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发烟发糖
  在我们下了舞台之后,休息了一会儿的踩高跷的那位,就再次非常不专业地扭动了那么几下,然后,整个军乐队的表演也就算是完全结束了。下面坐着的一群老头子、老太太们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料想到我们家的军乐队表演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自姨哥跟我提及殡仪馆找人一事后,我就一直在忙碌着。先是“跑堂”,在“跑堂”与“踩高跷”的空隙处,我还要到观看演出的场地上去发烟发糖。这是本地最近形成的一种习俗,不管你是什么事,请戏班(一般是喜事)也好,请军乐队(肯定是白事)也罢,只要涉及到演出,只要是有人来捧场观看的,那么在左邻右舍观看的过程之中,主家之人就必须得发糖发烟以示感谢。烟一般是发给成年男子,糖一般是发给妇女儿童。前来观看的,一般都是离得较近的本村之人,因此相互之间都是比较熟悉的,如果碰到平时就有抽烟习惯的妇人,那么主家之人也是必须要给其香烟的,否则就会被视为无礼。其实,我不常在老家,所以对于本村很多人的习性并不完全了解。但,我现在是家里的唯一男性,这发烟发糖的事儿却是推脱不了的。因此,母亲和堂哥在提醒我碰到抽烟的妇人也要发烟之后,就又补充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有个别人弄不清楚而发错了,那么想来人家也不会过多责怪。毕竟,大家都知道你不常在家!”
  在心怀自己失礼的忐忑之中,我和老婆来到了观看演出的场地。一看到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群,我就有些发懵的感觉。天啊!这么多人,而且还一个挨着一个!我该怎么发呢?这不是在电影院,横着竖着皆有过道。他们都是自发地无组织无秩序地就座的。那完全就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属于那种密得想“见缝插针”都插不上的那种。也许,给抽烟的妇人发了糖,人家还能一定程度上表示理解。毕竟,不常在家的我,不大可能对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无比了解。但,倘若出现漏发的情况,那么肯定就会遭来一片骂声了。而且,这是一种根本就难以解释的失礼行为,还是比错发(应该发烟的却发了糖)更为严重的失礼行为。因此,这样致命的疏漏是万万不能出的。
  短暂的愣神之后,我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整个场地呈长方形,因此以宽的中轴线为界,我将观看的人群简单地分成两个部分。被切成两块之后,其实,我还是不可能完成发烟发糖的重任,但如此一来,我手所不能及的地方就只剩下两三排的样子了。当然,靠近中轴线的这各两三排的人也是不能不发的。我是够不着,但难道就不可以请他们前排或者后排的人帮忙传递吗?
  计较完毕之后,我就即刻行动了起来。我在前面发香烟,一人一根;老婆紧跟在我后面给没发到香烟的人发糖,糖是随手抓的,只是碰到孩子的时候,会多抓上一点。从开始发烟发糖那一刻开始,我的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因为,我必须得记清自己刚刚所发的那一半处在界限处的都有哪些人。只有记清了,才能绝对避免漏发事件的发生。起初,自己因错发而生的担忧,其实是有些多余的。因为,每当我错发之际,那坐在妇人旁边的人就会起哄式地提醒我应该给其发烟。当然,我们村上的人,绝大部分老婆是不认识的,所以我在发烟的同时,还得照应着老婆一点,特别是在请人家帮忙将糖递给我们够不到的人的时候。发到一半,我身上所带的几包香烟就完全空了,于是,我不得不让老婆暂停一会儿,而自己则赶紧回家去取烟。
  再半圈发下来,我刚刚所拿的几包烟就又空了。你可别忘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妇人和孩子只是发的糖。因此,据我不完全统计,这次前来观看演出的人,最起码也有两三百人。
  在我们发了之后,父亲的两个外甥也去发了一圈。当然,姐姐和姐夫也是必须要去发的。最后,我和老婆还得再去发一次。一般来说,主家都是要发两次的。第一次,是在开始的时候,寓意着欢迎光临;后一次,是在即将结束之时,表示恭送。从这个新生习俗之中,就不难看出我们这里的人是相当热情好客的。这个习俗也算是整个中华民族习俗的一个缩影。由此,我对本民族“礼仪之邦”的称谓似乎理解得更为通透了一些。
  军乐队结束之后,我终于得以稍许清闲。一放松下来,我方才想到先前姨哥跟我提及的香烟一事。现在想来,姨哥毕竟算是我们家的亲戚。刚才,在场地上观看演出的,其实有好些我根本就不相识。对于那些莫不相干的人,我都能发上五六包香烟,难道对于自己家的亲戚,反倒舍不得两包香烟了吗?别说姨哥往我要烟确实可能是为了疏通关系,即便是他真是糊弄我,我就给他两包香烟抽抽,那又怎么了?想到这里,我就毅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姨哥两包香烟。
  当我再次留意姨哥的时候,发现他正一人暗自神伤地坐在一角落处。从那红肿的双眼之中,就不难看出,在嚎啕大哭之后,他一定又流了不少眼泪。想到当时姨哥向我要两包香烟但却被我委婉回绝时的尴尬模样,我不禁心生悔意。唉,那时,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我走上前去,轻唤一声:“哥……”
  “嗯……”姨哥本能地应了一声,然后依然神情哀伤地坐在角落处。
  看到他那发自内心的悲伤之情,我心中的悔意就越发地浓重了起来。“给。”我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两包香烟。
  姨哥摇了摇头,并未伸手接过。“你说得不错,这样的香烟去世务确实是差了些。”就在我尴尬之际,姨哥伸手从裤袋中掏出两包香烟,“因此,我特定到门口小店里去买了两包好的。五十元一包,应该可以拿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