处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出不去,逃不走,合欢宗成了一座囚笼,大家都被扣押在里面,等着东朔宗平息怒火,等着天惩台找出真相。萧璟亮出自己的身份,让季汐佯装成他的随身小厮,二人顺利进到宗内。
  “没想到他们竟会信任千秋山庄的腰牌,”
  进来得如此畅通无阻,季汐长舒一口气,庆幸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好一通搜身呢。”
  如今四大宗门势力重新洗牌,千秋山庄趁机频频动作,又是和北云堂联姻,又是声援东朔宗,也算是积累了不少声望。不过这些多说无益,萧璟转而问道:“如今你已混入宗内,可有什么计划?据我所知,父亲应当也已经到了此处。我们最好赶在他发觉之前与天惩台的人先见一面。”
  天惩台态度中立,铁面无私,若是要萧璟为他作证,须得一同到天惩台搜神,以证明所言不假。季汐正有如此打算,闻言点点头,略带担心道:“但据说天惩台都是当众搜神,萧庄主必定会发觉,你此次私自出宗,可有想过后果?”
  萧璟满不在乎道:“家法伺候而已,小时挨得多了,算不得什么。但我若是不来,东朔宗的人怕是不会放过你,和你的性命相比跪跪祠堂又算得了什么。”
  此言一出,他又红了脸,别过头假装清嗓子。季汐心中一沉,半是感激半是感动,正欲说些什么道谢的话,却又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之前自己还想着,少年慕艾,短如热夏,激情来得无头无脑,去得也无影无踪。
  如今看来,他是真心相待,剖开胸膛,捧出少年的赤子之心,只望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