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哑巴父亲
  果然,自己在谢春芳的眼里还是如此不堪,不过,她又何必在意,反正她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的认同感与归属感,今儿只所以还能进这个家门,无非是对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伊小妮抱有一丝同情罢了。
  “姐,你吃饭了没?我给你煮碗面。”伊小妮不断的撩起围裙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还没等伊雅有所反应,谢春芳倒是先嚷开了:“吃什么面?等进去了,什么样的牢饭吃不着?”
  “妈!”伊小妮,抖着声音唤了谢春芳一嘴。
  谢春芳的眼睛如凶猛的猎鹰一般,凌厉的锁住伊小妮,将短小的身躯,用力伸直,像一只全身警备的眼镜蛇,再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伊小妮害怕的低头,双手无助的搅着衣摆,伊雅盯着伊小妮洗得发白的布衫,还是自己上小学那会流行的“的确良”衬衣,可见这也是哪个乡下亲戚收拾房屋时翻出的老古董,扔又不舍得,放着又占地,干脆用塑料袋团一口袋扔到伊家来,反正哑巴父亲都会笑着收下,大大满足了那些个乡里亲戚行善举的指标,相必到了阎罗殿里都敢翘着脚说:“我助人为乐,帮助孤苦无依的哑巴一家,艰难谋生。”
  伊雅温和的牵着伊小妮的左手,温声道:“姐姐,不饿,陪姐姐下楼走走。”
  伊小妮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谢春芳,见谢春芳还似一根圆规一般,尖酸刻薄的杵在原地,伊小妮僵直着背不敢动弹,可伊雅还是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渴望,想必,对于这个家,她更是深恶痛绝吧。
  脱离谢春芳魔掌多年的伊雅可不怵她,径直拉着伊小妮出了门。谢春芳见状,立马威胁道:“伊小妮,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跟着你那个赔钱货姐姐出去杀人放火吧,迟早得吃上牢饭!”
  伊雅身在龙辉三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被供应商拿刀追着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谢春芳犹如疯狗的状态十分令伊雅不耻,这样的家?自己居然想呆十天?自己怕撞歪的不是鼻子,而是脑子吧?
  伊雅干脆利落的从谢春芳手中夺过五千元,趁谢春芳怔愣之时,拉着伊小妮夺门逃出。
  “好你两个不要脸的赔钱货,不仁不孝的玩意,看我不......”谢春芳骂骂咧咧的冲着楼道大声喊骂,伊雅充耳不闻,一心只想带着伊小妮脱离魔爪。
  倒是伊小妮,被高压统治惯了,倒是对外头的自由心生敬畏,像是被禁锢许久的雄鹰,刚冲破牢笼的那刻,差点丧失了飞行的能力。
  “姐,晚上回去不会被打吧?”伊小妮怯懦的问。
  “那样的豺狼窝还回去干嘛?”伊雅不屑一顾的回答:“今晚就跟姐回市里,姐供你重新上高三,考个好大学。”
  “姐”伊小妮眼眶发红,轻轻的唤了一声伊雅,像是一把重拳狠狠砸进自己的心窝,伊雅啊伊雅,你是多没良心,才舍得放伊小妮一人在狼窝里受苦?
  罪恶感瞬间占据伊雅全部的心神,这性质好比的扔下一同抗战的革命同志不去拯救,一人独享抗战胜利的果实,虽在战役上取得重大胜利,可扔下革命同志的行径却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一个逃兵。
  不,这绝不是伊雅的作风!
  要说刚才带伊小妮离开富县只是随口一说的承诺,眼下却是存了十分真心的。
  伊雅拍了拍伊小妮的肩膀,带着她沿着墙根走回红色奔驰旁。
  伊小妮扯着自己的衣角不敢上副驾驶,伊雅拍拍车垫示意她动作快点。
  伊小妮犹在迟疑,迟迟不敢进车门。
  “怎么?舍不得这里?”
  伊小妮摇头
  “那是不敢离开?”
  伊小妮照旧摇头。
  “那是?”
  伊小妮习惯性的搅着衣角道:“姐,我刚抗了袋面粉回去,就擦了擦脸,没换衣服,你车这么干净,我怕会弄脏。”
  “这算啥事?花个三五百的洗车费,啥都干净了!”伊雅随口接道。
  矗立在车旁的伊小妮闻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洗车要这么贵?我.....我还是把衣服脱下来拍一拍吧!”
  “不用不用,快上来!”
  可伊小妮已经开始解开衣扣了,露出一大截的白色裹胸,衬衣在路灯下,拍打出一簇簇飞舞的颗粒。
  不发达地区的夏风,总是带着一丝凉意,何况大庭广众下,伊雅赶紧下车,取下自己的lv披肩给伊小妮围上。
  伊小妮仰着笑脸道:“不碍事的姐,当年咱两晚上还光着身子去湖里摸过鱼呢!有什么紧要的。”
  又是一段伊雅不愿提及的过去,真要追溯起来,是伊雅读高一那会,家里穷,半月都开不了荤,老二伊熊又是顿顿不离肉的生物。谢春芳被逼得没法子,拿了根竹编在背后将伊雅赶到了湖边,那时富县文化普及程度不高,水鬼找替死鬼的故事家喻户晓。
  谢春芳女士常年混迹在街坊八卦圈里更是知之甚详,可她并不在意,硬是在儿子的哭嚎声中,将伊雅赶到了水边。
  谢春芳到底是不在意水鬼。还是不在意她这个女儿,答案显而易见。
  高一的年纪,就算发育再不成熟,也该来了月信,很不凑巧,被逼下水的那天,正是伊雅来事的日期。就因为伊熊的吵闹,谢春芳的无情,在过去的十年里,伊雅每个月都要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一点都没带夸张,就像子宫里装了一台碎肉机,总是每月按点启动,用一把把锋利的刀片,迅速的在子宫里肆意的搜刮。
  “好啊!这才挨上几分钟啊,就学着你那骚狐狸姐姐解衣宽带了!”谢春芳冷嘲热讽的声音从深巷中传来,孤寂的灯光,用力的将谢春芳脸上的不屑扯到明面上,身旁跟着一位男子,鬓角已然灰白,清瘦的身躯有些佝偻,还没来到跟前,已经手舞足蹈,阿巴阿巴的呦呵上了,听声音,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份喜悦,那是伊雅一年未见的哑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