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借个胆爱你_3
  罗战觉得自己表现得不明显,这样不算太上赶着吧?
  以他和程宇的关系,见面一起吃顿饭的交情还是有的,这绝对有啊!
  一起打过“仗”,流过血,遇过险,付过命的铁交情!
  程宇狠抽了两口烟,伸手拍拍罗战的后背,垂头笑道:“忙,还要扫街呢,最近严打。”
  片儿警管治安巡逻叫作“扫街”。
  罗战不甘心:“那,那晚上一起吃顿饭,我等着你,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这回轮到程宇不太好意思,摆手推脱:“别介,别等了,我真的忙,我晚上值夜班。你也赶紧忙你的吧……这车是你的?”
  “不是我的,我借朋友的车开。”
  “那你不早说?别让你把朋友的车撞坏了。”
  程宇赶忙又绕圈儿把罗战的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不放心地叮嘱道:“你的车要是刚才剐了,蹭了,到派出所去登个记。你这种属于见义勇为,车子受了损失我们所里有补偿性质的奖励。”
  罗战发觉程宇对他有些冷淡,或者其实程宇这人本来性格就是淡淡的,跟谁都那样,不爱说话,也不随便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热乎。
  程宇也是真忙。
  后来的那个下午,罗战就远远地跟着程宇,看程宇扫街,像做贼望风盯梢似的,还不敢跟得太紧,怕对方觉察出来。
  他看见程宇在小饭馆买了个盒饭,匆匆吃了两口,没吃完,拎在手里,继续扫街。老板娘亲自招呼程宇,把人送出门,笑得跟一朵六月盛开的月季花似的,还狂巴结似的拽了一把帅帅的小程警官的胳膊,要不是程宇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走,老板娘还死摽着舍不得撒手呢。
  他估计自己和程宇说话时脸上的肉麻表情,跟那老板娘也差不多的谄媚。
  程宇那天扫了四条大街,八个胡同,盘查了二十几个违规停车的,顺手还抓了一个撬自动售套机偷钱偷避孕套的,没收了两个卖淫秽光盘的,赶跑了三个在胡同口刷办证小广告的。
  程警官傍晚踩着后海一池的荷塘月色回了派出所的小院,手里还拎着那半盒冷掉的盒饭,准备拿微波炉热热,当晚饭继续吃。
  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搭着肩,搂着腰。荷花池畔欢声点点,酒吧外的小桌上烛光与人影闪动。
  罗战从车窗里探出头,远远地看着程宇在月光下略显柔和清冷的背影,默默地抽烟,手里攥着程宇给他写的电话号码。
  哼,老子现在终于找着你小子的庙了,有庙就跑不了你个小和尚!
  他找程宇找好久了。
  从牢里出来就打听程宇,听人说程警官不在市局刑警大队里干了,调走了,调哪儿去了不知道。
  他三年多前最后一次见着程宇,这人躺在医院里,失了很多血,整个人安静得像雕塑,完美的面孔如同胎薄易碎的瓷器。
  后来在牢里,他也托探监的兄弟打听过。兄弟打听回来跟他说:“战哥,程警官估计不能再当警察了。他那条胳膊伤多重啊你是亲眼看见的,那胳膊肯定残废了啊!他那半边不能打了,枪都开不了了,这人就算是废了!”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事。
  三年也可以让一个人因为某个念想,越来越惦记另一个人,就像一头狼惦记鲜美肥嫩带着浓郁膻香的羊头肉一样的惦记,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2、小程警官 ...
  程宇第二天早上交了班,从所里出来已经快九点了,盛满露水的荷花池飘出一阵阵扑鼻的鲜气。
  一夜没怎么睡。
  白天抓的那小灰车司机,程宇跟负责案审的华哥一起审了俩小时,审出重要东西来了,赶紧又打电话把分管刑侦的副所长大半夜的从家里床上叫过来,给分局写报告。
  程宇在值班室沙发上刚躺下,报警电话进来了。后海北沿胡同里某某酒吧两伙人打起来了!
  巡警出警办案都要至少两个人一起,程宇和同事潘阳蹬着自行车赶去现场拉架,酒吧门口是一群喝得满眼血红东倒西歪手提板凳打砸摔的醉汉。
  喝醉酒蛮干的人是最麻烦的,力气大,脾气倔,还神智不清,不听从任何示警与劝告,只能硬上。硬上你还不能把人家给弄伤了,因为他是醉汉啊他不是罪犯,警察出手要是把醉汉给打伤了那刑事责任就得警察来背。
  程宇拿一盆水泼醒了一个闹事的,又把另一个扛凳子妄图袭警的光头给扭着腕子关后门小厕所里了。
  潘阳正把第三个家伙按在地上,俩人在地上滚得跟两只亲热的八爪鱼似的。
  潘阳那瘦猴似的小身板,竟然按不住那头牛,呲牙裂嘴地叫唤:“哎呦喂,程宇!程宇你快过来帮我按住,手铐呢,先把丫铐上!”
  壮牛一翻身正要挥拳头打人,程宇冲上去一脚,皮鞋鞋尖扫上那人的拳头。嗷一声惨叫,那家伙捂着手醉醺醺得,鼻涕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程宇提着那头牛的衣服领子把人拖过石板路,一只胳膊铐在荷花池子铁栏杆上了。他端起对方挨踢的那只手,打开手电照了照,哼道:“你的手没事儿,可能发个肿,回家抹点儿正红花油就好了。”
  “呜呜……呜呜呜疼,手疼!……妈——我妈呢……”闹事的小青年岁数不大,这会儿知道疼了,认出面前穿制服的人是警察了,于是害怕了,才想起喊娘。
  程宇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到了派出所你自己打电话,叫你妈来领人!”
  程宇和潘阳把一堆人收拾按趴在地上,挨个登记身份证,领头的两个打架砸东西的给扣了,提回派出所做笔录,赔偿损失。
  酒吧小老板垂头丧气地看着一地狼藉,一件一件地捡拾被砸得破烂的桌椅。这年头在后海边做酒吧生意的都不容易,店家竞争激烈,客人挑剔,钱不好赚,对上要打点好工商的、税务的、派出所的,平日里还要担着开门做生意的各种风险。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小老板端着软饮料和三明治出来:“程警官,潘警官,吃点儿东西,今天辛苦了,真辛苦了,谢谢您二位了……”
  程宇摆摆手不吃:“这俩人我先拎走了,你明儿早上到所里填个单子,把损失数额报上来,然后再跟他们协商赔付吧!”
  回到所里,把抓来的俩人先铐在长椅上晾着,程宇面朝下一头栽进沙发,趴着就睡过去了。
  他觉得他睡过去还不到五分钟,五分钟,报警电话你妈的又响了!
  “阳子,电话……”程宇迷迷瞪瞪得,伸出一只手隔空一指。
  潘阳在另一条沙发上趴着呢,眼皮都没抬,伸手去捞桌上的电话,捞了两下没捞着,呼噜倒是打起来了。
  程宇从沙发里抬起头来,抻长了胳膊一把拽过电话,浓重的鼻音腔:“喂,什刹海派出所,您哪位?”
  报警的是前海某胡同的大妈,警察同志你快来帮帮忙吧,我老伴找不见啦,丢啦!
  “什么时候丢的?”
  “我老伴每天傍晚出门买报纸,遛弯儿,八九点钟准时回来,可就是今晚上都到后半夜了还没回来呐,这肯定是走丢了啊这可怎么办呐呜呜呜呜呜呜!”
  “大妈您先别哭,您家里人先出去好好找找,成吧?这才几个小时,估计没走远,或者在哪儿磕了碰了的,您家里人先出去找……”
  “我没家里人,我儿子闺女都不住这儿,都住得远着呐!我围着后海转了一整圈了也没找着人呐呜呜呜呜……”
  “大妈,要不然这样,您明天白天到所里来报个案,带上大爷的照片和证件……”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啊?今儿晚上你们就不管找了?我这打电话不算报案嘛?!”
  大妈在电话那头哭:“我都找过啦我要是找得着我还找警察干嘛?胡同墙上贴的大标语不是都说了吗,‘有困难,找警察!’‘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大妈我在后海河沿儿上住了五十多年了,从刚解放我就住这儿,五十多年了我都没找你们服务过,我就今天头一回找人民警察了,你们怎么能不管我们老两口的死活啊!!!!!”
  潘阳从沙发里抬起一只眼皮:“哎呦喂这才几个小时啊就报失踪啊?程宇你跟大妈说,过24小时才能报案,过48小时才立案侦查呢!……”
  大妈继续哭诉:“小同志啊你怎么这么不尽人情,这么不懂事啊!我老伴有轻度老年痴呆,口齿不利索行动还特缓慢,你说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滑到那个荷花池子里淹了,或者被车撞了,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我都不想活了呜呜呜呜呜……小同志啊你也是有爹有妈的人是不是,你平时也知道孝顺老人是不是?你说这要是你亲爸爸走丢了,你能狠得下心就不去找吗!呜呜呜呜呜……”
  程宇打断了对方:“大妈,成了您甭说了,我知道了……您把您家地址报一下,我现在过去一趟,我帮您找。”
  程宇没有爸爸。
  他爸在他念初中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想孝顺都没机会了。
  程宇拿脸盆里的凉水匆匆抹了把脸,眼睛里还残留一圈红血丝。